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024-08-29 17:19:26 作者: 烏柳

  一直等到天黑顧瑾之才回來,一身泥漿,衣裳本來的顏色都看不清了,整個人像是從泥潭裡撈出來似的。

  江清黎趕緊想起身相迎,顧瑾之擺擺手,「你別下來了,我自己洗就是了。」

  顧瑾之擔心她傷還沒好。

  「沒事,已經不疼了。」江清黎執意下床跟進了浴房,給他張羅洗漱。

  

  「都是泥,你別碰了。」顧瑾之不讓她碰,三兩下脫了衣裳,扔進盆里,先不急著進浴桶,拿了個瓢舀水先衝掉身上的泥。

  江清黎不聽他勸,拉著他到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給他散開頭髮,頭髮里也全是泥,他自己哪好洗。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洗了兩大桶水才算洗乾淨,江清黎衣裳也都濺濕了,被他抓著一起又洗了個澡。

  「不疼了?」顧瑾之手放在她小腹上問。

  「嗯,好多了。」江清黎突地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明明才圓房。

  「那就好。」水有些涼,不敢讓她洗久了,顧瑾之拿衣裳將她裹著,抱去了床上。

  腿間的藥都洗去了,要重新上,顧瑾之拿來藥瓶,卻被江清黎拒絕了,嫌棄他濕發滴水,弄濕了床鋪,顧瑾之無奈,只好讓她自己來,自個兒則坐去窗戶面前的小榻上,打開窗,借著夜風吹乾濕發。

  瞧著床簾後的綽綽人影,顧瑾之等了會兒,還不見她出來,不免又問:「要幫忙嗎?」

  「不用,已經好了。」話音剛落,江清黎就從床上下來了,將藥瓶子收好,看她動作,應是無恙了。

  「過來,相公抱抱。」顧瑾之朝她招手。

  江清黎走過去就被他拉到了腿上坐著,捧著腦袋,懟嘴親了兩下,江清黎笑著躲開,「你剛忘記刮鬍子了吧,扎嘴。」

  「還真是忘了。」顧瑾之也笑,摸摸她腦袋,不親了,只抱著她不撒手。

  夫妻倆膩味了一陣,才算消停,對坐著安靜吹風品茶。

  「災情很嚴重嗎?怎麼弄了這麼久?」江清黎好奇問他。

  「目前看來人禍比天災嚴重。」顧瑾之說著,端起茶杯往她面前晃了晃,又收回手,將杯中茶飲盡。

  江清黎不知他這是做什麼,倒也沒問,問他災情,「不就是下大雨導致的天災嗎?難不成有人會呼風喚雨?」

  「想什麼呢,不是。」顧瑾之又倒了一杯茶。

  「那怎麼說是人禍了?」

  「去年國舅在山上建別院,大興土木才導致了這一場禍事。」顧瑾之端起茶杯又往她面前晃了晃,再飲了一口。

  江清黎眼睛跟著他手動,狐疑問道:「你喝茶就喝茶,往我面前晃什麼?」

  「我以前看別人這么喝,說是這樣能給茶添上女子香,我試試。」

  江清黎不由拉著自己袖子聞了聞,問他:「那你品出什麼滋味了嗎?」

  顧瑾之砸吧咂咂嘴,說道:「沒甚滋味,許是我法子不對。」說完,又說起災情,「國舅這事估計很難壓下,山腳被壓垮的那家尼姑庵住的都是些京里一些因事出家的夫人。」

  顧瑾之猜測著,然,他估摸錯了。

  夜風挺大,吹一會兒頭髮就幹了,隨意用髮帶束起來,顧瑾之便起身下了榻,抱起小娘子上床歇息了。

  隔日雨倒是沒下了,不過他們還得要清理淤泥,忙活了兩天才算清理好,總共死傷了三十二人,五個重傷,輕傷十八個,死了九人,所有受難的家裡,由官府補貼了十兩,死了人的家裡額外補貼了二十兩,因此受傷的人,不論輕重,醫藥費全部由官府報銷,額外再補貼五兩,這部分銀子由國舅府出。

  明面上是國舅花錢買平安,實則不然,這些傷亡人數並沒算上尼姑庵里死的人。

  被埋的尼姑庵名字喚作白蓮庵,十年前建的,現有弟子二十五人,為首的師太叫靜心師太,庵堂里二十五人都死在了那場山崩之下。

  這些夫人小姐雖都是受罰出家,但家世到底在這擺著,其中也有國舅的死對頭,家裡人如何也不會放過國舅。可誰也沒想到,在只有二十五人的庵堂里挖出了三十一人,多出來的六個都是男子,且都光著身子,甚至還有兩人呈交合狀,性器都還連在一起。

  這等醜事他們哪敢捅漏出來,也就配合著國舅壓了下來。

  他們是統一戰線了,顧瑾之他們就慘了,這些男子都是附近的村民,家裡人沒找到人,可不就得來報案了。顧瑾之等人明知屍體就在義莊,偏還說不得,昧著良心說不知道,會盡力找。

  最後八具屍體都做了被洪流衝到了別處假象,幾位大人聯合運作下,這事很快被壓下。被瞞在鼓裡的皇帝還獎賞了一番他們,誇讚他們處理災情迅速,沒有擴大影響。

  「若你岳父還在京城,此事肯定不會就此善了。」丁寶儒說完,飲盡了杯中酒。這事的處理結果讓顧瑾之和丁寶儒兩個心裡不得勁,兄弟倆從順天府出來並未回家,而是勾肩搭背來了酒樓買醉。

  顧瑾之陪他飲了一杯,「我岳父不就因這種事被貶的?如今哪個言官敢直言進諫?哪個都不想步我岳父後塵。」

  丁寶儒長嘆一聲,「幾十條人命因國舅而死,他不僅沒受罰,還得了獎賞,可見老天爺是不開眼的。」

  「老天爺不開眼,你我都是開眼的,蛇還置身其中熟知內情的,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還不是眼睜睜地,做他們的幫手,幫著他們糊弄百姓。」

  「越說越惱火!」丁寶儒砰地摔了酒杯,抱著酒瓶子灌了一大口,看著是有些醉了。

  「你說咱們領著公糧,代表著公義,可做的事又和那些惡貫滿盈,人人髮指的兇徒有什麼區別?」顧瑾之說出了久藏在心裡的話,他早這麼想了,想了許久的善與惡,錯與對,但仍沒個結果。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啊!」丁寶儒嘆道。

  有誰不怕死,不怕牽累家人呢?

  「說到底還是咱們現在人微言輕,若是大權在握,又何懼國舅他們。」丁寶儒酒一口接一口地灌,只恨自己無力改變乾坤。

  顧瑾之亦陪著他灌酒,許久,他突然說道:「你說能不能借這事將我岳父調回來?」

  丁寶儒一愣,「也,也不是沒可能……」只要將此事捅到皇帝面前,以皇帝那脾性,知道手下人合夥欺上瞞下焉能有他們好果子吃,藉此再一提素來直言進諫的江大人,也就順理成章了。

  只是他們沒有證據,空口白牙,皇上未必會信。

  兩人頭對頭細說了一陣,決定從這白蓮庵下手。這是丁寶儒提出來的,他發覺那天從白蓮庵挖出來的男屍數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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