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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京城門外聞金鼓,元宵會中送別離(萬字大章)

2024-09-01 17:36:08 作者: 蘋果咖啡味

  第917章 京城門外聞金鼓,元宵會中送別離(萬字大章)

  戰爭開始了。

  開始時悄無聲息。

  

  在眾人尚未察覺到的時候到來,在民眾們意識到的時候,戰火早已開始熊熊的燃燒起來,綿延、擴散……

  大夏乃當世強國,理論上是不怕戰爭的。

  但是這個世界的國家,對於戰爭的認知過於淺顯,其文明發展的基礎並不是來自於曠日持久的戰爭,而是來自於英靈血脈的饋贈,來自於其他世界的知識和科技。

  他們本身對戰爭的了解不夠深刻,卻要面對一個幾乎無法戰勝的戰爭對象。

  大夏要面對的戰爭對象並不是一個國家,而是整個世界的歷史,是無窮無盡如潮水般襲來的暗影,還有無時無刻都在湧出大量魔種和奇異妖魔的太陰魔域,以及擊殺了千年來第一人的太歲。

  這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戰爭。

  即便在開戰之初士氣如虹,所有士兵和前來參軍之人都認為,要打退這一次影世界的進攻並不是一件難事,因為過去的千年來,他們一直都是勝利方。

  但這種天真的想法,只要去前線看一眼,就一眼之後,就會立刻拋棄這個念頭。

  因為戰場是殘酷的。

  即便是身經百戰的磐岩軍也從未遭受過如此慘烈的損失,更沒經歷過這樣令人感到膽寒的戰場。

  戍邊之人也曾經在陰影中冒出的無數暗潮之中搏鬥廝殺,但那只是潮水,而如今出現的這些,分明就是海嘯。

  對普通士兵來說,純粹的數量令人絕望,不過只要封聖出手,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即便是封聖出手,也不代表絕對安全……因為太歲的存在,他並不會直接參與對戰線的破壞,而是盯著封聖進行追殺。

  一旦有單個封聖甚至兩個封聖露面去馳援,就會立刻被太歲盯上。

  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三位封聖先後重傷,就連十強第三位的洪廬居士更是幾近隕落。

  對此,哪怕是用兵多年的兵聖陳不忍也只能採取收縮策略,將戰線壓縮。

  封聖是最為緊缺的戰力,又不能讓他們單獨出行,必須組成三人隊伍進行抱團才能行動。

  這就導致可鎮守的防線被嚴重壓縮了。

  同時數量龐大的魔種也在後方搞著破壞,弄的人心惶惶。

  閻羅司的日夜遊神、黑白無常和判官們根本忙不過來……缺少了暗中行動的黑煞弓使們,就連閻羅司都沒想到,魔種的蔓延速度竟然會如此迅速,它們根本不在意暴露身份,而是在以極快的速度孵化新的魔種,將更多人轉化為墮魔身,以便於製造更多的混亂和恐慌。

  自戰事開始後,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大夏肉眼可見的衰落。

  原有的國土都維持不住,隨著戰線的不斷收縮,大量的地區淪為沉降區,被陰影吞噬。

  許多城市甚至淪為空城,不得不開始遷徙大量民眾去往中心城市避難。

  可大夏是個近十億人口的大國,這些行為談何容易?

  目前損失的只是一兩個省,南方尚且安泰,而黃河以北已徹底淪為軍事管制區域,燕雲一帶的所有百姓平民都大量朝著南方遷移,因為這裡註定成為戰場。

  如果北方都守不住,那麼集中人口最多的中部南部,若是有一座大城市淪陷,死傷將以千萬計。

  好在戰火目前還沒燒到這裡。

  如果群魔中部甚至南部,那麼大夏必定是要派人前來馳援的,這就會導致戰線拉長;

  但這場戰爭中,雙方的目標各有不同。

  在滅世者一方看來,摧毀大夏的核心在於京城,只要攻破京城,滅殺所有封聖,剿滅所有有生力量,那麼剩下的中南部不過是摧枯拉朽的屠殺罷了。

  如果是要給大夏放血,最好的辦法自然是進攻中部和南部……可不論是太歲還是外神都缺乏這麼多的耐心,他們的目標仍然是攻破京城,而且是需要在一年之內做到這一點。

  這是優勢方獨有的餘裕,坐擁太陰魔域就意味著擁有近乎無窮的兵力可從影界中抽調,隨時可以改換戰略目標。

  大夏如今面臨的困境和局面可想而知。

  更艱難的在於其他諸國居然是在觀望。

  羅馬一方即便想馳援也有心無力,沒辦法跨越重洋而來,而周邊附屬小國不提也罷,少數幾個擁有國力的國家卻根本沒參戰的意圖,甚至試圖搞些偷雞摸狗的事。

  如此情況,說是危局甚至有些輕微了。

  哪怕是當世第一強國又如何呢?

  它要面對的對手,根本不是一個國家,也不是一個文明,甚至不具有實體。

  軍營中,燈火通明。

  陳不忍站在軍事沙盤前,難掩疲憊之色,他的氣色並不好,不單單是由於疲憊,更是源於前些日子被太歲襲擊了一次,命是留了下來,卻也留下了暗傷。

  全是靠著黃龍真人給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喝了一口酒……原本軍營里是不能喝酒的,但他喝酒是為了鎮痛。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陳不忍看著一片飄紅的沙場陣盤,眼中流露出的是茫然,也有不知前路在何方的悵然。

  他身為兵聖,被人說是用兵如神,自從登上軍方一把交椅後,內心想著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收復沉降區,光復國土,為此他準備了太久太久。

  陳不忍沒有家僕,也沒有妻子和後代,他將養父母送走後就再也無牽無掛,從未踏入軍旅生涯。

  這輩子就為了這一件事而來,眼看著距離完成它只剩下最後一步,只剩下最後難啃的太陰魔域。

  他本以為只要再三年就能拿下此地,好讓大夏真正的成為那萬邦來朝的真正盛世!

  那是他發誓要為了中湖院落里的那位辦到的不世之功。

  可羅睺一死,過去成就的所有功業都付之一炬不復存在。

  他不僅丟掉了過往光復的所有疆土,甚至燕雲半數都沒能守住。

  最前線距離京城不足千里遠。

  陳不忍感到了來自命運的深深的嘲弄,他喟嘆,他憤怒,但毫無意義。

  他傾其所有卻也不能找到破解之法。

  兵聖也知道,這最關鍵一點就在於無人能制住太歲……羅睺一死,太歲就是人間無敵。

  目前他只能竭力維持著戰線。

  只不過這樣下去,恐怕最多五個月,戰線就要被壓到京城門前了!

  這還是用人命填出來後的計算結果。

  一個月內磐岩軍傷亡率來到慘不忍睹的地步,全國都在動員民眾參軍。

  各地高校的超凡者們的第一批也已經抵達前線。

  唉……衛國戰爭啊,這會足足打光一整代人。

  正在陳不忍思索著該如何拖延更多時間的時候,營帳被推開,一道人影沖了進來,擾亂了他的思考,同時重重的拍打在桌案上,那聲音激烈而刺耳。

  進來的人是花濺淚,只有封聖才會無視陳不忍的軍中規矩,她重重的拍下了一張紙:「這個,你知道了?」

  陳不忍低頭看向那張白色的信紙,上面只有一行鮮紅的字體,仿佛血液寫成。

  『——交出白玉京,可延戰三年。』

  陳不忍心頭一震:「這是哪裡來的?」

  「前線……」

  「哪裡?」

  「哪裡都有。」花濺淚呼吸沉悶:「到處都是!」

  陳不忍猛地握住手中白紙,紙張化作碎屑:「無恥之尤!」

  「太歲知道白玉京是唯一有機會殺它的人,所以採用了這種手段,是要用輿論戰逼迫白榆那小子出來和它提前決一死戰!」花濺淚恨聲道:「該死的狗東西,連陽謀陰謀都用上了!」

  她目光一掃:「讓軍隊裡的委員給所有人做做思想工作,把利害說清楚明白!」

  陳不忍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可能只是第一波,前線是軍營,我們尚且能穩住,但後方呢?」

  花濺淚沉默。

  老百姓不知情啊,就算知情了,誰能保證幾億人里不出傻逼呢?

  如果真的有人相信了交出白榆就能停戰三年或者逼他出戰就能停戰三年的說法,就容易引發大範圍的輿情,這種內耗對如今的大夏更是一種國力的消耗。

  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時候,一旦出現這樣的內耗情況,所謂勁往一處使就成了笑話。

  不論這次的計謀是否真的能逼出白榆,當它引發爭議的那一刻,這一計謀就已經生效了。

  雖然目前還不會造成廣泛的惡劣影響,但它就像是提前埋下去的一顆種子,一旦發言就會導致成片的壞死。

  如果前線繼續敗退,糟糕的消息持續下去,誰能保證它不會造成更加惡劣的影響?

  偏偏……

  大夏一方根本沒辦法應對。

  若是穩住戰線和打贏了還好說,但現在接連戰敗的頹勢根本沒有半點說服力。

  人類在絕望時候會不惜代價的抓住微弱希望,哪怕那個希望是假的,是陷阱,是誘餌。

  一想到這裡,花濺淚感到一陣膽寒。

  她想憤怒,但在憤怒之前,先一步感到的是脫力和虛弱。

  她作為武聖,作為億人之上的存在,擁有開山劈海的武力,但無法對抗滅國的災害,也無法抗衡人心之惡。

  那些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事物。

  即便是聖人也不行。

  花濺淚沮喪道:「我們該怎麼辦?」

  「封鎖消息……」

  「能封鎖得住嗎?」

  「我的意思是,不要讓消息被白玉京得知。」陳不忍沉聲道:「然後,儘量拖延時間吧。」

  ……

  軍營前線,看到這張宣傳白紙的人也有更多的人。

  剛剛從前線退下來的一名青年沉默的望著手裡的紙張,目光帶著幾分茫然。

  「這紙上說的是……」

  「有什麼好說的?真是一派胡言!」旁邊小隊長直接撕碎了紙張,怒道:「一群腌臢玩意,似人非人的狗東西,居然還玩起攻心計了!」

  旁邊的戰士低頭吃著罐頭,緩慢咀嚼著低聲說:「指名道姓讓白玉京出面,即便是魔祖化身都知道,羅睺死了之後,若是誰還對他有威脅,只有白玉京。」

  他斜眼望著周邊人:「你們不會真的相信這張紙上的話吧?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了……他白玉京若是死了,戰線只會崩潰的更快罷了。」

  軍營內的人都沉默著。

  角落裡有一人冷不丁的說:「我也明白,只不過……我不想深入的想太久;才來十天前線,死了多少人,今天下來,隊伍三分之一都沒了。」

  「我是個大三學生,來之前也覺得為國效力很光榮,但來後我發現自己還是怕死的……我昨天就一直沒接到我哥的消息,他被分配到了陷陣營了,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去,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爹媽。」

  「我想寫一封遺書,但是手都在抖著……」

  他揉碎了手裡的紙張,雙手抱著腦袋,癱坐在床上,眼睛裡滿是血絲,低聲問:「你說我還能怎麼辦?我知道不該相信,但信不信……有什麼區別嗎?我們能贏的了這場戰爭麼?」

  周邊人都不說話,沉默中有一種絕望的情緒在蔓延。

  最可怕的就在於戰爭根本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所有人都懷抱著保家衛國的信念而來,可若是一丁點勝算都沒有,誰又甘願這麼毫無意義的死去?

  原本這已經是動搖軍心的發言,是可以按軍法懲處的。

  但小隊長嘆了口氣,只是說:「剛剛那些話,都忘了吧……我們在這裡拼命,都是為了家國,以後這些話,各位不要再說了……否則在你死在影潮之前,就會先一步被絕望吞噬。」

  ……

  區區幾張白紙並不能動搖大夏的抵抗意志和軍心。

  它暫時不會顯露出惡果,只是留下了些許的痕跡,埋下了一兩顆種子。

  目前是這樣。

  但正如陳不忍和花濺淚早已預料到的一樣,戰局繼續惡化,防線繼續收縮。

  在時間的流逝中,死傷人數在不斷的累積和增加。

  很多人甚至連屍體都帶不回來。

  一個個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年齡,不再變老。

  而戰況的惡化、北方戰場的收縮、燕雲的繼續淪陷都在進一步加劇著全國民眾的焦慮情緒,即便是身處於安全的南方也時刻被北方的戰局牽動著。

  雖然戰時管制,大夏官方掌握著輿論渠道,但不意味著全部消息都被封鎖了。

  尤其是在這個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信息的流通各渠道是很多的。

  再加上有心人在暗中進行推波助瀾。

  開戰兩個半月後……

  幾個城市上空,出現了大片印刷紙張,寫滿文字的紙張如同雪花般被潑灑在鬧市區。

  與此同時,又一篇文章忽然傳遍了整個網際網路,流傳速度極快,在相關部門反應過來進行管制封殺前,它就已經擴散出去,如同瘟疫般。

  文章的名字叫做《為何戰場不見聖人》

  具體內容倒是沒有直接把矛頭對準某些人,而是對準了封聖群體,在文章中大肆指摘,顛倒黑白,搬弄是非,春秋筆法,說前線死傷多少人,但封聖拒不出戰,就看著許多士兵戰死,自己卻貪生怕死的躲在後方;世家和豪族都安居後方享樂,根本不派遣弟子上前線廝殺,仍然享受著榮華富貴,只有無辜國民在平白戰死;戰爭開始至今見不到任何戰果,只有不斷飆升的傷亡數字,根本就是兵部無能所致……

  到了最後,還留下了一句問詢。

  ——為什麼開戰至今,白玉京從未離開過京城。

  這篇文章顯然是出自於太歲之手,他沒發表任何意見,就是單純的質疑、質疑再質疑,把能挑動的矛盾都挑動了一遍。

  挑唆起人類內部階級矛盾仇恨,再借題發揮立足人性自私的特點,呼籲著不患寡而患不均,哭訴了一番戰死戰士的無辜,並且搞出了一種陰謀,說前線不是打不贏,而是由於封聖不肯出戰而導致的一敗再敗、戰局糜爛……試圖將封聖拖入泥潭,以此方式衝擊官方權威,激起內部矛盾。

  看完這篇文章後。

  謬天機都感慨了一句:「寫的真好啊……艹,換成我來也想不出比這個更絕的毒計了。」

  每一個人都可能是理性的,但大眾不是理性的;每個人若是坐下來好好談談說明白,他們都可能表示理解,但放在一塊就會被輿論浪潮裹挾,成為烏合之眾。

  所以群眾是感性的……他們的眼睛未必是雪亮的,而是只能看到別人想給他們看到的那些部分。

  不過,這一波節奏擴散了兩天不到就被按死了。

  其背後的推手也被抓了出來,是一家搞傳媒的小公司,加起來也就幾十個人,卻引發了數千萬人的恐慌。

  抓捕現場,此人被證實並不是墮魔身,而是一個人類。

  他被抓的時候也並未表示後悔,而是對著鏡頭冷笑著說『時間會證明我才是對的』。

  但他沒機會了,當天就被拖去槍斃了,相關人員也紛紛無期徒刑。

  該抓捕消息新聞被披露了出來,用以震懾其他的騎牆派和走狗派。

  人性並不都是高尚和偉大的,三體裡都有降臨派的存在。

  面對亡族滅種的威脅,面對群魔的誘惑,總有人會低下頭接受太歲遞來的『方舟船票』,他們認為只要自己接受了魔種成為墮魔身就可以換上一種身份和生命形式活下去。

  而且這種滲透不是近期才開始,而是早早就開始了,太歲埋下的暗子數量極其之多,其中一些人根本沒有墮魔身,卻願意為對方服務以換取活下去的權力。

  而這類人是最可怕的,他們外表和人無異,卻無法判斷是否早已被收買,而且這些人一旦上了賊船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會造成遠比普通墮魔身更深遠的影響,甚至會誕生一種名為皈依者狂熱的病態心理現象。

  於是……

  更加激烈的輿論攻勢開始了。

  從第一次的文章過後,似乎每一周都有新的地方產生類似的輿論。

  並且言論也更加激烈。

  從開始的質疑,變成指責甚至辱罵,痛斥封聖無作為和無能。

  罵人是不需要過腦子的。

  抒發情緒也不需要。

  反對一件事根本沒有任何成本。

  就像是你要推倒一座房子很簡單,但要把它建立起來要困難幾十倍。

  因此作為一個擁有健全思維的人,在對一件事發言之前,該考慮的是自己是否真的了解又是否具有對應的解決方式,如果只是單純的發泄情緒就一通指點江山,把所有提出意見的人都質疑了一遍,卻唯獨沒給出自己的意見,那就是純粹的槓精附體,或者是個可笑的梗小鬼。

  但槓精的快樂,一般人根本想像不到,偏偏槓精不自覺這一點,認為指點江山很快樂,把所有人都懟就很舒服。

  因此指責和辱罵會立刻引爆情緒點,並且泛濫式的擴散。

  哪怕有幾個理性的聲音也會被迅速淹沒在罵聲的潮水中。

  幾個月來,民眾情緒積壓的太久了,也壓抑的太久了,他們需要發泄的窗口,誰這時候被立起來成為了靶子,就註定會遭殃。

  輿論爆發的後果,就是產生對抗行為和逆反思想。

  這自然而然的就在大夏內部製造出了分裂。

  甚至連同徵兵工作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闢謠的速度趕不上輿情的爆發速度。

  官方也在努力澄清,卻擋不住謠言一條條的泛濫式增長。

  因為根本問題不在於輿情,也不在於太歲安插的反動分子,而是在於不斷潰敗的戰局。

  拿不出勝利,民眾們積壓的不滿情緒就無處去釋放,最終就會帶來反噬。

  前線的接連潰敗和戰線的收縮更是使得軍部焦頭爛額。

  戰爭開始後四個月。

  燕雲徹底陷落。

  舉國同悲。

  原本只是哀悼,但這股情緒再度被利用。

  悲傷轉化為憤怒,繼而變成指責和謾罵。

  這些憤怒的情緒、洶湧的民意,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迴旋鏢。

  明明白白的擊落在『白榆』這個官方曾經力推標榜的榜樣上。

  因為白榆始終沒露面,也沒有出現,更沒有離開京城,如同人間蒸發。

  網絡上各式各樣的白榆笑話開始流傳。

  譬如什麼《白玉京在京城》的世界名畫;

  譬如把白榆過去做過的一些事說過的一些話斷章取義的裁剪出來和如今情況進行對比來明嘲暗諷;

  譬如跑到南陵三中門前開喇叭罵人,甚至用油漆潑在『優秀畢業生』的照片牆上……

  種種不理智的行為舉動卻得來了大量點讚。

  前線打生打死,人命填滿戰線溝壑;

  後方罵聲如潮,輿情逼迫封聖去前線送死。

  這世道就是這麼魔幻。

  整個大夏都是一派群魔亂舞的景象。

  恐怕只有等到某一天群魔打穿了北方戰區,來到南方後,這群人才會驚悚的發現,他們所認為的真相都是假的,並不是有人在划水摸魚,也不是封聖怯戰不露面,而是這一場戰爭的艱難程度大的難以想像。

  可若是真到了這一天,也沒人在意什麼真相了。

  這意味著國之將亡,遍地骸骨。

  ……

  正月十五,京城冬日。

  天氣冷寒,窗上凝霜。

  庭院中,蘇若離呵出一口寒霧,端詳著手中的紙張,念道:「這個白玉京真該死啊,沽名釣譽,被吹捧為年輕一代的第一人,卻貪生怕死的藏在京城裡拒不出戰,他的戰績恐怕根本沒有幾個是真的,就是官方推出來的一個傀儡,他根本沒那麼優秀,哪有誰能在三年內做到那麼多的成就,全都是虛假的騙局,如今這謊言終於維持不下去了。」

  「別念了!」蘇若即聽不下去了,她低聲說:「我不想聽。」

  陶如酥則是直接破口大罵,三言兩語間就光顧了一下寫出這些惡臭文章的文字工作者的全部女性家眷,以祖宗十八代為半徑瘋狂進行aoe打擊。

  或許是她罵的太難聽了,連一旁的慕遙夕都忍不住拍了拍耳朵,試圖把這些髒話從耳朵里倒出來。

  「我真想要狠狠罵回去。」陶如酥憤憤不平。

  「你不是罵過了嗎?」

  「我說的不是在家裡,而是在外面!」

  「在外面,你一開口就要被噴回來。」蘇若即搖頭說:「而且我們越是反駁,越是會被當做無能狂怒來對待。」

  「是啊。」雨宮真晝表示贊同:「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民眾的意見並不重要,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只在兩人之手。」

  「太歲這麼做,反而是在證明他對木頭有多麼的忌憚。」蘇若離將紙張丟垃圾桶里。

  慕遙夕雲淡風輕道:「不過這些發言我都會記住的,等此事了結,我會慢慢清算他遭遇到的名譽損失。」

  「那是一定要的。」

  女孩子們歡聲笑語的談論著。

  院子門口走過一人,敲了敲房門。

  是敖玄月。

  她一襲戎裝,看了眼有說有笑的女孩們,很是羨慕這群人的輕鬆心態。

  「你們倒是一點都不緊張啊……明明燕雲都已經陷落,對方都要打到京城門口了。」

  「緊張難道敵人就不來了嗎?」陶如酥伸了個懶腰:「而且日子還是要過的啊。」

  在場的所有女孩都上過戰場,鎮守過據點,多多少少都有負傷過。

  她們也不是安坐在後方享受好日子的,不過為了保證京城的安危,會定期一批三人的輪換回到家裡。

  經過幾月戰火洗禮,她們的氣質都發生了些許變化,變得更加成熟。

  今日所有人都匯聚在院子裡,也是幾個月來的頭一回。

  因為燕雲全部陷落的緣故。

  固守沒有必要。

  防線已經來到京城外三十里。

  不能說是山窮水盡,但這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子守國門。

  沒人知道京城還能守得住多久。

  只是清楚往後就再也不能退了。

  繼續退的話,就要一路退回江南。

  所以對究竟該如何守住京城,守得住多久這一點,所有人的心理預期都不同。

  不論是民眾、軍人、大夏十司的工作人員,還是高層領導班子,亦或者是封聖們……每一個人背負的壓力都不小。

  人心又是淺顯而複雜的。

  就連敖玄月都倍感壓力,更別說其他人了。

  她對白榆的了解已經超過了其他人許多,親眼看著他一步步登上天驕之位,她本該對於這個少年有著足夠的信心,相信他能夠擊敗羅睺都無法戰勝的強敵。

  她只能逼迫自己去相信,若非如此,她根本堅持不到現在。

  可眼前的女子們都不一樣,她們能有說有笑的,不是因為背負的壓力比旁人更小,而是因為心懷希望。

  她們發自內心的相信白榆,只要他還在,天就不會塌下來。

  敖玄月本以為這種信賴隨著局勢的一步步惡化終將被消磨殆盡。

  但此時戰線已經來到了京城前方,可她們仍然和之前一樣,看不出什麼精神緊繃的情況,反而在有說有笑。

  所以她感到很羨慕。

  「玄月,既然來了也別走了。」蘇若即拉住好朋友的手腕:「來來來,我們一起包餃砸。」

  「不是餃子,是元宵。」蘇若離糾正了一句。

  「都一樣啦。」

  「對哦,今天是元宵節……」敖玄月恍然,自從進入戰場後,很難再有過節的閒暇了。

  「你們快點包,我等著吃呢。」陶如酥一副不打算動手的樣子。

  「我來教你,元宵還是很簡單的。」

  雨宮真晝早已準備好了材料。

  女子們圍坐在桌子旁邊,一邊聊起尋常事,一邊開始包元宵。

  寒冬日裡,此地的院落中卻是多了幾分暖意。

  ……

  中湖院落。

  謬天機在院子外面攔住了幾人。

  他目光淡淡一掃來者,抬起手阻攔道:「幾位,先不著急進去。」

  來者看了眼謬天機,沒好氣道:「老傢伙,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問問你們什麼來意。」

  「我們都來這裡,還能是什麼來意?」一名白鬍子老者淡淡道:「你眼力這麼差嗎?」

  「你們這群老傢伙不都是很愛惜羽毛嗎?」謬天機直截了當的問:「免得你們進去打擾了大人,我就說個明白——你們是真打算在這裡拼命,還是單純來走個過場?」

  幾人面色各異。

  其中一人怒目而視:「京城破了,大夏就亡了,我們豈是前來沽名釣譽的?若是沒了家國,這名聲留著有什麼用?」

  謬天機嗤笑道:「怎麼早不見你們來呢?如果你們提前三個月來這兒報導,我可以篤定,戰線還要再一個月後才能到京城。」

  另一人說:「現在說這些沒有用,我們也是被耽誤了不少時間。」

  「要報導去軍營,或者改天找個城頭待著就行。」謬天機直接擺了擺手:「別來這兒找事干。」

  幾人對視一眼,紛紛離開。

  謬天機站在院子門口,跋扈的神態歸於平靜。

  「都走了嗎?」背後的院落中傳來低沉的嗓音,聽上去就像是病重的病人在喘息。

  「沒事,不會有人進來的。」謬天機安慰道:「您放心,我給守著門。」

  「我還是該見他們一面的。」

  「這時候恰恰不能見,您虛弱至此,反而是會讓這群人的心態動搖……他們也不是什麼國士無雙,若是真的守不住了,指不定會第一個逃走,所以不能賭。」

  院落里的大夏也不再堅持,片刻後,她低聲問:「小傢伙呢?」

  「還沒醒。」

  「看來,需要找個時間將他轉移出去了。」

  「可……」

  「無妨,我早有心理準備了。」

  院中女子接住一片飄零的枯葉,嗓音溫婉而平靜:「我可死,大夏可亡,若為文明延續而燃儘自身,我亦欣然赴火前往……但那孩子應該留下,他是我們要替此世文明留下的火種,只要他在,一切都能重頭再來。」

  門外謬天機深深彎下腰,埋下頭,沉默著,聲如泉流冰下咽。

  ……

  同時,京城門口。

  許多人正在出城,拖家帶口去往南方。

  車輛川流,高速都已經堵上。

  離開的大多是年輕人,而老人是不捨得走的。

  在京城住了一輩子的時間,哪裡捨得就這麼離開,便是京城告破,他們也願意死在家中。

  城外三里地。

  「好了,就送到這兒吧。」一名年輕的女子握著青年的手,輕聲說:「再送,就要到南方了。」

  青年握著女子的手掌,沉默著很久,問:「我是不是讓你等了太久?就連最後都只是匆匆和你領個證,我也知道自己很自私了,哪怕你罵我兩句也好。」

  那名貌不驚人的女子平靜的望著眼前的男子,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從小到大都這樣……小時候我希望你好好讀書,結果你整日舞刀弄劍;上學後我希望你找個班上,結果你出門闖蕩;後來我希望你能回來見我,結果你一去十年;再然後我快忘記你了,你卻名滿天下了;再後來,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找我,可你還是找到了我;我希望你不要說你喜歡我,但你還是說了這句話。」

  女子嘆了口氣:「我除了嫁給你,還能怎麼辦?」

  青年尷尬不已,低聲道歉。

  平平無奇的女子繼續說:「不過,我並不後悔遇到你,只是我太平凡太普通了,所以我時常會不安會擔驚受怕……小時候我害怕你整日打架把自己弄受傷;上學後害怕你不識字不學好;後來我害怕你把我忘了;再然後我怕自己把你給忘了;再後來,我害怕再見到你……如果沒有得到過就失去了,那或許不那麼讓人感到難過。」

  她伸出手,輕輕擁抱了一下男人,聲音平靜卻擁有不可撼動的深情和力量。

  「不過現在我不害怕了,任南北,我不怕做你的媳婦,也不怕給你守寡。」

  任南北用力的抱著女子……他們其實相差了七八歲,只是妻子是個娃娃臉,看上去比較年輕,與其說是青梅竹馬,不如說是姐弟戀。

  過去任南北一直擔心對方不肯接受,也擔心旁人的眼光,但現在他反而能放得下了。

  他把頭埋在對方的頭髮中,深深呼吸了一口,從此便有了無窮的勇氣去面對或許悲壯或許慘烈的結局。

  ……

  京城裡。

  一對老夫老妻打開房門,走進了一棟新院子裡。

  商明娥眼睛明亮:「哇,這麼寬敞?還是我最喜歡的四合院,你花多少錢買下來的?」

  「也不算多吧。」蘇浩然笑著說:「你早就說想要一棟靠的孩子們近一些的房子,我早就在物色了,剛剛好最近京城房價跌了許多,也就順手購置了一套。」

  「搬家吧。」

  「現在?」

  「現在就搬!」商明娥笑著說:「越早越好。」

  「好好好,聽你的。」蘇父點點頭,目光平靜,神態淡然。

  他們是不會離開京城的。

  不是捨不得這裡,而是孩子們都在京城,他們為人父母的,哪裡有理由離開?

  不論在何時何處,都應該一家團聚。

  ……

  武聖閣。

  花濺淚點燃一炷香,放在武聖閣中的靈位前,望著薰香燃燒。

  短短几月時間,武聖閣的四位武聖,只剩下她一個了。

  霍秋水、炎無極先後隕落,影聖重傷垂危……反而是她死裡逃生。

  空曠的武聖閣里,連弟子都看不到幾個,全部都去了前線。

  今日元宵節,臨時召集後,才發現真傳和內門弟子,十人里只活三四人。

  靈位數量變得更多,許多人屍骨都沒帶回來,只有幾件遺物,勉強做了個衣冠冢。

  在眾人上香退去後,空曠靈堂中,一向給人以跳脫活潑開朗之感的花聖忽然捂住心口,掩住口鼻,淚流滿面。

  ……

  是夜。

  京城外三十里地。

  一片荒草中,太歲站在制高點看向京城方向,燈火通明,流光溢彩。

  即便是退守京城一隅之地,也遮掩不住此地的繁華,哪怕如今留下的人十不存一,也仍然是大夏的首都。

  他用了四個月的時間一路打到了這裡。

  卻是不慌不忙,不急不緩……甚至稍稍故意放慢了一些進度。

  他知道如今京城中至少匯聚了十多位封聖,要拿下它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但是再多的封聖也擋不住滅亡的進程。

  羅睺能一人鎮守人間千年之久。

  沒有了羅睺的神州,竟是如此的不濟事。

  而被視作畢生大敵的白玉京,卻至今都不知所蹤,他也未必會在那座城中。

  此時太歲頗有些心不在焉,沒有什麼萬丈豪情,反而是眺望京城方向,生出了些許蕭索和寂寥感。

  沒有對手可言的戰爭,僅僅是一場屠殺罷了。

  「罷了……」

  太歲抬起手,麾下群魔得到指令,暫時停下了日夜進軍。

  原本最多三小時就要開始夜戰攻城。

  太歲喊停了夜戰,讓先鋒等待後續大軍。

  「今晚讓你們好好過個元宵節。」

  「明日便送你們去地下團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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