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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掌 佛祖在喊我

2024-08-31 07:27:00 作者: 管平潮

  胡厚年,真的很有錢,從渾身的珠光寶氣就知道。

  所以他真的很惜命。

  一聽能益壽延年,他還不激動萬分?

  

  他立即問道:「不知大師,如此珍品靈藥,貴寺能否賣與我幾十上百斤?價錢都好說!」

  「哈哈哈!」廣真失聲大笑,「胡施主,幾十上百斤,您真當這是米麵糧油?」

  「呃!」胡厚年也醒悟過來,一臉尷尬笑道,「不好意思,見笑見笑,實在是見獵心喜,故此妄言。」

  「不知大師能賣幾兩幾斤?至於錢,大師請放心,我胡厚年其他沒有,就錢多。」

  「那自然,那自然,對施主財力,老衲毫不懷疑。不過,」廣真住持話鋒一轉,「不過塵外靈藥,豈能用黃白之物衡量?」

  「胡施主有所不知,這蘭風洞靈藥最是靈異,老衲曾試過,若將洞中黃精、茯苓拿出洞外來,別說拿到前山寺院中服用,就算離了這蘭風洞幾步路,也都靈效盡失了。」

  「啊?怎麼會這樣?那可如何是好?」胡厚年聞言大急。

  廣真略一遲疑,便道:「算了,也是跟施主有緣,就不吝嗇秘境珍物。胡施主,你見那繩梯否?」

  廣真一指松樹那邊。

  「繩梯?自然得見。莫非……」胡厚年遲疑道。

  「對。正是順繩梯而下,施主親到洞中,便在洞中就泉水服食黃精茯苓。」廣真道。

  「這……」

  雖然剛才心熱,但聽了廣真這句話,胡厚年遲疑了。

  他心裡忽然升起一種警覺。

  當然倒不是懷疑廣真有什麼惡意,這種警覺,是他多年江湖行商經歷,磨鍊起來的一種本能的警惕。

  其實別說他了,換了其他任何人過來,到一個陌生地方,面對一個陌生洞窟,二話不說就下去,那可真是傻子了。

  但真的,理智上,胡厚年覺得自己不應該有任何懷疑,但感性上,他總覺得有點不太合適。

  他心裡就開始了思想鬥爭。

  誘惑實在太大,益壽延年呢!

  可本能又覺得,這事兒,有點害怕呢。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成功的商賈,胡厚年還是非常理性的。

  面對這麼大誘惑,換別人,猶豫是猶豫,但最後多半還是要下去的。

  但胡厚年,糾結了一陣,最終還是決定:

  算了,既然有些怕,就不幹了。

  反正自己有錢,益壽延年靈藥什麼的,可以慢慢找、花大價錢買。

  這麼一想,他就準備婉言謝絕。

  可就在這時,他本來很明晰的思緒,一恍惚間,居然有點模糊了。

  意識稍一模糊,就又變得清明。

  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然後……

  他就聽到了「佛祖」的召喚!

  肯定沒聽過佛祖的聲音是啥樣,但這一刻,胡厚年覺得就是「佛祖在喊我」!

  本來松樹陰影里,有些黯淡的蘭風洞,也忽然冒出了千萬道金光,還有無數花瓣飛出,那景象,瑰麗無比,聖潔無比!

  胡厚年驚呆了!

  不用再想了!

  他立即聽從了佛祖的召喚,邁步走向了飛花與金光,搭上了繩梯,在金光罩體、飛花繞身之中,順著繩梯走下洞去。

  這過程中,胡厚年還發現,越往下去,耳邊佛祖的聲音就越清晰,身邊的金光就更耀眼,飛花就更絢爛。

  「什麼黃精、茯苓?什麼益壽延年?不光如此,這下面分明有靈山聖境!」

  胡厚年萬般熱切地加快了下行的速度。

  小半刻功夫後,他忽然腳踏實地。

  「到佛祖聖境了。」

  到了洞底,身邊的金光與飛花還在。

  而當他抬眼一看,自己視線的方向,千萬道金光霞光忽然迸發,金紅燦爛中一尊富態雍容的佛祖形象,悠然浮現……

  胡厚年的第一反應,是這佛祖,就是自己想像中的佛祖啊!

  和自己以前寺廟中見過的佛祖坐像,幾乎一模一樣!

  熟識的佛祖,剛一出現,就口吐真言,開始講經。

  一旦講經,更是天花亂墜,無數從沒見過的鮮艷奇妙花朵,紛紛從空中墜落,有不少還飄落自己身上。

  本以為佛祖講經,定然高深,沒想到認真一聽,胡厚年就發現,自己竟然聽得懂,佛祖金口講的,正巧都是自己知道、看過的佛經偈語,或是常識道理。

  這狀態,太讓人舒服了呢!

  正舒服著呢,胡厚年突然聽得「當」一聲巨響,就好像誰在耳朵邊,突然敲了一記響鑼,猛然把他驚醒!

  胡厚年瞬間被嚇醒了。

  這一嚇醒,他頓時就有種奇怪的感覺:

  剛才一直覺得自己很清醒,但現在才發現,這會兒才是真正的清醒,剛才完全,就是迷迷糊糊,神不守舍的。

  胡厚年現在,確實是真的清醒了。

  連視力都恢復正常了。

  這會兒他往周圍一看,頓時一驚:

  哪有什麼金光飛花?哪有什麼佛祖聖境?

  到處都是黑咕隆咚的,一片昏暗。

  如果不是頭頂很遠的地方,還露出點天光,現在周圍,就該是全黑啊!

  這一下,他徹底驚醒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抬頭去看頭頂那抹天光:

  圓形,半暗半明,依稀還有枝椏橫斜的剪影……

  「那定是蘭風洞口!」

  這一刻,胡厚年真的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

  所以他清醒地判斷出,蘭風洞口離自己,至少有兩丈多遠,很遠很遠,無論自己怎麼蹦躂,都絕夠不到的。

  這時候,他其他什麼都不想了,只想出去。

  他連忙到處摸索,卻發現這下面,雖然地方比想像的大,有兩三間房子那麼大,但卻像個口小底大的大肚瓷瓶,石壁上端向人傾斜,根本沒辦法爬上去。

  而且上手摸摸,石壁還很光滑,根本沒有著力點。

  摸索了一陣,胡厚年忽然回過神來:「繩梯!繩梯在哪裡?」

  他瘋狂地摸索尋找,找了好一陣,卻發現,繩梯……不見了!

  這時候,他還不想喊人,本能地不想喊人。

  所以還在努力地到處摸索繩梯。

  但真的摸不著。

  到處去摸索那些山壁,發現上端都是朝裡面傾斜,都很光滑,真像個小口大肚的三角瓷瓶,完全不可能爬上去。

  當確認了這一點,一瞬間,一股子濃重的恐懼感,猛地攫住了胡厚年的心神!

  呆愣了片刻,他慌忙抬頭大喊:

  「廣真大師!廣真住持!快放下繩梯來,洞底我看好了,現在想上去了!」

  無人回應。

  外面就好像恢復成幾千幾萬年前的原始深山,什麼寺廟、什麼僧人、什麼香客,完全都不存在。

  胡厚年更加恐懼,喊得更急。

  但始終無人回應。

  整個蘭風洞裡,只有他自己在大喊大叫,造成震盪不絕的嗡嗡迴響聲。

  外面死一樣的沉寂。

  胡厚年喊到嗓子都啞了。

  最後他實在忍不住,開始破口大罵,什麼賊和尚、死禿驢,再無一絲顧忌。

  還別說,罵了七八聲,頭頂天光微亮處,還真有了反應。

  那裡探出個模模糊糊的光頭腦袋,聲音隨之傳來:

  「胡施主,看你彬彬有禮,沒想到也是個粗鄙之徒,居然詆毀佛門聖徒,便不放梯子了。再會!」

  一句話說完,那腦袋就不見了,緊接著一陣依稀的腳步聲,漸行遠去了。

  「啊?!別別!」

  胡厚年這個後悔啊,立即苦苦哀求、大聲地哀求!

  但已沒了響應,一絲一毫的響應都沒有了。

  又哀求了很久,他的嗓子真的快啞了,已經快喊不出聲音了,還是沒見任何的反饋。

  胡厚年忽然停了下來,一句話都不說了。

  他突然明白怎麼回事了……

  一種對死亡的恐懼,籠罩了全身。

  「我不想死啊!」

  「我這些年,風裡來雨里去,賺了很多錢、置了很多房產田產。」

  「我還有四個孩子呢,他們都很乖很孝順。」

  「二兒子讀書很有成,很有希望跳出商賈之門,當官成為人上人呢。」

  「我還要親眼看他們長大成就呢,我老了還要做德高望重的鄉紳員外呢。」

  「一切……都沒了!」

  胡厚年都快瘋了!

  他癱坐在地上,精疲力竭。

  最後他哭了。

  「什麼厚年?分明是薄命!」

  他無比悲痛。

  等嗓子稍微恢復點,他開始衝著頭頂的光亮,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罵聲連綿不絕。

  只可惜,這更像是他的獨角戲,外面一片沉寂,好像根本沒人聽。

  也可能有人聽。

  因為偶爾也傳來一兩聲冷笑。

  只是胡厚年,現在心神交瘁,已經辨別不出,那冷笑聲是真實的聲音,還是自己的幻覺——

  就如當初,看見了金色聖光、天花亂墜和講經的佛祖。

  有氣無力之際,胡厚年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毒心腸的老禿驢,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這時,他又聞到這洞底,瀰漫的一股若有若無的腥臭味……

  這時候,蘭花嶺蘭泉寺的前院中,依舊香菸繚繞,梵唱聲聲……

  十五天後的夜裡,正是月黑風高。

  這半月來毫無人跡的蘭風洞口,終於再次來人。

  來的正是廣真和尚。

  他沒穿袈裟,反而一身武僧的幹練打扮。

  他手裡提了一隻氣死風燈,照亮了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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