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心啊……

  李東賢自窮鄉僻壤之中，自認飽學多識，才華橫溢，只可惜，人脈太窄，任是怎麼闖，也闖不出這小小縣城。

  他迫切的想要出人頭地，想往更高的地方走，思前想後，這才做出了這齣戲碼。

  此戲一成，他既能擺脫這醜陋病婦，又能留下仁善的好名聲，有了這好名聲，將來不管是拜師，又或是，另覓佳婦，都會是很少的助力。

  若是恰好能讓陳叔同印象深刻，讚賞有加，那他就真的發達了！

  事實上，他差一點就成功了！

  可是，誰能想到呢？

  中了啞藥試了毒時日無多的葉青娥，怎麼會突然開口說了話？

  這口舌還是如此伶俐，直駁得他不知如何反駁。

  眼見得堂下陳叔同的面色，越來越難看，他硬著頭皮，強笑開口：「青娥，方才是為夫誤會了你，讓你受委屈了！所以，無論你現在怎麼揣測我，都在情理之中！是我不好，是我懷疑你，才讓你生出這許多奇奇怪怪的念頭來，為夫在這裡，當著眾人，向你陪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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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到做到，當下一彎腰，對著葉青娥就要拜下去。

  葉青娥冷哼一聲：「你以為，你裝腔作勢，便能騙得過眾人的眼睛嗎？還是，你覺得，你要拜的那位大儒，他連這點是非黑白也瞧不出來？從一開始，你就想糊弄他，這會兒還要演戲，你當他是我們村裡的傻子二狗嗎？」

  這一句話，說得堂外的陳叔同麵皮紫漲，氣沖腦門。

  他當然不是傻子。

  但是，剛才，他被李東賢所惑，差點做了傻子了！

  想到自己剛才還曾出言稱讚，這會兒又被啪啪打臉，陳叔同一張老臉火辣辣的難受，惱羞之際，又聽到葉青娥這番話，登時怒火中燒，提氣揚聲高叫了一句：「老朽方才瞎了眼，還贊他心地仁善，如今看來，還真是斯文禽獸啊！」

  他說完即帶著身邊的青衣男子，拂袖而去。

  然而他說的這十幾個字，卻如十幾記耳光，重重的抽打在李東賢臉上！

  完了。

  被孫叔同如此嫌惡，他今後的科考之路，怕是已走到了盡頭！

  都是因為她，因為葉青娥這個該死的女人!

  李東賢剛才還裝出一副笑臉，向葉青娥陪笑，這會兒卻是咬牙切齒，恨不能張嘴咬她一口！

  他不知，如果可能的話，葉青娥這會兒，能把他活撕了！

  只可惜，她沒那樣的能力，暫時還撕不動！

  葉青娥冷笑一聲，「唰」地將手伸到他面前。

  「幹什麼？」李東賢恨聲叫。

  「把我的嫁妝，還給我！」葉青娥一字一頓，「既然是誤會，既然休了我，那麼，依大炎律法，男方無故休棄女子，便要將女子自娘家所帶嫁妝，原數奉還！當日我嫁與你李家，可是帶了白銀五十兩！」

  「哪來的五十兩？」李氏一見事情有轉機，立時又蹦噠起來，「你葉家那麼窮，哪來的五十兩？」

  「我葉家是窮，可在當時，我被趙家退婚，趙家賠了我三十兩，而剩下的二十兩，是如何來的，我想石頭村每個人都知道！」葉青娥說到這兒，不由淚盈眼眶，「那是我爹……賣命的錢……」

  她提到這一節，大堂外有石頭村的人，都有些惻然。

  當初葉青娥遭趙家退婚，葉志成因此嘔出病來，神思恍惚，在大街上被馬踩踏而死，才賠來了這二十兩白銀。

  「我葉家雖貧窮，但卻不是貪財之人！你對我無情，設計我，體棄我，我也無所謂！」葉青娥哽咽道，「可是，我爹賣命的錢，你們斷斷不可貪！你們若是連這錢也貪了，那就禽獸不如了！」

  「你少在那裡裝可憐！」李氏大叫，「你爹有賣命錢不假，可是，誰能證明，這錢到我們李家了？」

  「證人？」葉青娥抬起頭，目光自大堂外緩緩掠過，「我成婚當日，將這筆錢帶入李家，當時我兄長不曾患病，可是親手立了字據，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石頭村的老少爺們都可以見證，而里長……」

  她的話尚未說完，李氏那邊又跳起來，「那你倒是找他們來作證啊！我看誰會給你這賤婦作證！」

  葉青娥被哽住了。

  她彎下膝蓋，對著堂外的石頭村人，緩緩跪了下來。

  「求各位叔伯，嬸娘，兄弟，姐妹，為我葉青娥作證……」

  堂外，寂然無聲。

  葉青娥抬起頭，不由淚濕眼眶。

  那些原本還在那裡伸長脖子看熱鬧的人，此時俱散了個乾淨。

  人心啊……

  她輕嘆一聲，掙扎著想要爬起來，雙腳卻一陣鑽心的疼痛。

  「姑姑！」一隻稚嫩瘦弱的小手伸過來，漲紅了小臉，把她攙扶起來。

  是她的侄女葉翠兒。

  「姑姑！」髒髒的小手伸過來，為她拭淚，「姑姑不哭！」

  「姑姑不哭！」葉青娥摸了摸她的頭，朝她笑了笑，「咱們都不哭！」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眼前這些人，幸災樂禍。

  她深吸一口氣，冷聲道：「便算無人作證，那白紙黑字，里長，李東賢，你們可是按了手印簽了字，李氏忘了，你們總該還記得吧？」

  李東賢和劉大水對望一眼，同時道：「那你倒拿出來啊！」

  葉青娥忍不住又要呵呵笑。

  不得不說，她還是太天真了。

  她沒想到這些人，會這般厚顏無恥。

  當初葉青娥被前未婚夫家無故退婚，頗有些自暴自棄，李東賢趁虛而入，噓寒問暖，葉青娥被其誘惑，嫁與他為妻。

  其兄長葉子矜早已看透李秀才的嘴臉，一再勸阻不成，只好由著她。

  當時李家真正是一貧如洗，溫飽不繼，葉子矜擔心妹子嫁過去受苦，明知是當，卻也得上。

  他將趙家陪給妹子的銀錢和父親的賣命錢，都拱手送給李家，不是傻，只是想著，有了銀錢傍身，這妹子的日子，總能好過一些。

  但他到底還是留了個心眼，在成婚當日，將這筆嫁妝，當著全村人的面，做了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