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金主的哀愁
2024-09-02 10:13:08
作者: 管平潮
不過那十來個跟著丘人傑,去星上屋抓人的下屬,還是倒了霉,全都被罰俸半年。
曹長林參與了丘人傑不少叛逆事,自然逃不過,最後直接在將軍府的執法司前庭,被亂棍打死了。
死前慘叫不絕,連聲呼痛,死得十分難堪和狼狽。
當然,朝廷寬容,不等於丘人傑不付出更多的代價。
當他的消息傳回到老家,從來以他為榮的老爹和老娘,哭了一夜。
天明時,被人發現,二老雙雙在臥房當中,懸樑吊死。
丘人傑留下的一對兒女,則直接被丘家族老,開革出家族。
現在對這兩個娃兒,丘氏家族,只不過從鄉親體恤的角度,由族中暫時收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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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也不過是,給他倆提供基本的衣食,族學什麼的,就別想進了,祠堂更不用進了。
這一點,後世看著似乎沒什麼,但在當時,性質相當嚴重,其懲罰的程度,幾乎不亞於丘人傑被梟首示眾。
還不止如此。
半個月後,京城有令,傳到丘人傑老家的縣學,敕令學正讓丘人傑之子,二十年內不准進學!
對當下之人來說,如此種種,簡直比丘人傑一顆頭顱懸在城門,更可怕、更嚴重。
當丘家的下場,漸漸傳開後,便真正震懾了許多人。
別說小民了,便是那些從來不真正把王權放在眼裡的鄉紳、權貴、地頭蛇,也深受震動。
朝廷這麼做,是必要的。
因為這些年,尤其最近幾年,朝廷越來越發現,鄉里有鄉黨、城裡有富戶,尤其是其中的野心家、不得志者,越來越被萬妖城的「五攻立國策」蠱惑。
這種人里,最典型、最極端的,便是曾經的落第秀才孟廣春。
現在,通過朝廷力量、鄉黨力量,對丘人傑家給出這樣的懲罰,便是要讓這些猶豫者、投機者、野心家,掂量掂量分量。
朝廷也通過這種方式,擺明了態度、劃出了最嚴厲的底線。
朝廷通過實例,告訴這些人,若是做了不利於大宋的選擇,後果很嚴重,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嚴重。
真別說,就丘人傑一案,朝廷的處置,真起到了顯著的連鎖效應。
孟廣春一直還挺順利的滲透、收買計劃,居然嚴重受阻!
分析出上述的原因後,這位數典忘祖的大諜報頭子,氣得暴跳如雷!
當更多的情報傳來,讓他知道,這回李雲絕在其中,又起了不小的作用後,孟廣春竟「哇」的一聲,一口老血噴出來,真是被氣得吐血了!
看到眼前白沙地上,觸目驚心的猩紅鮮血,孟廣春變得更加憤怒。
他看著血印,顫聲說道:
「姓李的,再不找機會弄死你,遲早我被你氣死!」
「要是不小心死在你前頭,那可大大地不好了!」
陸玄章,大宋滅妖人行會二劍會員,人號「金土仙童」,因為幾次吃虧,所以喜聞樂見地圍觀了丘人傑打上星上屋之事。
當那事塵埃落定,陸玄章也鄙視咒罵丘人傑,說他是賣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不過,當夜深人靜,冷靜思考,陸玄章竟忽然受到丘人傑當時上門羅織罪名的啟發:
「咦?星上屋這個冒領伏魔司之名、違規兼職經營,真可以做做文章啊!」
這想法,讓陸玄章很興奮,翻來覆去的,搞得一夜都沒睡著。
發現自己失眠,他更興奮了,因為他有個經驗:
凡是一想就興奮的事,往往便對、便能做!
但有了前兩回不太愉快的經歷,陸玄章這次沒輕舉妄動,決定還是先去觀察觀察再說。
結果,走到惠和坊的星上屋附近,他卻看到,有穿著伏魔將軍府官服的人,正在往星上屋大門左邊的牆上,釘一塊牌子。
等辦事差官挪開點身子,露出牌子上的內容,陸玄章趕忙揉揉眼睛,往牌子上看,便看見這塊豎放的黑漆牌子上,正用黃燦燦的金漆寫著一列字:
「大宋伏魔將軍府特許商辦處。」
陸玄章的臉頓時紅了!
不是害羞的紅,而是火辣辣的,跟被人「啪嚓」一下當眾扇了個大耳光一樣。
他真是又驚又惱!
驚惱之餘,他還很是羨慕。
他很懂行,星上屋門口這塊金光閃閃的牌子,可比他們行會頒發的什麼協同之章,含金量高多了。
據他所知,全大宋境內,眼前這塊牌子,恐怕也是獨一份的吧。
如果說,以前是潛規則,現在眼前這一幕,是第一次明示了吧?
而這獨一份、第一次,落在了李雲絕星上屋的頭上了!
陸玄章的臉上,不由得紅一陣、白一陣,臉皮火辣辣地燒著;
他的心裡,此時也一陣陣地絞痛,就像忽然看到自己暗戀多年的少女,正跟別的男人投懷送抱一樣,讓他悲痛極了。
就這情況,還舉報個啥?走吧!
於是陸玄章悄悄地走了,離開的背影,蕭索而落寞。
不過他也沒走太遠,這附近太繁華了,便找了家酒樓,叫「鐵屑樓酒店」的,點了一堆酒菜,胡吃海喝。
這是陸玄章這位年輕新秀,排解憂愁的個性方式。
一說到吃喝,哪怕憂愁之中,陸玄章也顯得從容,除了尋常的大菜,比如旋炙豬皮肉、滴酥水晶膾等等,他也點了夏日當季的小吃,比如荔枝膏、水晶皂兒、麻腐雞皮、細料餶飿兒、香煎野狐肉。
他這點法,一看就是老饕,是懂行的,還頗得了店小二的幾聲恭維呢。
點完吃食,至於酒嘛,作為大宋官方欽點的七十二家正店之一,鐵屑樓酒店,自然有自家釀製的獨門名酒。
如同豐樂樓的名酒是「眉壽」、遇仙樓的叫「玉液」、仁和樓的叫「瓊漿」、高陽店的叫「流霞」,這鐵屑樓的鎮店名酒,叫「瑤醽」,第二個字有點難寫,音則如同「靈」,在這東城鬧市一帶,也是非常的有名。
所以陸玄章到了鐵屑樓,想都不用想,直接呼喚店小二,上了一小壇瑤醽美酒。
真別說,陸玄章這排解憂愁的法子,還真有效,吃著喝著,他漸漸便想通了。
「咱男子漢大丈夫,心眼兒要大,心胸要寬。」
「是真好男兒,便不須糾結過往,要往前看,如此便能海闊天空、心胸暢快——」
正心胸暢快地想著,先前幫他點菜的鐵屑樓店夥計,跑過來看著一桌子空盤空碗,討好地問道:
「陸官人,您吃完了?」
「吃完了!」陸玄章神清氣爽,回答得很是響亮。
「得嘞!那小店承蒙陸官人,盛惠八兩紋銀。」店夥計滿臉堆笑地說道。
「啥?!」剛剛心胸開闊的陸玄章,一下子蹦起來!
「什麼玩意兒?我聽錯了嗎?吃這一頓就要八兩紋銀?是你說錯了還是小爺我聽錯了?我吃了這麼多嗎?」
陸玄章簡直不敢相信。
「是啊。」店夥計依舊滿臉堆笑,「陸官人,甭說您了,小的也驚奇呢。」
「先前點菜時,小的還擋著您點呢,說點多了、點多了,可陸官人您,還罵了我呢……」
說到這裡,店夥計已是一臉委屈的樣子。
「呃,好像是這樣……」
「呼!」
陸玄章全想起來了,忍不住以手扶額,長呼了一口氣。
想了想他道:
「哎,不怪你。」
「便是沒想到啊,一不留神,點這麼多好菜。」
「看來這次,小爺我心情真是太不好,才吃喝了這麼多錢啊。」
一想到剛剛一頓酒菜,便吃了八兩紋銀,陸玄章剛剛開闊的心胸、剛剛爽朗的心情,一下子又陰雲密布了。
現在他這心情啊,就跟浸飽了水的麻繩一樣,沉甸甸的。
他跟著店夥計,去櫃檯用剪子剪銀子、稱分量時,心裡還想著:
「不是我心眼小、易著惱,實在是東京城物價漲得快、消費變太高。」
「看來啊,以後咱得換個法子排解苦悶了,最好不花錢——」
「咦?郊外縱馬飛奔如何?」
「好主意好主意!」
「那縱馬狂奔、迎風呼喝,當一吐心中悶氣、消除胸中塊壘了吧!」
大約七八天後,星上屋眾人,在魚樂淵邊的魚樂亭中閒聊消暑。
今天呂錦浪也來了。
聊著聊著,呂錦浪忽然想起一事,說道:
「各位,聽說了沒?那個曾跟咱星上屋找茬的姓陸的,叫陸玄章吧,前日在東郊深草之丘,縱馬狂奔,竟是不小心馬失前蹄,摔下馬來,砸斷腿了,聽說,花了不少錢治傷呢。」
「哈?深草之丘?」碧芽兒立即道,「深草之丘我知道啊,以前經常去呢。」
「我跟你們說,那片地兒看著平坦,但雜草叢生,深過膝蓋呢。」
「你們聽聽名字,『深草之丘』,就說明草很高,裡面有什麼溝溝坎坎,很難發現看到的。」
「這傢伙怎麼跑去那裡跑馬了呢?難道腦子不好使嗎?」
「誒,碧芽兒妹妹,你別這麼說。」李雲絕一本正經道,「畢竟他還是咱的金主呢,都留點口德吧。」
「哎,錦浪兄不提我還沒想起來,咱的陸金主,怎麼好久沒來找茬了?說真的,我還怪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