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微生

  這種不甘引得他犯下了錯事，他暗中截留了戴先生的信，又叫人傳了許多微生月不仁不義的謠言，這才堪堪叫戴先生暫且歇下了心思。

  他的事做的隱蔽，也曾因為這件事日夜不安，還想過對微生月低頭認錯過，可是他沒有站出來承擔責任的勇氣。

  直到他的事被一個學子發現，那學子拿出被截留的信威脅他，若是他不聽話，他就將此事抖出來，叫他名聲盡毀。

  讀書人的名聲比命還重要，晏奎屈服了。

  後來，他被安排上了去江南的客船，還帶上了失意的微生月。

  上船的一刻，微生月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道，心想，離開也好，只要避開這個風頭，他就可以忘掉這件事，重新來過。

  

  而微生月呢？他可以趁著這次遊學好好補償他，就算他高中不了，他也可以一直陪著他，他們一起遊山玩水，尋遍天下知音，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他就這樣說服了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這場遊學的結局早已註定，從他嫉妒微生月開始，他一隻腳已經踏入了深淵。

  「我從未如此想過！」微生月站了出來，眼眶紅腫，「你可知道，我私下有多麼羨慕你？」

  和晏奎不同，微生月的家境一般，阿耶是個落榜的秀才，多年不中只能靠當個帳房先生為生，阿娘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戶，養育了包括微生月在內的一子兩女，他們一家是最平凡不過的百姓。

  阿耶希望他能讀書中舉，拼著老命將他送去學堂，妹妹們從小就學著裁衣縫補貼補家用來供他讀書，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很重，可他實在愚笨，只能沒日沒夜地讀書。

  上蒼垂憐，他靠著勤學苦讀考上了洛陽的知名學院，才算是真正地給家人爭了一口氣。

  認識晏奎是他視為最珍貴美好的幸事，晏奎性子爽朗熱情、善於結交好友，知道他家境清貧、需要到處借書抄寫才能有書讀，還特意請他去家中做客，將家中的書房藏書借給他。

  這是微生月用一輩子都無法回報的恩情。

  他從不覺得晏奎讀書差，也不覺得自己有才華，每每看到晏奎談笑自如的樣子暗暗羨慕。

  所以在他被流言中傷、晏奎來尋他，勸他和自己一起遊學尋師的時候，他拿出積攢了多年的、用來上京趕考的積蓄踏上了去江南的路。

  他都想好了，若是幸運找到了先生，他就熬夜多抄寫書，再攢錢去京中趕考，若是先生看不上他，那他考了也沒用，乾脆回家謀個差事，也省的耶娘幸勞。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晏奎會這樣對自己。

  「你若是覺得我搶了你的運道我可以還給你，但是，但是你怎能……」微生月悲憤的不知該如何說話，「我……我不會怪你。 」

  「你不會怪我？」晏奎笑了，他笑的淒涼又無力，「你向來嫉惡如仇、心有天平，即使你不怪我，可也不會縱容我，到頭來我還不是會身敗名裂。」

  「我……」微生月無言以對，他知道晏奎的話沒有錯，他是一個正直之人，即便會矛盾、會糾結，到頭來還是會和他挑明，如同這次他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揭發晏奎，可從不後悔自己沒有包庇他。

  這是他的底線，無論是誰犯錯，都要受到懲罰。

  「所以你有什麼資格來評判我？你讀著我家的書，借著我身邊的勢，還要讓我日日看見你在我身旁假模假樣，我為何不能恨你？」晏奎突然變了態度，他惡狠狠地看著微生月道：「你既然揭發了我，那麼從今日起，我們恩斷義絕，我用不著你廉價的同情！」

  「你在渾說甚？」微生月不可置信道：「我不想你再入歧路…… 」

  「夠了！我不想再與你說話。」晏奎無視微生月，轉頭對桑榆道：「桑評事，你說的都沒錯，水淹涇縣確實是他們做的，我是知情的，季伯來死於趙都尉之手，也是我將人帶出去的，至於煽動百姓、對抗朝廷，也有我的一份，我認罪，是殺是剮絕無怨言。」

  微生月張大嘴巴，突然掀起長袍，跪在地上，「桑評事，他也是受人脅迫，罪不至死，還請桑評事從輕發落。」

  晏奎一怔，嘴唇蠕動幾分，到底沒有再看他。

  到了現在的局面，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這是一場大局，南王世子不知因為某種原因，對崔敘等人產生忌憚，他派人脅迫晏奎，使計將他送到大理寺等人的身邊，監視他們。

  其實，這也是晏奎命不好，若是崔敘等人只是來江南查江家一案、或者是他們空有虛名，也許南王世子會用其他的法子糊弄過去，為此他甚至將殺害江家兇手的屍骨送到桑榆的面前。

  可是他低谷了大理寺等人的決心和能力，大理寺眾人推算出了江家一案和當年百里一門、甚至盈娘、水道周邊的百姓的死有聯繫，又通過晏奎的手傳了出去。

  南王世子對他們開始忌憚了，晏奎傳來的消息過於龐大，也離真相也越來也近。

  加上岑先生失蹤、謝先生的暗中勸說，南王世子動搖了，這才布下種種計策，水淹涇縣，在宣州和江南各地引發各種大災，以此來將「報復」和「奪位」計劃提前。

  即使沒有大理寺等人，只要江南或者是其他地方有災難發生，南王世子也會做下這等反叛之事，這是他謀劃了多年的執念。

  「哈哈哈哈哈！」孫都尉突然大笑起來，「你們就知道又怎樣？你以為你喚醒著涇縣的百姓就有用了？世子久等不到某，一定會知道此地有變，他會直接掀起戰事的，你們都逃不了！」

  「閉嘴！」談明府怒火攻心，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咳！桑評事，如今能救江南百姓的只有你和崔寺正的，還請你救救他們。」

  在談明府看來，將希望強加在一個小娘子和一個小郎君身上有些不地道，可是萬一呢？桑榆連折衝府兵都能調動，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要知道折衝府兵遍布天下，是受皇命驅使的，只要折衝府兵能撐過南王府的起兵，等朝廷反應過來，派兵鎮壓，江南可保。

  「桑評事，我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們！」

  「對啊！我們受南王府蒙蔽，錯以為他們是好人，我們知道錯了。」

  「桑評事，你救救我們！」？百姓驚慌的聲音開始蔓延開來，隨著哀求聲漸大，百姓們陸續跪下，如同當時洪水時將桑榆視作救世主那般，祈求她能帶自己渡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