022 受傷（一）

  天色完全暗下來，一輪上弦月，無精打采的掛在天上。我站在御書房外，雙手扶住膝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聽聞小宦官們說皇帝召集了四位重臣議政，我正好趁這段時間平復心情。

  我看見御書房的窗戶上映著眾人的影子，其中一個影子頎長，我定定的看著，思緒萬千。

  等了許久，夜裡起了風，我本來出了汗脫了衣服，現在有些冷。可一想到皇帝和四位重臣本該休息的時間，他們卻為國家社稷忙碌著，頓時就覺得沒那麼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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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見有人的腳步聲混合著步搖碰撞的聲音，轉頭一看，吉祥公主披了件銀色薄斗篷，輕聲道：「三寶，你回來了。」

  我伸手將公主的斗篷帽子替她戴上，關心道：「是啊，公主，你怎麼不早點歇著呢？夜裡風大，小心著了風寒。」

  「我睡不著。」

  我又提議道：「皇帝正與大臣們議政，要不公主移步偏殿等候？」

  「不了，咱們就在這裡等著吧。」

  我隱約感覺可能發生了什麼大事，皇宮裡瀰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息。

  等到宮裡敲過了戌時一更天的梆子，四位重臣才出了御書房，各個眉頭微皺，其中我爹也在內。我出發之前我爹還沒說要進宮，肯定是得了皇帝緊急召見，才趕在我前頭到的。這下越發證實了我的猜測，有大事發生了。

  我與吉祥公主一同進了御書房，只見皇帝穿著一身明黃色龍袍，上下皆飾有滄海騰龍的圖案，露出月牙白色的交領，頭戴烏紗帽，腳蹬龍靴，俊美無儔。

  「朕要出宮一趟，三寶速速去太醫院支取四支百年人參，其他諸如天山雪蓮、燕窩、魚翅、鹿茸、熊掌、冬蟲夏草等，多拿一些。」

  我領命下去，快要踏出門檻時，皇帝又道：「三寶，將上次朕賞賜給你的西域進貢金瘡藥分出小半瓶來。」

  看來是某位重臣受了重傷，傷勢十分重，不然皇帝不會親自去查看。

  在領藥途中，我連跑帶走，腦子飛速運轉。近期出去打仗的就是英國公，英國公驍勇善戰，但年紀漸長，又舊傷未愈，戰場上刀劍無眼，很可能再度受傷。這個猜測很合理，皇帝十分器重英國公，出宮去看英國公的傷勢是情理之中的。

  太醫院今日共有四位太醫當值，我全不認識，但我拿了令牌，他們一聽全是珍貴藥材，一齊上陣去拿藥材，絲毫沒有上次我來時的懈怠模樣。我想著英國公地位尊貴，也不知道皇帝有沒有派太醫去，便自作主張留一人當值，其他三人隨後出宮去英國公府。

  當我再度回到御書房時，皇帝正來回踱步，從未見他這副模樣，可見前線戰事吃緊。「皇上，奴才已命人準備好了那些珍貴藥材，金瘡藥也勻了半瓶來。」

  「好。」

  此次出宮，包括我在內，皇帝一共帶了二十人。皇帝乘著龍輦，我步行，除了車夫和侍衛們外，其他四人抬著兩口木箱，裡面都裝滿了珍稀藥材。

  英國公府不愧為本朝名門望族，門口兩個大石獅子，比尋常府邸門前的要大上一倍多。更叫人交口稱讚的是，英國公府四個字的牌匾，是由先皇親筆題寫御賜的，其榮耀可想而知。

  我放好一個木凳，皇帝踏著木凳，扶著我的手，下了龍輦。皇帝扶住我的手時，竟盯著我的手看，我感覺到手掌心裡出了很多汗，那是急出來的汗，並不是害怕皇帝啊！

  不過，此時我沒有機會解釋，早有英國公府的夫人帶著一干妾室和下人們跪在地上，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英國公夫人身穿一品誥命夫人大衫，頭戴鳳冠，一張臉看起來比較和善，看得出來保養得宜，只是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看起來很是疲憊。

  「國公夫人，止月傷勢如何？」

  受傷的是喬止月！

  我還以為受傷的是英國公喬懷朝，哪知道竟是喬止月。皇帝親自出宮來看喬止月的傷勢，這對英國公府來說，是天大的體面。況且，皇帝稱喬止月為止月，掐掉姓直呼其名，說明喬止月在皇帝心裡分量還是很重的。

  真搞不懂，皇帝就算不願選秀，把喬止月納為妃子，不是很好嗎？郎有情妾有意，一樁美好姻緣！

  英國公夫人恭敬回道：「回皇上，小女仍是昏迷不醒。」

  皇帝怒答：「那群庸醫，一個個都是吃乾飯的！」又對我道：「三寶，立刻派人去傳太醫來。」

  我暗自慶幸自己多留了個心眼，「回皇上，奴才在出發之前，已讓三位太醫過來，想必現在正快馬加鞭的往這裡趕。」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國公夫人，你別太擔心，太醫們來了，止月能醒轉過來。」

  因我住慣了右丞相府，又在皇宮呆久了，乍見英國公府內的陳設，花草樹木，池塘假山，抄手遊廊，倒也不算很出挑。只是，屋裡屋外處處可見刀槍棍棒，練功用的木樁等，怪不得英國公能培養出喬止月這樣的女中豪傑來。

  英國公夫人留了皇帝在正廳喝茶，皇帝派我為代表去慰問喬止月。明眼人都知道，皇帝一去，喬止月保證比吃什麼藥都管用，立刻能醒過來。而我去呢？就算把嘴皮子磨爛了，只怕喬止月也沒任何反應。

  可沒辦法，誰讓我能力越大，事情越多，是皇帝跟前「第一號紅人」呢？

  喬止月的閨房與正廳間有一段長長的抄手遊廊，我跟在兩個丫鬟身後，她們除了介紹景物外，絕不多言，看來英國公府規矩甚嚴。

  我只好開口問：「請問你們的小姐是何時受傷的？」

  她們搖搖頭，「回公公，我們不知道。」

  「那你們的小姐傷勢有多重？」

  她們仍是說不知道。

  英國公府的下人們口風很緊，怪不得除了喬止月喜歡皇帝一事外，其他的侯門恩怨從未傳出去過。看來，一團和氣的英國公夫人，也是個頗有手段的人。

  藥味越來越濃，不用她們告訴我，我也知道，離喬止月的閨房非常近了。

  喬止月的閨房在閣樓上，樓下是各式武器，堂中央掛著一幅女子策馬奔騰的圖案，那眉眼，那身段，看起來很像喬止月本人。最讓我吃驚的是，作畫的落款印章竟是當今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