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戲子

  林薇薇回到家中，坐在廊下歇歇。

  她回頭一看，宋戎倒是舒坦。

  這位大爺掛著長腿躺在太師椅上晃來晃去，手裡捧著本書，眼皮是昏昏欲睡，手裡還拈著朵小黃花——不知誰給的。

  

  他嘴唇上下一碰一砰，像是在說囈語。

  林薇薇起了好奇心，踮起腳湊近他，低頭聽他在說什麼。

  他的呼吸很淺，身上還有淡淡的香味兒。自從那過敏症調理好了，他就老愛往花叢裡頭鑽。

  林薇薇沒忍住，伸出手在他眼睫毛上碰了碰。

  她的手腕即刻被抓了個正著。

  宋戎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聲音帶著鼻音懶洋洋的：「做什麼？」

  林薇薇欲要抽回手：「看你做什麼美夢。」

  宋戎的手力很大，根本不讓她掙脫出，他翻身起來，道：「我看你是覬覦美色。」

  林薇薇：「……」

  宋戎笑了笑，「給我端杯茶來。」

  林薇薇便過去給他倒了杯水，宋戎喝了兩口潤了嗓子，聲音和精神一同越發清明起來。

  「你上午又做什麼去了？」

  「逛街去了。」林薇薇說，「誰像你似的整日悶在家裡？」

  宋戎道：「還以為你忙什麼去了。」

  林薇薇秀眉一挑：「你說我忙什麼去了？」

  這帶點威脅不善的意味。宋戎想了想，道：「你總是喜歡親力親為。」

  「是啊。」林薇薇說，「這樣才有趣，老是窩在一個地方，兔子似的，多沒勁啊。」

  宋戎失笑：「你說我是兔子？」

  林薇薇道：「你是耗子。就差在院子裡給你打個洞封上，見天的躲裡面看書喝茶，誰都不要擾你清閒才好！」

  宋戎拉過她手捏了捏：「那你可就是只大母貓了。」

  林薇薇氣逮，掐了他胳膊回去。他看著是比從前閒來無事，實際上晨昏定省，每日練功。胳膊硬實如磚頭，便是下了狠勁兒打，對他而言也就跟小雞啄米一般。

  林薇薇氣煩了，一撒手就道：「沒勁沒勁，出去逛逛？」

  「外面也沒勁。」宋戎又拿起書來，一隻手枕在腦袋後面，「人擠人，到處都是人頭。不是秋收就是趕集，沒的地方好去。」

  「敢情您老是學那管家嬌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林薇薇說著，不再管他。徑直出了屋檐，往馬廄的方向去。

  宋戎微微起身喊她：「又哪兒去？」

  林薇薇頭也不回：「騎馬！」

  接著又唱起了歌，在院子裡來回飄蕩：「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她唱歌跑調，聲音就占了個脆亮。這本來興致缺缺的宋戎愣是讓她唱的心痒痒了，於是也換了便利衣裳，跟著朝馬廄去了。

  兩人各騎了一匹駿馬，微風颯爽的從大門裡衝出來，衝下山坡，奔向綠原，往更廣闊的曠野上去。

  期間還伴著林薇薇的歌聲。

  「說走咱就走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哇，嘿嘿嘿嘿參北斗哇……」

  宋戎的馬自覺與她拉開劇烈，宋戎問：「你這又是唱的什麼歌？以前從未聽你唱過。」

  「《好漢歌》！」林薇薇說。

  宋戎道：「你唱些……」

  林薇薇白他一眼：「淫詞艷曲？」

  宋戎道：「風花雪月，情真意切！這樣的歌曲，有是沒有？」

  林薇薇微笑道：「好漢歌豈不情真意切？我唱不來你儂我儂情意綿綿啊。」

  宋戎不再理她。駕馬衝到前頭，揚起塵煙，頭也不想回。

  林薇薇心想，小氣鬼。

  她調轉了馬頭，朝著集市的方向慢慢行進。

  過兩天是林雨兒和林辰逸的生辰了。兩個人的生辰挨得近，如今日子不緊吧了，他們鐵定不願意在一起過，但禮物一起買沒關係，反正他們也不知道。

  進了集市，在一處露天茶棚處找熟人栓上馬，拿著不少銀子，悠然的逛街買東西。

  「姑娘姑娘，來看看這個，上好的和田玉手鐲，剔透潤澤，如假包換！」有小販吆喝。

  林薇薇瞟了一眼，便知那排著的都是假的。於是她也假笑了一下：「謝謝，我戴不著，不要了。」

  又有人喊：「揚州絲綢，雲南七彩錦緞……」

  「上京城裡的桃花種子……」

  上京的桃花種子，這倒是有點意思。

  林薇薇到那小攤上。笑沒了眼睛的小攤販說：「客官，來兩包？這桃花好種，埋下澆水，發了芽便長勢喜人，勢如破竹！種在院子裡，又香又美！」

  林薇薇拈起一包捏了捏，問道：「怎麼就說它是上京城裡的桃花種子了？還是那裡批發來的不成？有字樣證明嗎？」

  小販估計沒碰上這麼較真的，斟了片刻，才復又道：「這便是上京城我哥哥的宅子裡的桃樹結的果子，留下的果核哪來的呀。之所以如此賣，也是為了討個好彩頭，咱們這兒地方雖小，但也年年都有考生學子，得了上京城的桃花，取得灼灼其華之意，豈不妙哉？」

  林薇薇笑說：「你倒是會說話，那就來兩包吧。」

  「好嘞！看來姑娘家有書生要入試，那我先祝您家考生文曲星高照，高中！」

  林薇薇接過種子，道過謝走了。

  然後她進了茶樓。

  這茶樓年年月月人聲鼎沸，無一日不是門庭若市，座無虛席。

  好在小二眼睛伶俐，瞧見人進來便引著林薇薇上了二樓一處好地方。

  老闆的座位。

  林薇薇也不客氣，邊啃梅花糕邊坐下，她目不轉睛的瞧著樓下的戲台子：「今天誰要來唱戲？我爺爺呢？」

  「林老今兒休息！」小二幫她倒上熱茶，熱忱道：「也不是什麼名角，但聽說是從京城學藝來的學徒，想借咱這地方露兩手。老闆尋思著今天也安靜的沒意思，讓人唱戲不要錢也不虧就行了。您且瞧著，這就來了。」

  果不其然，台子上登上了個化了妝的人，懷裡抱著琵琶就座撥弄了一下，然後雌雄莫辨的露了一嗓子。堂下的喧囂不約而同的靜默，旋即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

  「好！」

  堂上人丹鳳眼往上一挑，手指在琴弦間繼續撥弄起來。

  有道是轉軸撥弦三兩聲，未到曲調先有情。

  技藝到精妙之處，呆人也能引得駐足迷離了。

  林薇薇趴在桌子上，竟也不自覺被吸引，屏息凝神，仔仔細細的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