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逃跑

  宋晨的書房布置的很精簡素樸，較之前代皇帝的嬌奢，現在橫樑大屋，字畫瓷器大多已經撤去，只留下書簡捲軸的書房可以說有些寒酸。

  宋晨坐在榻上，沉默的望著桌上自己題的字：

  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這幾年隨著年齡的成長，外貌和心智成熟了許多，本清俊幼齒的容貌，終是給朝堂政務磨出了幾分不顯山不露水的寧靜巍然。

  若是偶爾心思重了，一個眼神扔出去，旁邊一水兒的小太監宮女都要哆嗦著跪地，感覺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

  但其實宋晨並不暴戾，說不上殺伐果斷，草木皆兵，初登帝位者，政策大都懷柔。他的初衷亦未改變，奈何這泱泱大國，魚龍混雜，濘泥不堪。要想處理乾淨，怎麼都無法兩袖清風。為君者，沒有三頭六臂，權柄又豈是好玩弄的？

  他想要臂膀，想要信任的人的扶持，為今天下，也只有一個人能得到他無上的信任了。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宋戎全身濕漉漉的坐在池邊，擰著濕透的衣角，青年人的眼睛裡閃著燦明的光，「小殿下，若是想要撿來就是，其他的暫且不要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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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龐貴妃是老皇帝的新寵，死了母后的太子殿下每日趁著茶餘飯後的一點點空閒時間，在稍顯冷清的東宮將風箏放的與白雲齊高聊以慰藉。不料事與願違，那風箏不會順人意，知人心，它哪管什麼天潢貴胄，皇宮內院不能放肆，只管被風颳的亂跑，最後被樹枝子割斷了線，落在御花園的水池子裡。夏日水深，小太監們個個都是旱鴨子，誰也不敢為了個風箏撲進水裡去以身試險，都站在水池子邊面面相覷。

  宋晨也不下令，只呆呆的看著風箏從湖水中央，又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想跳下水去，親自把風箏撈回來。但又知自己水性不好，萬一誤了性命讓別人稱心如意。可是不甘心，可就算不死，這樣冒失跳下去，也會惹得父皇不開心。

  他的顧慮太多了，覺得自己沒有魄力。甚至不像個男人，他哪能跟風箏比啊，風箏還有破線乘風的勇氣。

  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孬種傀儡太子，即使能順利繼位也是昏君。徒勞庸碌，只能讓萬民受苦，遭萬世唾罵，遺臭萬年。

  還不如現在就讓別人稱意呢……

  小太子越想越委屈，突然彎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腿，身體細微的顫抖著。

  小太監們都知道他怎麼了，可卻是越發的手足無措，連個敢出聲的都沒有。

  皇帝敢於直言納諫的言官，良臣尚且無能為力，他們又該何如呢？

  於是也無人能想到，那寡言少語又混不吝的小王爺能夠在如此尷尬時候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小王爺宋戎亦是十幾歲的光景，陽光底下他就像一條迅捷的大魚，長驅直入水底，再躍出，一手牢牢的抓住那軟塌塌的風箏，在水中揚了揚，接著迅猛的游回來，將風箏隨手一扔。

  風箏刮到了小太子的衣擺，水滴濺到他臉上。他抬起頭來，看到渾身濕透的王爺，用嘶啞的哭音喚了聲「皇叔」。

  小王爺嘴角勾了勾，「不就是個破風箏。」

  小太子搖搖頭，想說不是，但是一想，算了。

  他覺得這皇叔也是個混吃等死，任人拿捏的孬種，他是不會明白的。

  可老天就愛和人開玩笑，想像常常和現實天壤地別。

  誰知道那混不吝的小王爺往後是征戰四方，戰功赫赫。平叛亂，勤王，令滿朝文武聞風喪膽，邊境胡虜再不敢侵犯。

  這小皇叔，亦兄亦父。稱得上吾國第一人，是天子的臂膀，是萬民的福星。

  可笑著說：「管他什麼風雨欲來風滿樓。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才是」的小王爺，他並不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想到此，再也不會動不動哭鼻子的小皇帝宋晨，鼻子奇蹟般的有點酸。

  他伸手擰了擰，打了個阿嚏。

  「皇上，再多穿一件吧。」

  身後傳來皇后的聲音，接著一件大氅披在宋晨身上。

  宋晨點了下頭，想了想，才道：「皇叔和嬸嬸……出宮了？」

  皇后道：「下午便走了。留飯也婉拒了。」

  宋晨哼了一聲：「不識抬舉。」

  皇后突然失笑，笑的頭上的朱釵碰撞，聲音十分清脆。

  宋晨瞪她，「怎麼？」

  皇后掩嘴，捂著肚子退後兩步，示意自己有孕，不能受驚。

  宋晨只得和緩神色，道：「說，為什麼笑？朕很好笑？」

  皇后道：「也不是。皇上，只是您太過……」

  「太過什麼？」宋晨揚起眉。

  「口是心非啊。」皇后湊近過來，正色道，「您明明最在意皇叔和嬸嬸，怎麼現在不會好好說話，只顧爭吵了呢？」

  「我沒和他們吵。」宋晨的袖子揮了揮，「就是他們自己不識抬舉。這世上什麼地方能比得上京都，此地乃最為繁華之地，最為權貴之位，最為榮耀之士，他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那破山莊的一年盈利，能比的上戶部一月的十分之一！他們要什麼朕不會給？」

  皇后嘆道：「話不是這樣講的。人各有所好，君子不強人所好。」

  宋晨瞠目：「朕是皇帝。」

  皇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字，問：「難道您想用皇權來壓制皇叔？」

  宋晨想也不想，聲疾色厲：「未嘗不可。」

  皇后欲言又止，秀眉微微擰起來。

  京都一年勝似一年繁華，但京都長大的小孩兒卻是一年勝似一年的，聒噪。

  就這麼一路從城門口走來，沈世月和龐俞的嘴巴就沒停過。出口成章，口吐蓮花也就罷了。偏偏這兩個小紈絝，談的不是風花雪月，就是名伶姑娘。

  夾在中間的林薇薇一臉面無表情，旁人說，她便吃。

  要非說喜歡京城哪裡，那便是吃的多了。

  且看那大大小小的沿街商鋪與小攤小販，來自天南海北的特色小吃，香飄十里，令人口齒生涎。

  不吃飯站著灌涼風才是傻。

  三人從王記福茶樓包間坐下來。沈世月和龐俞大概是說的口渴，不停的喝水，終於讓林薇薇的耳根消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