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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姐姐心裡疼

2024-08-29 01:28:46 作者: 一介白衣

  混沌天地,謝青雲仿佛聽見「轟」一聲巨響,天空先是裂開一道縫隙,伴隨著「喀喀」的聲響,縫隙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他的心神振奮,繼續吐納,雲波再次掀天而起,猶如蒼龍出海般沖向天空。在「啪嗒」的鏡碎聲中,整個天空轟然洞開。

  視界在這一瞬間無限拉遠,群峰赫然已只剩了小黑點,天地映射進來,天光變得明媚,連接著小黑點與小黑點之間的,是一泓清澈的湖泊。

  下游處,混沌迷霧之中,似有潮聲起起伏伏。

  湖水泛著粼粼波光,緩緩流向天盡頭。

  謝青雲的識念身處這方天地之中,那種世界無盡曠遠卻皆在腳下、動念可達的超凡妙處,根本無法用言語來註解。

  慢慢的,腦海中浮上一條條信息。

  二階引玉,全名為拋磚引玉,乃修行之謙辭,喻指大道為玉人為磚,同時也指用法力叩開天門,接引天地而得觀照之意,也有暗指修行須時刻守住本心,不忘初衷者方可有所成就的意思。

  至此境界,極大減緩容貌衰老,法力的具象也由雲波變為了流水,意味著法力的質量、強度等發生了巨大變化。

  叩開天門玄關,意味著鍊氣士成為此方天地的一部分,意味著長生之境不再是遙不可及,但同時也意味著長生路上的種種劫數,將會成為修行生涯的常見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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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謝青雲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目中神光閃爍,周身氣場彈開灰塵,潔淨得一塵不染,心裡頭微妙的感覺若隱若現;但若要說出其中的奧秘來,卻又難有言辭。

  他伸出手來,默默調集法力顯化在掌心,果然是質量集中的如流水般的液狀。這種親抵此境界的微妙感,絕非天機傘「拔苗助長」所能比擬。

  下山不過兩個月,就突破了二階引玉,要是被段長老知道了,恐怕當場就要用搜魂術探查我的秘密了吧……謝青雲想到這裡不禁一笑。

  二階引玉,加上天機傘,在東離應該足以應付大部分危機。此刻回曆國正是最好的時機,即便雲雷宗再派人來,也能從容應付。

  但是,回曆國之前,他倒沒有忘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他已重新回到起新墳的高山上,對面雲霧深處,有一座寺廟。這寺廟建得很高,在與人間隔絕處,但可見得香火旺盛,因為照壁前的祭拜天地的爐灰之中,插著密密麻麻的線香。

  幾個沙彌在掃地。

  撞鐘響了五下,正是早課的時辰,他們紛紛跑了。

  謝青雲走入大雄寶殿,沒有看到如來佛、阿彌陀佛和觀音菩薩,只有一尊千手大金佛和兩尊略小的不知名佛陀。他掏出張交票,投往高大門檻後立著的功德箱。

  有個大和尚正從神龕後面轉出來,他雙手合十,口中頌念:「我佛慈悲。施主何來?」

  「散人謝青雲,從東土大唐而來,往西天取經。」

  謝青雲往大和尚身上看了一眼。這和尚寬眉間,窄下頷,眼神明亮清澈,印堂飽滿,看著約莫五十歲上下,氣息綿長均勻。

  「施主欲取何經?」大和尚微笑說。

  「大乘佛法?」謝青雲還在調皮。

  「施主說笑了,天下何來小乘。」大和尚虛引,然後前面帶路。

  謝青雲想了想,跟了上去。「不然和尚以為我取的什麼經?」

  「和尚以為,施主心中有惑。」大和尚道。

  「什麼惑?」謝青雲道。

  「這就要問施主了。」

  這時來到一個明淨的禪房,大和尚請謝青雲坐了,然後燒水煮茶,「和尚是這座寺的方丈空智,前任方丈是和尚的傳功師父,他總說和尚沒有覺悟,但和尚自覺並非如此。」

  「哦?」謝青雲道。

  「如施主帶著疑惑而來,想是需要解答。」空智道,「若非覺悟深厚,和尚豈非預言者?」

  「你確實不像預言者。」謝青雲道。

  「和尚還很會經營。」空智道。

  「怎麼說?」謝青雲道。

  「這座寺叫慈安,原來在歷國,只是一個廟。」空智道。

  「哦?」謝青雲心裡一動,「不會是歷國河州寶鏡城吧?」

  「施主知道?」空智吃了一驚。

  謝青雲驚訝更甚:「寶鏡城不好麼,為何遷來此地。」

  「不怕施主知道,還是個『窮』字害的。」空智嘆氣。

  「我佛神聖,黃白之物只會玷污佛法。」謝青雲道。

  「此言差矣。」空智還是嘆氣,「人身要汲取五穀之精,若是當和尚吃不上一餐飽飯,弟子們早就跑乾淨了。」

  「明白了,凡事都要用錢。」謝青雲道。

  「佛不語錢。」空智道。

  「哦?」謝青雲道。

  「這叫緣。」空智微笑,把沏好的茶推向謝青雲,「要是還留在寶鏡城,哪有闊綽的伸手就是五十貫。」

  「所以我能否取到真經?」謝青雲不會喝茶,也不喜歡喝茶,但他還是端起來喝著,「五十貫只是投石問路,若大師能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另有酬謝。」

  空智笑容更甚:「既如此,那麼請施主出題。」

  謝青雲想了想,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了九個字。

  空智茫然念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是什麼?」

  謝青雲更加茫然:「佛門九字真言,不是嗎?」

  空智微微一笑,沾水在桌上寫下「空、見、識、想、圓、覺、色、法、空」,然後輕聲道:「施主,這才是佛門九字真言,對應我等修持。最高的空之境,既是一種輪迴,亦代表我佛『萬劫始終』的最高境界。」

  謝青雲尷尬起來了。他站起來抱拳,「看來在下找錯方向了,告辭。」

  「施主,」空智忽然道,「是不是寶鏡城地底下那東西有什麼異動?」

  支開司南是對的……謝青雲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回頭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寶鏡城地底下有東西?」

  空智微微笑道:「啊,和尚說錯話了,施主慢走。」

  他看著謝青雲的背影,雙目透射出金色光芒,似乎看穿了一切,自言自語道:「果然是那東西的種子。被蠱惑了麼?唉,難得闊綽的施主,這可不成,佛曰:『一切眾生,於我身心。』我佛慈悲,就讓和尚來拯救施主。」

  「慧行。」他朝門外喊了一聲。

  「弟子在。」一個小沙彌立刻跑來。

  空智道:「去,拿我袈裟錫杖和法帽來。」

  「是。」小沙彌即去。

  袈裟是黑色的,鎏金錫杖,朱紅色帶罩巾的斗笠。空智穿戴整齊來到寺外,對跟出來的小沙彌道,「本座不在,爾等不可偷懶。另外,將此間事傳回淨土。」

  「是。」小沙彌應著。

  ……

  昏沉白晝,綿綿細雨。

  還不到卯時,上陽城裡為贍口而奔波的人們已熙熙攘攘,這點細雨,可沒功夫打傘,但淋著總是難受,只能加快步伐。

  一輛剛進城的板車,運著星夜摘的菜蔬和幾麻袋的炭,艱難地往菜市行進。

  拉車的是個包頭巾的婦人,後面還有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在推車。

  小女孩已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板車還是走得十分緩慢。她知道娘親昨夜病了,燒得厲害,還要摘菜,又要給她做飯,如今定然已是燒得沒力了,她很用力地堅持著,因為想要替娘親分擔痛苦。

  忽然伸來一隻白皙但蒼白的手,只一推,板車就輕快起來。

  「謝謝姐姐。」小女孩看向手的主人,露出甜甜的笑容。

  手的主人半披著黑袍,但只罩了半邊。小女孩看到她明顯一愣,因為她從未看過有人這樣裝扮——整個上半身只在高聳的胸脯上纏著嫩綠色的布條。

  有此裝扮的,便只有不拘俗流、離經叛道的沈曼青了。

  追捕她的人正在滿城搜查,她卻在這裡幫人推車。

  「姐姐,你也不舒服嗎?」小女孩看見沈曼青也走得踉踉蹌蹌,面露關切之色,「我娘也病了,她說今兒下市之時便去抓藥,給姐姐也抓一副咧?

  「我的病,藥可醫不好。」沈曼青看了她一眼,苦澀一笑。

  人世的苦難,我只輕輕一伸手,就有人得到幫助;為何沒有這樣一個人,也輕輕一伸手,救一救贖我呢?再說我的病,是體內在爬的蟲子麼,倒也不是吧。

  識念照見處,煙波橫絕茫茫無際,有一劍在天地矗立,烈陽赫赫投下輝光,整個天地似乎一片堂皇。但那劍上,卻分明爬滿了細小的蟲子,因此而搖搖欲墜。只是相比起這二十年的苦修,被最親近的人出賣、背叛、拋棄的淒涼處境,要更痛苦百倍。

  在這樣一刻,她無疑是陷在了絕望的深淵裡,拖著沉重而且破碎的軀殼。

  「你叫什麼名字?」沈曼青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甜甜地笑著說:「高芷甜,姐姐,我叫高芷甜咧。」

  沈曼青道:「我看你面黃肌瘦,過得定然不好,為何笑得這樣開心?」

  「因為能跟娘親在一起,娘親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咧,娘親說了,只要堅持下去,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咧。」

  「你父親呢?」

  「他,他喝醉了,叫不起來咧。」

  沈曼青心中悽然,世人總是看不起女子,卻要女子承擔更多,這是為何?女子修劍怎麼了?為何我就不能登上絕頂?那個畜生,當年拋棄我,現在又……連師尊也……

  為什麼?

  為什麼?

  她心中憤恨,拳頭緊握。

  「姐姐,你流血咧。」高芷甜忽然驚呼,繞到另一邊捧起沈曼青的手。

  沈曼青一怔,鬆了力,任由她撥開自己的手。原來是太用力,指甲陷入了肉里。

  「姐姐一定很疼。」高芷甜看著很難過,從懷裡摸出一條乾淨的手絹包紮起來。

  「姐姐心裡疼。」沈曼青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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