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現實篇）你生來本就無罪！

  「萬載悠悠，汝當真要做此決定？事情並無不可轉圜的餘地。」

  「別勸啦！不後悔。我欠他的欠眾生的，這些自然要還。只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要麻煩你了。」

  「吾職責所在，談何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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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石頭，還是這麼文縐縐的。」

  「那亦是汝之責！」

  「我知道啊！可是，下輩子能不能多給我一個選擇？」

  「......」

  不知多久，一顆巨大的白石微微閃爍，泛著金光。

  「汝可知，有些事，是逃不掉的。」

  ———————

  十幾萬年前，在天極大陸還不存在神的時候，妖魔鬼怪仙占據了整個大陸，鬼怪本質上同屬一界，只是掛了個名罷了。

  仙族人數稀少，子嗣繁衍艱難，相較於數量龐大且攻擊防禦堪稱恐怖的魔族而言，仙族自然不成氣候。

  六界中數人族數量眾多，卻實力不足導致地位低下，並不被五界放在眼裡。

  也因此，人類力圖突破自身桎梏，竭盡所能地修煉，此消彼長，人類中的佼佼者也不乏少數。

  只是在數量上卻仍然不足以與其他五界相比。

  天極大陸眾生尊魔界為首，而魔界由四魔將統治，瓜分領域。

  魔界魔宮。

  「一年了，這紫雷還是沒完沒了的，真是惱死奴家了！」

  美人嬌弱，一個哈欠下，精緻的下巴擱在玉手之上，紅唇剔透，整個人柔美無骨，癱軟在狐裘黑金椅上，百無聊賴中又有些幽怨。

  再說美人身旁座上倚著的男人書生意氣，手上剝著桌上的紅提，將飽滿的果實送入美人口中，卻一言不發。

  「璇璣！收起你的魔氣！控制好媚術！」

  不遠處一個身形極為龐大的男人沉聲道，座下的椅子像是嶄新的，只是卻出現了幾條裂隙。

  鄰座的小孩一身黑衣，環著一雙小臂冷著臉，暗紫色肌膚在紅日的映照下泛著流光。

  四將之中，屬狂魔屠天實力最為強大，紫紅色的肌膚線條，紋理分明，個頭是普通魔族的兩到三倍。

  熟悉他的人皆知，那純肉體的防禦力恐怖至極！

  便是六界之中最為鋒利的妖王本命法器破天戟，也不過是以卵擊石！

  更遑論綜合實力下，其餘三將聯合，他也能不落下風！

  詭魔卿石與魅魔璇璣乃是一對夫妻。

  卿石身形纖瘦，紅瞳豎眸，一身身法詭異至極，速度極快，穩准狠是他的風格，又智極勝妖，四將之中，最為「博學」。

  若說屠天的戰力無人可敵，那卿石的速度便是誰與爭鋒！

  璇璣號稱魅魔，身材自然火辣爆表，一顰一笑勾人魂魄，男女不忌，脾氣暴躁，一言不合便是鮮血淋漓。

  當然，通常情況下，敵人甘願死在她的醉生夢死中，只是如果忽略死後雙目空洞形容枯槁身形扭曲的骷髏樣兒的話，聽上去倒也不失為一種較為舒適的死法了！

  最後一位魔將外表看去僅有人類小孩六七歲的樣子，長相精緻可愛，呆萌無比，便是一身肌膚透著暗紫的光，也忍不住讓人心生憐憫。

  可六界盡知，四將之中最不能惹得便是這實力聽上去不怎麼樣的毒魔慰添！

  且不說他那冰冷的眸子有多讓人發顫，僅是靠近他十尺之內，周身毒氣便會自耳鼻喉和皮膚毛孔湧入內部，隨後便是七日無盡折磨，最後死無全屍！

  慰添心狠手辣，是四將中最嗜血嗜殺之人，自然令人聞風喪膽！

  「哼，卿石，你看屠天囂張的樣兒！」

  美人不樂意，扭頭蹙眉不滿道。

  「乖。」卿石淨了淨手，摸了摸妻子的腦袋暗自搖頭。

  璇璣心領神會，縱然不滿，還是斂了幾分，嘀咕道。

  「早晚有一天，會有人製得了你。」

  「說正事。」慰添終於開口，稚嫩的嗓音卻暗藏冰冷。

  「不過一年，這天劫便已經讓我魔界損失慘重了，我那群部下在我閉關結束後整天跑到我面前哭。」

  「誰說不是呢？咱們剛出關就碰上這，瞧瞧這天兒凍得，便是我們魔族再皮糙肉厚，估計也要受不住了！」

  「還是沒查到源頭。」

  大塊頭屠天眉頭緊蹙，作思考狀。

  卿石發言：「你們聽說紫眸女了嗎？」

  其餘三人不語，似乎盡在不言中。

  散會後。

  四道命令下達，不惜一切代價帶回紫眸女！

  半日後——

  四將再聚，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便知，無果。

  紫眸女失蹤了！

  *

  大雪漫天，人間街道上竟滿是乞丐，眼神渙散，似乎早已失去了對這世界的星點希望。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一處名叫「歸客」的茶樓內熱鬧至極，說書人眉飛色舞地傳達著所見所聞，眾人皆華衣加身，豎起耳朵聆聽。

  「一年前大劫至，天災不斷，紫雷降世，威力極大，極寒刺骨，冷風呼嘯，便是那魔族也經受不住啊！

  六界眾生損傷慘重，可恰逢此時，一紫眸女應劫而生，絕色風華，竟然已達不死之身，而在此之前，六界之內無此傳言哪！

  只可惜這紫眸女像是失了憶，不知自己是誰，從何而來，又要前往何處！

  寒冬凜冽，她以雪為食又或乞討，四處徘徊，居無定所。

  路遇六界之人，嘿，人們盯著那雙紫眸，竟覺得自己頭暈目眩，像是陷入了什麼無盡循環之內！

  就是連受傷流血，那血的顏色也是紫的！

  這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令人駭然！

  說她是仙吧，仙人也從未生出紫眸，說是魔吧，可魔界之人以赤瞳居多，饒是最為強大的魔將，也沒有這例外。

  妖有百種，鬼更遑論。

  一時間這特殊體質自然惹得六界之人百般刁難，又恰逢禍世，這紫眸女也被冠上了個「禍世源頭」的稱號。現如今啊，人人喊打，可惜！可嘆啊！」

  說到此，那說書人像是為這一條可憐的生命惋惜極了，不由扼腕嘆息。

  台前首座一個位置上，斗笠遮住了男子的容貌。

  一襲月白色長袍勾勒出他的腰身，他坐得端正挺直，右手兩指摩挲著木桌上的茶盞。

  腰間別著一柄銀白長劍，劍穗隨風搖晃，劍柄處被長長的斗笠輕撫著，依稀露出「抱寒」的字樣。

  便是不知男子樣貌，可用腳指頭想也曉得這人定當是俊美無比的。

  「講得好。」

  說著，那男人便將一塊黃金擲向說書人那個方向，說書人顯然對這熟練得很，頓時眉開眼笑憑空接了過來：「哪裡哪裡！」

  似乎剛剛那道可惜的嘆息只是海市蜃樓，不曾發生。

  周圍人一同為之喝彩，等說書人還想跟那男子道一聲謝時，卻發現那個座位已經空了，恍惚間還聽到一聲輕嘆。

  大街上寒風簌簌，男子步伐沉著冷靜，眸光望向一個方向，口中喃喃道：「那是...不老山麼...」

  不老山地處偏僻，星空傍上天，宗政珏依稀可見山的輪廓。

  只是，山腳下，一個小白土丘擋在路中。

  強風吹過，饒是宗政珏有法護體，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雪被掀出地面，男人眉頭微蹙，左手擋住雙眼，右手卻悄悄按在腰間劍柄上。

  「是人？」

  等到風停雪止，宗政珏才向前靠近，看清後卻有些唏噓。

  小孩六七歲大小，骨瘦如柴，一身破爛衣裳上滿是乾涸了的紫色斑點，顏色深度不一。

  頭埋在雪中看不見正臉，一頭墨發亂糟糟的比起雞窩還更勝一籌，甚至還有一部分頭髮被燒至髮根，裸露在外的皮膚白得嚇人。

  小手上滿是凍瘡和疤痕，腳上只穿著一隻草編鞋，說是鞋，可草根子早就全都冒了出來，雙腳紅腫得嚇人。

  要說最令他驚心動魄的，還要數胳膊和小腿上的傷痕。

  刀、劍、棍棒、斧頭、法術、牙齒、動物撕咬、火焰...諸多痕跡居然會集中出現在這個小孩身上，有些舊傷上甚至還能看到草草用針線縫合的痕跡，松松垮垮，腐肉冒出；而沒有處理過的傷口中，屬小腿上的畫面可怖！

  兩小腿處氤氳著紫色，血跡模糊，看不見一點紅。

  放眼望去，腿肚中竟少了一大塊肉，骨頭暴露在空氣中，脆弱又頑強地支撐著。

  看那痕跡，這腿，竟是活生生被...被咬掉的！

  那齒痕，是人！那是人咬的！

  饒是宗政珏見多了乞丐，也從未見過小孩有這般悽慘的模樣，一般小孩若是有這樣一身傷，早就死了！

  可體內不自覺驅動的靈力感知告訴他，這個小孩，還活著！

  如今這個世界，竟都開始吃人了嗎？

  「罷。」

  空氣中傳出一聲輕嘆，在這寂寥的茫茫雪地上，顯得格外荒涼。

  張開結界隔絕寒風後，宗政珏就地生火。

  他發現，她是個女孩。

  一番糾結後，他還是選擇了為她換身衣裳，他用抱寒將自己的換洗衣物劈成適合女孩的尺寸，閉著眼為她脫了衣裳，擦洗，上藥，重新縫合，換衣，一氣呵成。

  他第一次為自己的靈識可以感知得如此細緻而羞惱。

  女孩長得很美，驚心動魄的美，可傷勢在前，他也無心欣賞。

  火花四濺，熊熊燃燒著。

  女孩醒過來的時候，下意識望了望四周。

  人，一個男人，睡著了，還有火......

  殺！

  「醒了？」

  宗政珏睜眼的時候，女孩近在咫尺，危險也近在咫尺！

  他淡定地一隻手鉗住她右手，那雙小手上還抓著火堆里一根燃著的木柴，大概為了攻擊力足夠，一擊必中，她抓的位置只能在火上，那靠近尖端的地方！

  見狀，宗政珏眉頭微微一蹙。

  這麼不愛惜自己。

  女孩警惕地盯著他，她聽到男人說：「叫什麼名字？」

  一片沉默中，只有火堆的噼里啪啦聲。

  她沒有名字。

  「紫眸女？」

  女孩身軀一震，忙鬆了手反去遮住自己的眼睛。

  「晚了。」

  「我不是他們。」

  還是沉默。

  「不信？」

  宗政珏略一思考，將佩劍「抱寒」擲到她懷中。

  女孩接了個正著，像是頭一次被這般對待，有些發蒙，不知所以。

  「劍都給你了，我怎麼折磨你？想殺了我嗎？」

  女孩不為所動。

  「我叫宗政珏。」

  「咕咕！」

  「餓了？」

  宗政珏將火堆旁正烤著的餅遞給她，道：「醒過來拿兇器的時候看到它了吧，可你第一反應不是吃，而是殺我？」

  「沒必要，吃完你想走隨時可以走，我從未見過你。」

  女孩怔了怔，面上有些茫然：「為...為...」

  許久未曾開口說話，女孩有些口吃，宗政珏打斷了她。

  那個男人嘆息一聲說，你生來本就無罪。

  女孩身子一震，嘴唇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就流幹了。

  她覺得，這個世界太殘忍太危險了。

  她覺得...這個男人，跟那些人不一樣。

  「我...我...」

  女孩哼哧哼哧著，酸澀的眼淚浸過臉上的傷痕，傷口更疼了，可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現在這樣這麼開心！

  「謝謝...謝謝。」

  宗政珏知道，她不是在為他給她療傷道謝。

  在看到女孩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一樣狠狠砸在雪地上的時候，他也知道，自己大概以後身邊要多個跟屁蟲了！

  「以後，你就叫千顏吧，姓姬。」

  宗政珏還記得，父親生前曾對他說，他們「宗政」一姓乃是從前一個朝代皇帝所贈官姓，他也曾經一直以此為榮。

  直到後來，踏入修煉之途後，他看到過一本遠古典籍。

  上面記載，姬，始見於甲骨文及金文，上古時期已有姓氏，象尊貴、顯赫之巔，今失傳。

  姬千顏，你也可以冠上最尊貴的姓氏，我等著你笑開顏的那一天！

  女孩的淚珠子更大了，乾裂的嘴唇微扯：「姬...姬千顏？」

  「嗯。」

  「姬千顏。」女孩重複。

  「嗯。」

  「姬千顏！」女孩喜笑顏開，向前撲去。

  她看到過，人類表達喜歡表達善意，就會這樣做。

  她曾經像很多人表達過善意，可迎接她的...

  宗政珏看著撲到他懷裡笑得開心的女孩，怔了怔而後堅定道：「嗯。」

  「你叫姬千顏。」

  自此以後，傳聞中「赫赫有名」的紫眸女，徹底失蹤在六界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