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7章 人菜癮大,京師三大營暴走了!
2024-05-04 04:27:03
作者: 風少羽
大明,揚州府。
一大清早,王阿嬸就匆匆起身,挎著竹籃懷裡揣著布包向著街上趕去。
崇禎朝已經是第二個年頭了。
從天啟朝那位被南洋群國與西夷諸國共尊為東方大皇帝,被草原諸部盟奉為納仁大可汗的天啟帝病逝,也已經兩年了。
大明的好日子,也隨著天啟帝的病逝和張相爺的出閣,離老百姓越來越遠了。
崇禎朝與天啟朝是截然不同的,仿佛天啟帝和崇禎帝並不是血親兄弟一樣,二人的想法,做法大相逕庭。
天啟朝是愛民的,是自太祖洪武立國大明以來,能與太祖相媲美的愛民,真真正正的愛民,吏治清明,天下太平,百姓豐衣足食,國庫充盈,王師戰無不勝。
大明威服四海八荒,四方諸國來朝,萬民共尊。
可崇禎朝,皇帝卻是愛士紳的,士紳才是民,百姓不是民,官宦才是人,百姓不算人...
新法消失了,新政消失了,原本清廉的吏治沒了,那些勤政愛民的好官消失了,而上來的都是貪官污吏,一個個驕奢淫逸只顧著享樂和貪墨,根本沒人在乎百姓如何。
各種苛捐雜稅回來了,百姓的田畝也被地主士紳和官宦再次奪走了。
百姓再次低賤到了泥漿里,那個國強民富,百業興旺的天啟朝,再也回不來了。
各種關隘和地方雜稅,不僅阻礙了商業發展,更是讓百姓的生活變得困難起來。
如此也就罷了,起碼百姓過了幾年好日子,家裡有點余錢了。
可偏偏,大明寶鈔眼下也不值錢了。
不值什麼時候開始,大明寶鈔越來越多,可東西的價格也越來越貴,這就導致百姓手裡的寶鈔越來越不值錢。
原本一塊錢的寶鈔可以買一個熱乎乎的燒餅,十塊的寶鈔可以買一份香噴噴的肉,而如今,十塊寶鈔都要買不到一個燒餅了。
寶鈔的貶值又何止是十倍?
王阿嫂急匆匆趕到街市上,她要去購買米糧。
在天啟朝的時候,在先帝還在,張相爺還是大明首輔的時候,米糧菜蔬,雞鴨魚肉的價格都是平穩的,老百姓消費得起,不說天天吃肉,但一周吃一次還是問題不大的,這可是難得的好日子。
比較那個時候萬國來朝,商貿繁華,來自東瀛、南洋、西域、東南亞還有西洋的諸多東西不斷湧進來,老百姓什麼都買得到。
可如今...
「唉...」
王阿嫂憂愁的嘆了口氣,她摸了摸自己懷裡的布包,也不知道這些寶鈔能換多少糧食。
原本王阿嫂也想著將寶鈔去換成金銀的,畢竟現在金銀比寶鈔值錢,可揚州府大明銀行的金銀早早都被那些大商人大地主給換光了,如今正在向順天府的總行要金銀呢,現在哪還有金銀給老百姓呢?
王阿嫂沒有換到金銀,諸多老百姓,小商人乃至小地主也沒有換到金銀,只得繼續用寶鈔交易,畢竟崇禎朝也沒有廢除寶鈔,寶鈔還是大明流通貨幣的,就是沒之前那麼值錢了而已。
拋去腦中的雜亂想法,王阿嫂匆匆趕到糧店,從懷裡取出布袋來:「都換成糧食。」
糧店的夥計接過布袋一看裡面的寶鈔,臉色就愁苦起來,再一看王阿嫂,還是嘆了口氣,給王阿嫂換了糧食。
當一隻裝滿糧食的布袋遞給王阿嫂時,王阿嫂卻不樂意了:「怎麼才這些糧食?我那裡面可是有三千寶鈔啊。」
糧店夥計很無奈的說道:「阿嫂,寶鈔不值錢了,東家早就吩咐,讓我們不要收寶鈔了,若不是您經常照料我,我也不可能冒著被東家罰的風險給您換這些糧食。」
「有這些糧食您就知足吧,三千寶鈔現在能換什麼呀。」
王阿嫂聽了臉色一變,最後還是低聲道了句謝,匆匆將糧食帶走了。
回到家裡,王阿嫂把事情和自家男人一說,只見這個曾經風光的揚州紡織廠工人,如今失去了原本工作只得抗包養家餬口的男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唉,這世道,是越來越難了。」
而與此同時,金陵的大明銀行內,大批地主士紳和商賈紛紛舉著自己的寶鈔要求兌換金銀,人數之多將能和順天府總行相比的,被當做南國總行的金陵大明銀行的大廳都給塞滿了,就這樣外面還排著長長的隊伍。
一個地主將裝滿寶鈔的箱子推到櫃檯,隨后里面推出來一小盒銀子,這個地主立刻不幹了,大聲嚷嚷著:「我這可是十萬寶鈔,你就拿這點銀子忽悠我?是當我張老爺好欺負嗎?!」
櫃檯內的人平靜的說道:「如今銀子和寶鈔的兌換就是這個價,您要是不滿意,可以不對,畢竟後面還有這麼多人等著呢。」
一聽這話,後面立刻有人嚷嚷:「張胖子,你不換趕緊滾,我們還要換呢!」
一時間後面全是人聲:「就是就是,你不換別耽誤時間!」
「這耽誤一會兒,寶鈔又要跌了,趕緊的!」
「我帶著上百萬的寶鈔呢,你們誰耽誤我時間了,爺跟誰急!」
聽著後面的催促聲,張地主連忙收起銀子,匆匆離開。
而在金陵大明銀行的大樓最頂層,身為金陵大明銀行行長,南國金融業大佬的張桓正悠悠品茶。
「公子,我們的金銀儲備已經快要見底了,本來我們這是南國總行,管著整個南國的金銀兌換和洋人藩國的金銀置換,可如今,我們的金庫都要支撐不住了,各地的分行都在要金銀,這可怎麼辦啊!」
聽著老者那無法掩飾的憂慮,張恆卻是笑了笑:「都兌出去,一兩金銀也不留,全沒了就找總行要,皇帝總不能不管吧?」
老者還有憂慮:「可是...」
張恆擺了擺手:「沒什麼可是的。」
說著,張恆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那長長的人流,冷笑道:「皇帝廢除新法新政,又廢股市罷商業...那些權貴地主捲土重來也就罷了,我們這些人如今又成了賤籍!」
「賤籍,賤籍,我們合著就只能當一輩子的奴才?一輩子給那些權貴當狗?」
「皇帝既然要玩,那我們陪他們玩,且看他能玩到什麼時候!」
老者聽了大驚失色:「公子,這可是能誅三族的話,小心隔牆有耳啊!」
張恆不屑的說道:「誅三族?放心吧福叔,不只是我們,江南這些大商會,大商人,哪個看得上皇帝?你覺得這些寶鈔哪來的?」
「不是...」老者指了指遼東方向。
張恆笑道:「但這些寶鈔為何流傳的這麼快?」
老者愣住了。
張恆笑的更開心了,可眼中毫無笑意:「新政,新法,不僅僅是影響的大同黨,更是影響的天下人。新法實施十年,天下國泰民安,大家安居樂業。如今皇帝倒行逆施,廢新法新政,一切都變成祖制,那我們這些好不容易能當人的賤籍又該如何?」
「那些奴籍又該如何?」
「而天下百姓,新黨中人,又該如何?」
「皇帝真以為新黨就是大同書院出來的那些人?放眼各地村鎮,放眼各省府縣,新黨之人何其多?皇帝這是要堵天下人之心,要以一己之力攔天下洪流。」
「他還能阻攔幾年?」
「他又還能囂張幾年?」
「先帝一去,大明就一日不如一日,若繼續這樣下去,那還不如乾脆換一換,反正沒了大明,大家照樣活。」
聽著自家公子這大逆不道的言論,老者已經呆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而朱由檢還不知道,自己的舉止已經觸怒了天下商人,觸怒了天下百姓,觸怒了工人、科學家,觸怒了所有享受到新政好處的人。
朱由檢當然不是一個人,他有所有的地主士紳,勛貴官宦作為支撐。
而他想以勛貴官宦,地主士紳來鎮壓大明,維持他的統治,那自然就是把商賈、百姓、工人等等擺在了對立面。
朱由檢是要以一整個封建腐朽階級對抗天下人心,而如今的時代,天下人心已經不僅僅是被世家豪族所代表的時候了。
作為在大同書院學習過,讀過張好古寫的一些文章的新時代讀書人,張恆很清楚,朱由檢必然是要敗得。
論治國理政,論行軍打仗,論安定民生,論發展工商,乃至論團結人心,朱由檢拿什麼和張好古比?
大明,這個覆蓋東方的強大王朝,需要一個有豐富經驗,政治手腕足夠強,能壓服眾人的領頭者,需要一個能帶著大明走得越來越遠的強者。
之前這個強者是天啟和張好古共同擔任,二人的能力和聲望足以鎮壓天下,可如今的朱由檢?
他沒有足夠的治國經驗,沒有強硬的政治手腕,甚至無法壓服天下人,聲望威望也根本不夠,他只是個讀了幾年書的文青,這樣的朱由檢怎麼接過天啟和張好古走後留下的巨大權力真空?
他只能將權利分出去,而他分出去後,收回來就不容易了。
朱由檢沒有這個能力!
這不僅僅是江南的商會大家族這麼認為,更是天下所有聰慧者的想法。
如今看似張好古退居遼東,新黨全面收縮。
可為什麼新黨要改名大同黨?
可為什麼新黨還占據著整個北方?
張好古在等,大同黨在等,天底下的聰明人也在等。
他們沒有盲目投靠朱由檢,大明朝從來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皇帝只是大家推出來的董事長,當這個董事長無法給股東們帶來利益,相反還要損害大家利益的時候,股東們會換一個新的董事長。
而如今這位董事長,不僅把原先的股東們給打壓下去,還把那些老舊股東給重新拉上來,用新股東們的利益去換老股東們的支持,新股東們怎麼可能甘心?
不知誰喊了一句:「銀行沒金銀了!寶鈔要砸在手裡了!」
頓時,人潮沸騰了!
「怎麼辦?寶鈔不值錢了,這些寶鈔可怎麼辦啊!」
「誰有金銀?我願意拿十倍,百倍的寶鈔去換啊!」
「去直隸,京師必然有金銀,國庫里金銀充足的很!」
「對,去京師,換金銀!」
看著沸騰的人群,張恆笑道:「我們的皇帝,要有的受了。」
寶鈔不值錢了,真的不值錢了!
大江南北,大明如今的各省各府,人人都開始自危,紛紛將手裡的寶鈔兌換成金銀乃至糧食。
在這樣的恐慌下,金銀和糧食價格一路暴漲,寶鈔的價值是不斷下跌,而各地的金銀儲備能有多少呢?
勛貴和地主士紳哪怕兌空了,可對他們手裡的寶鈔來說,那點金銀也不過是寥寥啊。
而更廣大的百姓和基層工人商人們呢?
他們又該如何?
朱由檢當發覺寶鈔徹底編制,大明各地一時間隱隱有棄寶鈔不用的聲勢後,也是慌了,他連忙召集來自己的內閣解決問題。
畢竟朱由檢才是個擔任皇帝不足兩年半的新人,之前只是一個閒散王爺,一個自命不凡的文青,莫說治國了,一個農莊都管不明白,他只能求助自己的閣臣們。
內閣首輔錢謙益,禮部尚書溫體仁,戶部尚書施鳳來,工部尚書楊昌嗣這幾人被朱由檢叫來,要求他們解決如今崇禎朝的大麻煩。
「寶鈔太多開始貶值,百姓紛紛要求兌換金銀,各地大明銀行都銀根告急,就連金陵銀行的金庫都空了,如今百姓惶恐,士紳驚動,這天下動亂,該如何是好?」
聽著朱由檢的問題,溫體仁沉默不語,他怎麼會懂經濟?
他可是純正的文人,是胸有韜略,能治理天下的文人,工商小道可不在其通略之內。
而錢謙益和施鳳來,楊昌嗣這三人,都是懂經濟的,其中錢謙益懂得最多,可正因為懂的最多,錢謙益才愈發不敢開口。
最終還是楊昌嗣和施鳳來商議著,讓朱由檢下旨宣布大明寶鈔依舊是朝廷通用貨幣,同時嚴禁寶鈔兌換金銀,只允許寶鈔流通,強硬的阻攔寶鈔貶值,把金銀回收。
朱由檢也沒什麼好主意,於是就通過了這道旨意。
這下好了,天下百姓更恐慌了,朝廷強令下旨寶鈔流通,同時不允許大家兌換金銀,那這寶鈔真的還能值錢嗎?
一時間人人惶恐,反而更加拼命的兌換金銀和糧食,銀行不予兌換就走黑市,走地下,雖然價格更高,但寶鈔眼看就是廢紙了,這個時候不換金銀還留著幹什麼?
於是,隨著朱由檢的聖旨下達,天下的動盪非但沒有平息,相反寶鈔的價值又下跌了。
百姓們想方設法的把寶鈔換成糧食,地主士紳和官宦勛貴也是不斷變著法子把寶鈔換成金銀和糧食,這就導致糧食和金銀價格愈演愈烈,偏偏寶鈔下跌的行情和跳崖一樣。
大家手裡的寶鈔愈發不值錢,大家愈發的想要換成其他的金銀和糧食,而如此一來糧食價格和金銀價格又要增長,而寶鈔的價格也順勢再跌。
這樣一個死循環不斷往復,大明的經濟瞬間崩塌,幾乎一夜之間,百姓們就不願意用寶鈔交易了,商人們也不收寶鈔了。
糧食,金銀,布匹再次充當起了貨幣的作用,大明一時間仿佛回到了洪武初年那個一窮二白,天下用布匹和糧食當貨幣的時代。
崇禎皇帝的恢復祖制的美夢,還真就成了!
天下人真的如同洪武朝時期一樣貧窮了,寶鈔也真的和洪武朝一樣不值錢了,糧食和布匹又漲價了,不法勛貴和貪官污吏也越來越多。
可惜崇禎不是洪武帝,沒有那開天闢地的功績,更沒有壓服天下的能力,他也不願意對官宦和士紳下手,這就導致天下的動盪愈演愈烈,一發而不可收拾。
偏偏在這樣的時候,三大營又出事了!
如今已經是崇禎二年的六月,按照舊例,該給三大營的軍士發上半年的糧餉了。
可是當將士們苦等了良久後,沒有收到米糧,也沒有收到金銀,人人只收到了一大袋寶鈔。
這下將士們也不樂意了。
「寶鈔現在都和廢紙一樣了,還給我們發寶鈔,我們怎麼用啊!」
「就是啊,寶鈔都無法買糧食了,我們拿著寶鈔,吃什么喝什麼啊!」
「原本不是還應該有糧食嗎?怎麼糧食沒有了?」
「糧食?我們的箭矢和彈藥消耗都多久沒補充了?軍械和甲冑都沒有了,還指望糧食?早讓那些上官貪墨了!」
將士們抱怨著,紛紛要求兌換糧食和金銀,畢竟寶鈔如今一分錢不值,誰願意拿著這些廢紙啊!
將士們的抱怨,三大營里的勛貴軍官自然是知曉的。
一個軍官有些擔憂:「全給他們發寶鈔,真的行嗎?」
另一個勛貴子弟則是說道:「如今糧食什麼價?金銀又是什麼價?不給他們寶鈔,難道要我們自己掏錢給他們發糧食和金銀嗎?」
這話說出來,一開始說話的那個軍官閉嘴了。
說起來,這些勛貴子弟真的不是都只知道吃喝玩樂,他們能到這三大營來,起碼也都是粗通軍略,知道一些行伍事情的。
他們難道不知道軍士需要常加熬練,需要消耗彈藥去餵養精銳嗎?
可皇帝已經下旨,要求三大營節儉,嚴禁浪費,訓練不提了,演武也不提了,就連平常的日常消耗都停止了,沒錢哪來這些補充啊?
勛貴子弟們也想帶好兵重演自家祖輩的榮光,畢竟都是年輕人,也都有些志向,誰不想學著曹文昭親率三萬王師鏖戰十萬滿蒙聯軍,名揚漠南?
誰不想學周遇吉親率萬騎精銳,追亡逐北,打的皇太極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誰不想學趙玉琪和黃得功親率大軍帥師伐國,名震天下?
可是他們遇到的不是天啟,而是崇禎。
而崇禎皇帝,實在是太過於人菜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