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萬古冰棺封霓裳

  孟霓裳所化的冰雕，在漫天火樹銀花照耀之下，閃爍著忽明忽暗、忽赤忽紫的五顏六色寒光，宛如其冰湖般的明澈道心，將外界萬事萬物，原原本本、纖毫畢現地映照出來，但本身卻不染半點塵埃。

  配合其絕色容顏，端得上是一副似夢似幻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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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軒看著這冰雕，不由回想起了關於孟霓裳的點點滴滴。

  初次聽聞，是在江真人渡第二次天劫時，由閻羅天子口中得知，那時自己方知有一位叫做孟霓裳的真人，輩份、年紀遠在閻羅天子、血河老祖、江真人之上。

  其後，石軒漸漸從江真人口中知道，孟霓裳是禹余天目前唯一一位三劫陽神真人，是廣寒宗已經隕落的天仙真君月華仙子的親傳弟子，威壓禹余天幾千年，不管是魔焰滔滔的血河老祖，還是陰森恐怖的閻羅天子，在她面前，都不敢有絲毫不敬。在尚未成就金丹的石軒心裡，孟霓裳就是強大的象徵，是絕世天才。

  再之後，石軒認識了孟霓裳的親傳弟子樓憶之，並在蒼莽法會上，由她的道術「風雪阻歸途」，第一次看到了孟霓裳的樣子，只是那時候還以為其乃與太古雷神相似的冰雪女神，由道術借力幻化而出。

  隨著成就金丹日久，從許真君、江真人等口中的隻言片語，石軒逐漸拼湊出了孟霓裳的生平。

  從小被月華仙子收養，悉心教導，修煉突飛猛進，被譽為修道奇才。

  但這種順風順水的生活，在她成就上品金丹後就結束了，短短百年間，月華仙子隕落，廣寒宗兩位真人亦一一折損於天劫，諾大一個廣寒宗，群龍無首，搖搖欲墜，幸好有許真君這交好宗門的天君出手鎮壓，懾退了諸多心懷不軌之人，廣寒宗才得以保存下來。

  可是許真君當時也接近肉衰降臨，正在專心準備，根本無法分出多少心思來看顧廣寒宗，因此已經水到渠成進階陰神境界的孟霓裳，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去其他大千世界遊歷，尋找踏入生死玄關機緣的機會，直接執掌宗門。

  在其他大宗門有天君，有元神真人，散修中亦有元神真人的局面下，在許真君難以分心，除非是滅門之禍的情況下，孟霓裳以順風順水慣了的清冷柔弱之身，不知經過了多少磨難，多少苦痛，多少劫數，始終保持著廣寒宗屹立不倒，漸漸恢復過來。

  比如，禹余天中最能讓孟霓裳磨礪的地方，就是西荒外圍，在那裡，孟霓裳擊退過不知多少次的暗殺、襲殺、圍殺，躲掉過元神真人的出手，幾次險些隕落在恐怖空間裂縫之下，最終，她在這裡踏破了生死玄關，是上古之後，修道年限最短而成為元神的真人，直到石軒成就元神，才打破了這一記錄。

  從那以後，孟霓裳一發不可收拾，九百年左右連渡兩次天劫，之後不靠秘寶，只憑一門秘術，在修行三千多年後，渡過了對封閉的禹余天真人而言，極端恐怖的九火焚心劫，再有近三千年，沒有越階仙術的情況下，憑藉自身，成功觸摸到了冰雪、太陰兩條大道的神髓。

  孟霓裳的資質，放在那些有道祖、道君鎮壓的頂尖門派中，算不上拔尖，她進階的速度，在禹余天封閉的情況下，更是無法與那些絕世天才相提並論，但卻歷經磨難，一步一步，穩紮穩打，秉持自身地前行著，最終走到了威壓禹余天的境界。

  到石軒成就元神，才在萬仙大殿真正見到孟霓裳，其容貌冠絕一時，實力強大無比，卻並不以此為傲，清冷中帶著對晚輩修士的淡淡關心，而且清醒地認識到別人可依而不可靠。

  補地膜時，其強橫的實力讓石軒驚艷，第一次真切感覺到了她威壓禹余天的一面。

  血影真君襲擊蓬萊派時，孟霓裳毅然決然，在秘寶尚未煉製成功，本身心境尚未調和的情況下，決絕堅定地提前引動了第四次天劫，這一幕，石軒雖未親眼目睹，但經過楚綰兒、林洛等的轉述，還是能感覺到當時她們心裡的震撼和崇敬，自家也對孟霓裳多了不少敬佩和尊重之意。

  明月照耀，冰雪遮掩，在孟霓裳的護持下，石軒打出了擊殺血影神君的天人一擊，而孟霓裳在面對強敵時的冷靜無畏，讓石軒更添讚嘆。

  禹余天半開放後，有天君威脅到蓬萊派時，孟霓裳的幾次義無反顧來援；

  兩人擊退巫毒宗時的再次聯手；

  元癸玄冰鏡，太虛法會，混亂洪荒，時光秘洞，你助我，我助你，交情漸漸深厚，默契異常；

  只要兩人都在禹余天，就會常常談玄論道，很是相得；

  兩人如此交情，但直到今日孟霓裳深陷道心之衰，直抒胸懷的言語，石軒心目中她的樣子才真的有血有肉，而不是簡簡單單的有情有義前輩、非常默契道友、清冷自持修士。

  點點滴滴，在石軒心中流淌而過，最後定格而成三個畫面，一是萬仙大殿時的初見，二是時光秘洞中，孟霓裳推開自己，擋住燭九陰，然後被自己陰陽二氣瓶所救的一幕，三是剛才漫步街頭，除了正事之外，一貫寡言少語的孟霓裳絮絮叨叨囉嗦著的畫面。

  輕輕嘆息一聲，石軒袖袍一揮，將孟霓裳所化冰雕收起。

  如果說，墨景秋面對末運道胎時的表現，讓石軒對她渡過道心之衰有很強的信心，那對孟霓裳，石軒就有點忐忑了，雖然推算之下，不難詳細知道她的生平，但每個人的本性只有自己知曉，石軒很難判斷孟霓裳是否事事都不違背本心。

  道心之衰，哪怕是金仙道祖，也只能減少外在危險，內心拷問則只能依靠成就元神以來的一舉一動渡過，沒有任何捷徑和助力可言，不能渡過的，再怎麼樣都無法渡過。

  諸天萬界，加上混沌異種等不過一萬之數的四劫天君，依照石軒判斷，裡面至少九成九在成就元神後，都做過違背本心之事，或為利益，或為危險，或為情慾，或為享受等。

  明心見性之後，堅持、把持本心，說起來簡簡單單，似乎可以輕輕鬆鬆做到，可能真正堅持如一、幾萬載歲月始終不變的，寥寥無幾，而有金仙道祖鎮壓的宗門，半步金仙數量之所以比較多，除了歲月流逝累積，還有就是不至於隕落在身外危險上。

  對於孟霓裳，石軒只能肯定，至少她希望比較大。

  邁步而出，石軒融入了時空。

  …………

  冰雪寒光界。

  已經渡過壽元之衰，距離道心之衰起碼還有百萬年的寒鏡天君，見石軒到來，微微笑道：「霓裳的『萬古冰棺』已經徹底完成了？」

  石軒點點頭，將孟霓裳放到其樸素雲床之上：「這些年，孟前輩雖然陷入道心之衰，但行事還是頗有法度，不是太過瘋狂，想來有很大希望渡過。」

  她安寧靜謐地如同沉睡，點點寒氣匯聚，在她身外又結成厚厚寒冰，像是一具冰棺。

  萬古冰棺這上古寒冰道秘術，是用秘法，將凍絕大道本源與自身道心、法力合煉，一旦初步煉成，每一次道心波動，每一次情緒起伏，都會讓其加深少許，直到道心之衰徹底爆發，就會將自身封印起來，這樣不至於因為瘋狂之後，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而隕落。

  由於這凍絕之意發自本身道心，所以只有道心之衰結束，萬古冰棺才會融化，不管成功還是不成功。

  正因為不知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會被封印成冰雕，所以當初孟霓裳到蓬萊派，就是請石軒相助，若她化為冰雕、沉睡入冰棺時不在廣寒宗，記得將她帶回來

  諸天萬界，並非只有《寶錄》才有天人第五衰的渡劫秘術，所有道祖，大部分道君傳承，皆是有之，只不過道心之衰，所有外力無用，這些渡劫秘術就體現在縮短渡劫時間、封印自身、延長渡劫時光等上面，為的就是排除外在危險。

  這裡面，縮短渡劫時間是最好的選擇，不過有這類秘術的，只寥寥幾家。

  「霓裳的性子、行事，我都看在眼裡，雖然不知道心之衰考驗的是什麼，但我相信，她這樣的修士一定會渡過。」寒鏡天君倒是對孟霓裳信心滿滿，然後盈盈施了一禮：「這次多謝石軒你親往日月門，否則霓裳很可能隕落在那幾位四劫天君或是道君手上。」

  石軒擺了擺手：「以我和孟前輩的交情，何需道謝。之前幾百年，孟前輩的遊歷，我都未曾插手，是因為擔心讓她少了磨礪，但萬古冰棺將成，怎麼可能看著她隕落在這關鍵時刻？」

  寒鏡天君看著宛如沉睡的孟霓裳，輕輕嘆了口氣：「可惜道心之衰，就連金仙道祖也無法插手，霓裳若不能渡過，那就真的身死道消了。」

  石軒笑了笑：「剛才寒鏡道友你不是對孟前輩很有信心嗎？何必說這喪氣之話。」

  天君、道君可以從天劫中搶出真人的一點真靈，送其轉世，但這樣的轉世，因為真靈殘破，就與外道元神類似，不能超過五次。

  另外，道君還能搶出肉身之衰、法力之衰中隕落的天仙的一點核心真靈，同樣其轉世不能超過五次，至於元神之衰、壽元之衰，因為本身就涉及元神核心，道君根本無法搶出，只有金仙道祖才可以。

  而道心之衰，更為特殊，即使金仙道祖，亦只能在其瘋狂至死後，才可以搶出真靈，並且這樣的真靈，轉世後有不小可能直接變成瘋子。

  所以，若孟霓裳隕落在道心之衰，石軒是無能為力。

  寒鏡天君苦笑一聲：「我雖然對霓裳有信心，但道心之衰虛無縹緲，當年我不知看到寒冰道門下有多少四劫天君，靜靜死在了萬古冰棺中。」

  石軒寬慰了她幾句，就起身告辭。

  走到門邊，石軒驀然回首，看了沉睡冰棺中的孟霓裳一眼。

  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孟前輩了。

  萬古冰棺既然號稱萬古，就是將封印本身與延長渡劫時間結合在一起，凍絕道心、元神的同時，亦凍結道心之衰的力量，讓其變得緩慢起來。

  這就是先天凍絕大道的特殊。

  或許一兩萬年，或許七八萬年，萬古冰棺才會有融化之日。

  到時候，不知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