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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師父和師母番外(14388字)

2024-08-29 04:50:57 作者: 雨棠柚

  「誒!」

  一棟破舊的土坯房裡飛出一盆多肉,那盆多肉正往一個肩上挑著兩大籮筐苞米粒的男人頭頂砸去,啪嗒一聲,碎在男人腳下。

  男人皺眉疼哼一聲,放下扁擔。

  「懷瑾同志,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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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坯房內跑出一個扎著兩個麻花辮,穿著碎花襯衫和黑色布褲子的秀麗女子,聲音急切。

  她看見原懷瑾的額頭直流血,連忙拿出一塊碎花巾想要去擦。

  原懷槿往後推了一步,避開,語氣疏離道:「不礙事,我等下還要去打場。」

  「不行,還是去衛生所看下。」許淑清眉頭微蹙。

  正想說些什麼,就聽見屋內有一道嘲諷的女聲喊道:「許淑清,俺就說整天勞動都想著你那盆草會出事,現在砸著人了吧。」

  「林紅你看不慣我就直說,別整天拿著我勞動說事兒。」

  許淑清叉著腰,一副不好惹的樣,指著屋內喊,「要不是你剛剛推我,我能砸到懷瑾同志嗎?」

  林紅穿著藍格子襯衫慢悠悠走出,「誰讓你勞動不積極,一看就是改造的不徹底,你再吼俺,俺就告訴大隊長,說你仍然殘留著資產剝削那套不曉得改錯,到時候把你送公社人保組,好好端正端正。」

  「你有病吧,種盆多肉就資產剝削了。」

  許淑清感覺自己都要被林紅氣吐血了,正想和她干一架,卻發現原懷瑾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原懷瑾額頭的血順著流到了下巴,看著很是嚇人。

  林紅的聲音有些哆哆嗦嗦的,顯然沒想到砸得那麼重,「懷,懷瑾同志,你要怪就怪許淑清,是,是她砸的你。」

  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許淑清見此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有別,拿著碎花巾就去幫他止血。

  「懷瑾同志,我們別理她,我帶你去衛生所看看吧,你也別和我爭,有這閒工夫都可以包紮了。」

  「不……」

  原懷瑾還想拒絕,就被許淑清反手拉著胳膊走,差點被籮筐絆了一下。

  許淑清擔心真砸出個好歹,一路上也沒嘮嗑,緊趕慢趕地去衛生所。

  而原懷瑾是個悶葫蘆,見許淑清不開口,他更開不了口。

  兩人默言來到衛生所。

  衛生員包紮好後,說確實被劃得挺深的,但等紗布拆了後,定期換一下藥,差不多一周就能好。

  許淑清鬆了一口氣,回去的路上,打開了話匣子。

  「誒,懷瑾同志,我們聽說你之前學鋼琴的,現在還會彈嗎?」

  原懷瑾繞了幾圈的白紗布的腦袋微偏,像看白痴一樣看她道:「淑清同志,你不覺得這話特傻嗎?」

  許淑清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樣跟我說話確實傻。」

  「你砸的。」

  「嗯,我知道。」許淑清拍著他的肩膀,笑意不止。

  「……」

  原懷瑾可以加快了步伐。

  他腿長,兩三步就把許淑清甩在身後。

  許淑清立馬止住笑意,小跑跟上前,嚷嚷道:「你怎麼連玩笑都開不了。」

  就在要跟上的時候,原懷瑾突然來個急剎車轉身,許淑清和他撞了個滿懷。

  此時的夜已經黑了,周邊的草房瓦房都亮起絲絲光亮。

  剛好他們後面是一個拐角,十個知青有的扛著鋤頭,有的用扁擔挑著籮筐收工往這邊走。

  出了拐角的王民生看見兩個一男一女的黑影,笑嘻嘻地打趣道:「呦,前面的倆人幹嘛呢,不勞動就算了,還當著我們的面搞對象啊。」

  其他人哄堂大笑。

  許淑清原本聽著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聲就羞紅了臉,但抬頭看見原懷瑾不悅的眼神後,快速離他遠了些。

  她轉身挪了幾下,站在他身側,衝著正向他們走來的人大喊,「王民生同志,你說什麼呢,我和懷瑾同志是清清白白的wuchan階級革命友誼。」

  「那你倆幹啥,我滴個親娘啊,懷瑾你怎麼了,腦袋被纏成這樣,我就說你怎麼這麼就都沒回。」

  看清原懷瑾頂著這副模樣,王民生一下就慌了神,撂下鋤頭就往他們這邊跑。

  他們來這也有兩年多了,同批下鄉的知青總共十二個。

  除了不愛說話的原懷瑾,大家基本熟絡。

  許淑清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小辮。

  原懷瑾雖然不愛和人說話,但唯獨對這個王民生不一樣。

  聽王民生說,他和原懷瑾一個大院裡長大的。

  但原懷瑾性子冷,王民生說他也是栽了還幾個跟頭,後面還抓住了原懷瑾的把柄,才能讓原懷瑾開金口承認是兄弟。

  王民生性子跳脫,但對原懷瑾可是百分之百的好。

  慘了。

  要是他知道她不僅把原懷瑾的頭砸了,還耽誤原懷瑾上工,少了工分,指定把她怎麼樣呢。

  不過她許淑清也不是什麼敢做不敢當的人。

  她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旁邊的原懷瑾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王民生,「嘖,嚴重不?」

  原懷瑾,「差不多一周就能好。」

  原懷瑾瞥了眼正疑惑的許淑清,夜幕下的嘴角微揚。

  「那就行,你扁擔和籮筐呢,不會摔田裡了吧。」

  王民生拉著原懷瑾的手臂,左瞅右瞅道。

  許淑清正想插口解釋,就被原懷瑾打斷。

  「已經放在知青大院。」原懷瑾面不改色淡然道。

  「那你們……」王民生正想問他們兩人怎麼回事,就讓原懷瑾打斷,「先回去吧,免得玉米被雞吃了。」

  「行吧。」王民生一見原懷瑾這樣,就知道他不願說,不過,他也心知肚明。

  王民生瞅了眼許淑清,笑意加深。

  他可是唯一知道原懷瑾秘密的人。

  其他人累了一天,八卦的心哪抵得過回去吃飯睡覺。

  大家齊齊喊著口號,回到知青大院。

  都是大鍋飯,已經有人把飯菜領了回來。

  許淑清原本也是趕回來守著中下層農民發善心送的苞米,要是苞米丟了,那可真是得寫檢查痛批。

  幸運的是沒丟,大伙兒都鬆了口氣,吃完飯後,草草簡單地洗了會澡就睡覺,畢竟明天還有早工。

  許淑清找了一下她的多肉,但發現早已不見了,心想可能是被人踢走了,她把碎片打掃乾淨,本來想解釋來著,但一想開口,就讓原懷瑾打斷。

  導致原懷瑾話都多了。

  一次不懂,但兩三次都這樣,是個人都覺得他別有用心。

  其實許淑清在剛下鄉的時候就注意到他了,雖然話不多,但做事認真能幹,長得也很不錯

  當時和她下鄉的四個女知青都主動找他說話,其他的農民女娃也是,但他對誰都愛答不理的,一個上趕著去,一個個碰得一鼻子灰走。

  他話毒得很。

  導致最後都沒什麼和他說話。

  她也不愛去湊那個熱鬧。

  不過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心冷。

  就是聽說他的家庭成分很不好,現在都還在關押著。

  聽說有個雙胞胎弟弟至今還下落不明。

  她想,可能也是這個原因吧。

  第二天上工去割玉米秸稈,許淑清開工前故意延遲了一下,在高地觀察一下地貌,故意沿著原懷瑾的所在位置割去。

  但割到一半的時候,發現原懷瑾的身邊總有王民生的身影。

  她猶豫了一下,正打算放棄的時候,王民生偷偷摸摸地和原懷瑾說了什麼,緊接著兩人似乎吵了一架。

  王民生就氣鼓鼓地往另一個方向割去。

  之後就順利多了,在收工前兩人割在一起。

  玉米秸稈高,正好方便兩人說話。

  兩人相聚時,許淑清邊幹活邊悄聲問,「你昨晚為什麼不說是我把你砸傷的。」

  「誰?」

  原懷瑾轉頭問。

  許淑清停下,裝模作樣的往四周看,壓低頭頂草帽說:「這兩行除了我們還有別人?」

  「有區別嗎?」

  「當然有。」許淑清繼續低聲道,「林紅那個碎嘴子,指定告訴不少人,你這麼說,我們都得成思想有問題的人。」

  「那現在怎麼辦?」

  「你問我?」

  許淑清滿臉疑惑地抬頭看他,剛好和原懷瑾對上視線。

  兩人對視了兩三秒,原懷瑾就挪開了視線。

  許淑清後知後覺,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我其實無所謂,林紅因為孫鋼想跟我處對象的事,看不慣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她撒謊多得數都數不清,基本沒人相信她說的話,只是這樣對你影響不好。」

  畢竟這謊話也是出自他口的。

  原懷瑾嗯了聲,繼續有條不紊地割著。

  半晌都不見原懷瑾說下去,許淑清忍不住開口道:「你不在意嗎?」

  原懷瑾依舊沒答。

  許淑清真真體會到了剃頭挑子一頭熱冷水澆頭。

  她正打算往回割的時候,原懷瑾突然開口:「我在意有什麼用?」

  見原懷瑾搭話,許淑清立即說:「當然有用,你要在意的話,我可以補償你。」

  「怎麼補償?」原懷瑾又停了下來。

  許淑清急忙拿著手中的鐮刀背往他的方向揮了揮,小聲道:「快割快割,要是被李隊長發現就完蛋了。」

  她這兩年寫得檢查都可以堆成山,寫在一聽檢查就不禁頭疼。

  原懷瑾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繼續割了起來。

  許淑清見此,邊割邊繼續道:「我可以幫你擦藥。」

  「咳。」原懷瑾明顯沒想到許淑清這麼大膽。

  他被嗆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怎麼了。」許淑清別有深意地笑,「怕別人以為我和你處對象?」

  原懷瑾沒點頭也沒搖頭。

  許淑清又問,「你還想回城裡嗎?」

  原懷瑾還是沒說話,一直緊盯著她。

  「哎,和你說話真累人,問三句都不回一句。」

  許淑清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間汗道。

  「那就別問。」原懷瑾面色冷了下來,往旁邊割去。

  見原懷瑾生氣,許淑清笑了下,往他旁邊挪近了點,去扯裡面的玉米秸稈,兩人都快挨在一起了。

  她說,「不過我現在就喜歡累人。」

  許淑清興頭一起,調侃道,「累就代表著勞動,勞動最光榮,所以我可是有好好改造的,你說是吧。」

  原懷瑾手一頓,沒理。

  「你不信啊。」許淑清停下,繼續道,「那我說我想和你處對象,你信不信?」

  原懷瑾喉結動了動,草帽下的汗珠嘩嘩直流。

  「誒,對了,我給你擦藥不能偷摸著吧,我得想想怎麼辦才行。」

  許淑清想了想陡然問道,「懷瑾同志,你怕犯錯誤嗎?」

  「不怕。」

  原懷瑾壓低草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許淑清聽出他語氣的一絲欣喜。

  站在高地的李隊長巡查,正巧看見挨著極近的兩人,拉起喇叭皺眉喊道:「許淑清同志,原懷瑾同志,你倆不割玉米秸稈,在那聊啥呢,要不要也給俺們說說。」

  「好啊。」許淑清一聽,轉過身挺起腰板兒面對著李隊長的方向,仰頭高喊道:「好啊,我剛剛在問懷瑾同志願不願意和我處對象!」

  「哇啊!」玉米地里四面八方地傳出一片高呼聲。

  「真的,以後懷瑾同志頭上的傷我幫他擦,不過在他沒答應處對象之前,我們絕對是wuchan階級革命友誼,不存在作風不良的事啊。」

  許淑清提高音量繼續高聲道,山那邊都傳來了回聲。

  「許!淑!清!你快給老子滾上來!」

  比其他人來的快的是李隊長恨鐵不成鋼的怒喊。

  許淑清習以為常的神色,看向耳朵通紅的原懷瑾,把草帽帶子一扯,把草帽放在身後,笑嘻嘻道:「懷瑾同志,這樣以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給你擦藥了。」

  離得不遠的王民生一聽,屁顛屁顛地打算往他們這邊跑,就聽見李隊長拿著喇叭繼續喊,「就算能自由戀愛也不能在做勞動的時候處,你們倆都給我上來!其他人再不好好勞動,給我寫一千字檢查。」

  王民生跑的腳步一聽,又悄摸著跑了回去。

  許淑清和原懷瑾剛走到李隊長面前,就看見李隊長揮了揮手,帶著他們走到了一塊四處無人的清淨地。

  「你們還記得下鄉是幹啥的不?」

  「知道啊。」許淑清慷慨激昂道:「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紮根農村幹革命,上山下鄉懷壯志,戰天鬥地繪新圖,把青春獻給shehui主義新農村。」

  李隊長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就你最不知道,口號喊的嘎嘎響,做事專門反著做,你再這樣,指定回不了城。」

  「回不了就回不了唄。」

  許淑清嘟囔了一句。

  李隊長臉都快氣青了,「繼續寫檢查,你現在還是特殊的思想不純對象,作風這麼太不端正,怎麼對得起貧下中農和紅旗社的苦心培養。」

  李隊長背著手,看了一眼斜對面的原懷瑾,又跟許淑清道:「你不回,人懷瑾同志不想回嗎?

  你現在不僅殘留資產階級的毒瘤,還想要禍害其他同志,簡直罪加一等,再這樣,我就讓孫主任一對一看管你。」

  許淑清不滿道:「不是,李隊長,你,你也太狠了吧,誰不知道孫主任因為我踢了她兒子褲襠的事,對我一直不滿,而且我們又沒幹啥。」

  「你還想幹啥,都在其他同志一心勞動的時候鬧這齣,惡劣影響極大,我都不好意思說你,一個小姑娘,怎麼這麼沒臉沒皮。」

  李隊長五六十歲了,還是第一次見這麼難管的小姑娘。

  不過她也可憐,從小就受家庭的惡劣影響,才導致現在的資產階級思想極重。

  她爸媽沒挨過去,但小姑娘現在才十八歲,正年輕,還有機會。

  李隊長又問原懷瑾,「原懷瑾同志,你這傷是勞動時弄的。」

  「是我砸的,」許淑清總算趕在原懷瑾之前開了口,把過程解釋了一遍。

  「得,許淑清同志,你可真夠厲害的。」

  李隊長感覺自己要被氣得喘不上氣了。

  許淑清,「所以我想幫懷瑾同志上藥也是為了彌補錯誤。」

  原懷瑾自來到這裡,就一直有意無意地盯著許淑清。

  見她這麼說完「彌補錯誤」,他也順其自然道:「是不太好擦藥。」

  「那也不能讓女同志來,容易被說閒話。」

  「無所謂。」許淑清和原懷瑾異口同聲道。

  「那也不成。」李隊長的腳微微後退,偏了一下身體,擺擺手道。

  「我還不容易想要改變錯誤,沒想到李隊長竟然不給機會,還說什麼一心為民,主席知道了得多痛恨。」

  「主席也是你能說的。」

  李隊長態度強硬,「說什麼也不行,你們給我保持距離。」

  許淑清,「現在可以自由戀愛。」

  「你們倆的成分問題很大,沒改造好,自由戀愛也不行。」

  許淑清,「擦個藥說明不了什麼。」

  李隊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擦藥極有可能就是那星火,得掐。」

  猛然間,許淑清抱起了原懷瑾的胳膊,「您不同意,我就當著您的面親他,磨空氣起火。」

  原懷瑾身體一僵,瞳孔都緊縮了幾分。

  李隊長拍開兩人的手,把他們拉開,「兩年了,真是越改造越有問題,哎,看來得……」

  「不不不,我就是想為自己的錯誤彌補,當時看著懷瑾同志血流滿面的樣子,我就嚇了一跳,感覺自己的確實不應該這樣,懷瑾同志是我思想改正的啟明燈,我只是想彌補一下他而已,真的沒別的意思。」

  許淑清連忙一頓輸出。

  「真的?」李隊長明顯不信。

  許淑清直點頭,「比真金還真,比鋼鐵還硬。」

  李隊長妥協了一點,「那你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必須有一個同志在場。」

  「行啊。」許淑清答應得爽快,「您想選誰都行。」

  這話都讓李隊長信服了幾分。

  「成吧,我找個人。」李隊長倦意盡顯,捏了捏眉骨道:「你們回去幹活吧。」

  「是。」許淑清一副改過自新的樣子,大步向前走去,都不搭理原懷瑾。

  原懷瑾見此,眼底的浮現失落正準備走,就被李隊長叫住。

  李隊長,「原懷瑾同志,你這兩年多的表現,我們也看在眼裡,你爸媽的錯誤不是你的問題,我看得出,這一切都是許淑清同志做的,她呢,受資產階級毒害太深,現在纏著你不放,你可不能動搖啊。」

  原懷瑾直視他,點點頭。

  李隊長接著說,「不過我想請你幫她改正改正,她的革命意志薄弱,你們也是同一批下鄉來我們盧灣大隊的,希望你幫幫她。」

  原懷瑾這次說話了,他答了聲,「好。」

  李大隊點點頭,「去吧。」

  接下來的幾天,許淑清一有空就去纏著原懷瑾,美名其曰擦藥。

  當然,旁邊還有個王民生。

  不過王民生在和不在似的,堵住耳朵,在唱《太陽出來照四方》,還唱得極大聲,也不知是讓他們知道他的存在,還是讓其他人聽不到他們說話。

  周圍黑漆漆的,他們在知青大院的後院石頭上放著煤油燈。

  周圍還圍繞著一些螢火蟲,不遠處的樹林裡蟬鳴聲四起。

  有幾個蹲了一兩天,發現就是正經擦藥,話都不說,而且旁邊還有一個王民生,覺得也不會發生什麼,覺得無聊就沒再繼續看。

  見周圍沒什麼人,原懷瑾第一次主動開啟話題,「你以前學跳芭蕾的?」

  旁邊的王民生雙眼微微放亮。

  這小子開竅了。

  許淑清點點頭,「你居然知道。」

  原懷瑾嗯了聲。

  旁邊的王民生翻了一個白眼。

  他能不知道嗎?

  他就喜歡你跳芭蕾。

  「過幾天是建軍節,你可以試試樣板戲裡的《紅色娘子軍》。」原懷瑾頓了頓,道。

  「算了吧,會跳芭蕾的也只有四五人,而且好久沒跳了,王玲的腳去年插秧的時候弄傷了,現在都沒好。」

  許淑清似乎不太喜歡這個話題,快速擦完藥,正準備收拾好東西走。

  原懷瑾,「大伙兒都圖個樂呵,不用跳得那麼專業。」

  「那怎麼行。」許淑清有些生氣了,收拾都不收拾就落下一句,「你收拾吧,我走了。」

  話一落就跑進了屋。

  旁邊的王民生見著,快速起身走到原懷瑾身邊,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著他。

  「嘖,你幹嘛呢,想看她跳也不至於,現在是談這個的時候嗎?」

  原懷瑾嘴角難得揚起笑意,他邊收拾變回問,「那是談什麼的時候。」

  「談對象啊。」王民生一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樣子撓了撓寸頭,「這大好時機,你現在不談,以後有得你哭。」

  原懷瑾目光一凜,借著煤油燈的燈光看向王民生,嚴肅道:「我和淑清同志清清白白,你別亂說,對她影響不好。」

  王民生翻了一個白眼,「得得得,你們最清白,是最清白的wuchan階級革命友誼。」

  心中默念。

  能不清白嘛。

  能不對她影響好嘛。

  和人家姑娘下鄉兩年多都沒下手。

  現在這般正經,也就是沒嘗過女人滋味,要是嘗了,指定天天和許淑清同志鑽小樹林。

  原懷瑾目光柔和了很多,拿起許淑清拿過的藥膏。

  只是現在而已。

  一周很快就過去了,但是原本一周能好的傷口卻沒好。

  雖然看起來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道疤在額頭上,看起來很變扭。

  當然,只有許淑清這麼認為。

  其他人都覺得她大驚小怪。

  這天一如既往地擦完藥,許淑清還特地吹了吹,之前的氣早已不生了,反倒是擔心起他的傷口來。

  「你是不是戴草帽的時候又沒注意?」

  「嗯。」

  「那你怎麼不注意點,都破相了,以後誰家姑娘嫁你。」

  「……」

  原懷瑾沉默幾秒,抬頭直勾勾地看看許淑清。

  都把許淑清看得不好意思了。

  昏暗的煤油燈下照亮著兩人的臉,她微微偏過,小聲嘀咕了一句,「我也不喜歡刻意破相的。」

  「我以後注意。」

  原懷瑾趁許淑清沒注意的時候,往她口袋裡塞了東西。

  正當許淑清想去拿的時候,拉住了她的手腕,仰視她,語氣有點不自在道:「回去再看。」

  「行。」許淑清笑容燦爛。

  結果原懷瑾剛一鬆手,許淑清就把手伸進了口袋裡,抓出幾個糖。

  她有些欣喜地望著原懷瑾,剛好對上他有些無奈的目光。

  許淑清把擦藥的東西放在旁邊的石頭上,雙手撐著膝蓋彎腰面對著原懷瑾。

  「原懷瑾同志,如果我說想和你處對象,你同意嗎?」

  兩人離得很近,額頭與額頭之間只有約五厘米的距離。

  「真心的?」原懷瑾握緊手中的拳頭,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當然是真心。」許淑清抬起一隻手撐大自己的眼眶,「看我真摯的眼神。」

  「看著不真。」

  「嘿,你真是的,我是那種耍流氓的人嗎?」許淑清一拍大腿直起身體道。

  「你現在看著挺像。」

  「胡說。」許淑清終於想起了被遺忘已久的王民生。

  她轉過身看向蹲在一旁拿著樹杈在地上胡亂畫的王民生,「王民生同志,你評評理,我是那種人嗎?」

  「我現在是空氣,勿擾,謝謝。」

  「不答應就算了,整這種東西。」

  許淑清甩了甩自己的辮子,準備要走。

  原懷瑾拉住她的手腕,往下移了移,握住她的手背捏了一下,「我想看到誠意,比如好好勞動,不惹事,不要大張旗鼓讓別人知道,咳,你和我的事。」

  這話一出,許淑清向下的嘴角弧度立刻向上揚起,「成啊,沒問題。」

  說著,許淑清整理好藥盒,抱著蹦蹦跳跳的離開。

  旁邊的王民生轉過身來,給原懷瑾豎起了大拇指,一副老父親看兒成才的欣慰樣。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許淑清悄悄摸摸地端著自己的飯盒到原懷瑾身邊,把自己僅有的一點豆腐乾和鹹菜夾到原懷瑾的鐵飯盒裡。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裝作悄默默地樣子回到原位。

  原懷瑾,「……」

  地上幹活的農民和知青,「……」

  站在高地上目睹一切的李隊長,「……」

  過了片刻,正準備坐下的許淑清就被李隊長喊走。

  走被樹林遮擋的陰涼空地。

  李隊長背著手,已然氣得青筋爆起,「許淑清同志,你怎麼就不知悔改呢,檢查還沒寫夠是吧。」

  「我沒有,以後我會好好勞動,爭取回城裡的。」許淑清關上飯盒,面上鮮有正經之色。

  李隊長似乎都不敢相信這話,「真的。」

  許淑清點了點頭,「我想和原懷瑾同志一起回城裡。」

  「哎,原懷瑾同志家裡,哎,你們這樣得被人家說閒話的,要是哪些人埋汰你們,說你們出現作風不良的事,指定得被逼瘋。」

  「可我們是在偉大主席光輝的照耀下和平下中農的關懷下朝夕相處,才結下的革命友誼。

  我想讓我們的友誼長存,這有什麼不妥的,何況您也說了,家裡的問題不是我們的問題,怎麼就不行了。」

  「別說了。」李隊長都要氣糊塗了,

  「你有知識有文化,我說不過你,但別說這些,不行就是不行,你現在這樣,不僅讓懷瑾同志很難做人,何況你還是小姑娘,等萬一出了什麼事,受傷的可是你。」

  「李隊長。」

  「別說了,回去給我寫好好檢查,每天都要寫,不要再想和原懷瑾同志接觸,說話也不行,以後我一對一看管你,什麼時候你把思想端正了,得到其他知青們的認可了,才能脫離我的監管。」

  「……嗯。」許淑清指尖摩擦著飯盒,「那我先去勞動了。」

  「去吧。」李隊長苦著臉,長嘆了一口氣道。

  回去後的許淑清消停了下來,每天都是幹活和休息,和原懷瑾真的沒一點聯繫,雖然有時碰上面,會微笑著打招呼,但李隊長總能神出鬼沒的出來咳一聲警示。

  和她同屋的王玲很不解,夜晚睡覺時,她忍不住問。

  「淑清,你真的喜歡原懷瑾同志。」

  正準備拖鞋上床的許淑清點點頭。

  王玲,「那你怎麼還這麼光明正大的,你們倆的成分可都不好,以後肯定很難過活,還不如選孫鋼呢,他媽是主任,爸是工廠廠長,整天都可以吃白面,以後的日子指定好。」

  許淑清,「孫鋼人欠,又好吃懶做,還喜歡騷擾女同志,我要跟了他,以後不會好過。」

  「那倒也是,不過還好,孫鋼現在不在村里。」

  王玲思考著點了點頭,有些猶豫道:「但懷瑾同志好像對你沒那意思,你今天中午給他的豆腐乾和鹹菜,他可一口沒吃。」

  許淑清坐在床上邊壓腿邊問,「他倒掉了。」

  「那倒沒有,不過真的一口沒吃,現在誰會剩糧食啊。」王玲道。

  許淑清若有所思,「那倒也是,我找機會問問。」

  「別了,你現在都快成盧灣大隊的飯後談資了。」

  「林紅乾的。」

  「除了她還能有誰。」說到林紅,王玲就氣,「她也就仗著自己是貧下中農的出身,才敢肆無忌憚地抹黑你,你不知道,現在外面都再傳你脫光衣服鑽懷瑾同志被窩了。」

  「清者自清,謠言得不到證實很快就散了,而且懷瑾同志那正經樣,就算我脫光衣服鑽他被窩,他也只會連同被子把我丟出去。」

  許淑清樂呵呵地笑。

  王玲倒有了一絲心慌。

  許淑清看出來了,但也沒點明,只是意味深長道:「不過我會小心的,不會和懷瑾同志鑽小樹林。

  那裡天黑雖然看不清,但萬一哪天倒霉,被人看見可就麻煩了,而且懷孕了咋辦,不值當。

  我還想和他開結婚證明呢,有了證明以後怎樣都成,你說是吧。」

  王玲低下頭,不明情緒地嗯了聲。

  剛好同屋的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進來,兩人就沒繼續說下去。

  許淑清思來想去也睡不著。

  等大家睡熟後,偷偷拿出之前原懷瑾給的糖瞧。

  他不想和我好嗎?

  那為什麼還給我糖,還說要看誠意?

  應該是想的吧。

  那為什麼不吃我給的菜。

  不管了,明天問問。

  正當她剛收好糖,閉下眼睛,正要睡著之際,就聽見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淑清,淑清。」

  是王玲在小聲喊她。

  她一如既往地沒理。

  但在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

  還是不聽勸。

  王玲又喊了其他幾位,依舊沒人吭聲。

  王玲靜悄悄地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但沒想到,正是這一聲沒理,讓許淑清一生悔恨不已。

  天還沒亮,也沒到上工時間,外面就傳來廣播讓大家起床,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許淑清迷迷糊糊起來,發現王玲的位置還是空的。

  她心裡咯噔一下,預料到了什麼,連鞋都沒穿,就跑下床出去。

  路過的大娘看見,趕著讓她去穿鞋。

  不穿就不給出門。

  她沒辦法,只好回屋穿好再出門。

  她一路跑到廣播室,敲了半天門,見沒人開,又去玻璃那往裡瞧。

  看見王玲頭髮凌亂,裹著一件軍大衣,在那哭得身體抽搐,不遠處就是王民生。

  真的發生了。

  許淑清腳下一滑,雙目絕望地坐在地上。

  裡面的人也看見了許淑清,聽見她跌倒的聲音,還是打開了門。

  許淑清一把衝進去抱住王玲,佯裝冷靜道:「你們這是幹嘛?」

  李隊長當時也在,本來想防著最惹事的許淑清做出格的事,沒想到抓住了王玲和王民生廝混。

  李隊長跟許淑清道:「你回去等廣播就行,不要在這裡瞎摻和。」

  「我要在這陪王玲。」

  話一落,門又被拍響,這次是原懷瑾。

  李隊長現在看著這四人就來氣。

  直接吼道,「王玲同志和王民生同志身為知青,不好好跟著平下中農好好勞動接受教育,還做出這種思想敗壞,作風腐敗的問題,嚴重危害了公社集體和革命純潔思想,處罰我們會去公社人保組請示,其他人都給我滾回去。」

  許淑清就這麼被趕了出去。

  原懷瑾正想說些什麼,就被屋內的李隊長怒斥,「你們兩個給我分開,別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否則你們倆永遠都別回城,在這改造一輩子。」

  接著李隊長和孫主任協商了很久,又去到了公社。

  這件事鬧得很大。

  導致最後王玲被放回來後就一直哭,說當初就該聽許淑清的。

  許淑清也自責,要是昨晚她應了,讓她別去,也不會有這種後果。

  但其實她也知道沒用,剛來的時候,有一位先來的女知青和當地的農民小伙子好上了,背地裡也偷摸著鑽小樹林。

  許淑清知道後,直白地跟女同志說不好,結果那女同志不聽,後來還和那個農民小伙子結了婚。

  現在過得也不錯。

  後來她知道這樣的事,也就裝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現在全村都在說王玲不檢點,還定期給他倆開批鬥會。

  許淑清怕王玲想不開,極力地安慰著。

  過了幾天,王玲精氣神突然好多了,整個人就像剛來下鄉時的那樣,朝氣蓬勃的,她沒有畏懼別人的指指點點,努力幹活,也不再和王民生接觸。

  但許淑清總覺得不安,一直跟在王玲身邊。

  但沒想到有一天晚上吃壞了肚子,上了個廁所的功夫,就發現王玲不見了。

  她正準備去男同志那屋敲門,剛好和焦急出來的原懷瑾打了個照面。

  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答案。

  借著月光一路邊去找。

  後來村長和李隊長看見他們,正打算批評。

  本來許淑清和原懷瑾不想聲張,但比起兩條人命,他們也顧不得這些了。

  村長和李隊長聽見他們說王玲和王民生不見後,出動了全村人去找。

  從夜晚找到了天明,最後在一個懸崖地下發現兩人相擁而死的屍體。

  許淑清當場被嚇暈。

  好在原懷瑾接到了她。

  後面許淑清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衛生所。

  衛生員一見她醒就出來了,周衛生所里只有他們兩人。

  按照李隊長的行為作風,肯定是不同意兩人在一屋的。

  她猜到了原懷瑾的用意,但還是想親口驗證,「你不想和我處對象了,是吧?」

  原懷瑾沒應,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道:「我不喜歡吃豆腐乾和鹹菜。」

  沉默良久後,許淑清就從口袋裡掏出之前原懷瑾給的糖,放在原懷瑾手上,「我也不喜歡吃這玩意。」

  說完沒看原懷瑾的眼神就翻了個身,背對著原懷瑾,「這事兒說開了,我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你,你走吧。」

  原懷瑾握著手裡的糖,看了很久,努力抑制住想要伸手去觸碰許淑清的念頭。

  過了片刻,他把糖放在桌子上,站起身道:「這個不喜歡就丟了吧,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一說完,原懷瑾就移開椅子走了出去。

  許淑清淚眼汪汪地轉身,盯著木桌上的那幾顆糖。

  最終閉上了眼。

  之此後,兩人就像冤家一樣,不吵卻有意無意地躲著對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倆人鬧掰了。

  只有許淑清夜半三更的時候,常拿出那糖瞧。

  而許淑清也開始安分守己地勞動,面對林紅的挑釁都不理采。

  林紅後面自討沒趣,都懶得搭理她。

  就這麼又過了一年,上級說他們可以回城。

  大家歡呼喜悅地回了城。

  除了許淑清。

  她爸媽都在這場批鬥中沒了,家裡就她一個獨生女,她被迫住在姑姑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說是借住,其實就是把她當保姆用,什麼髒活累活都讓她干。

  就算她想繼續跳芭蕾,姑姑也只會說遲早要嫁人,跳這個沒用。

  然後又開始埋怨她爸當初當高官的時候,不扶持她和姑父,現在給她一口飯吃都是大發良心。

  許淑清明白,姑姑和姑父就是白眼狼,當初她爸清正廉潔,什麼壞事都沒幹,卻被姑父舉報,說是反動派,結果被抓起來去牛棚改造,才沒熬過去。

  她媽整天被街坊領居罵,傷心欲絕,生重病去世。

  她挺恨他們的,本來不想回來,但因為那幾顆糖,她也熬了過去。

  卻沒想姑姑收留她是想等她嫁人的時候從她身上撈一筆。

  而姑姑相中的人選就是當初的孫鋼。

  孫鋼之前被她踢了褲襠後,就覺得恥辱,出了盧灣大隊,上北去做一些事,借著他爸媽的身份,狠狠撈了一筆。

  孫鋼一見著她,還是那副色眯眯的樣子,說只要她嫁給他,他就不提當年的事兒。

  她不同意。

  但她不知道姑姑和孫鋼早已圖謀不軌。

  有一天晚上她姑姑趁她睡覺的時候,把她迷暈,送到了孫鋼屋裡,讓他得了手。

  說來也巧,當時剛好有報紙報導原懷瑾獲得全國鋼琴比賽總冠軍,入圍肖賽名額。

  許淑清沒有大哭打鬧,只是把糖丟了,和孫鋼開了證明結婚。

  當時的孫鋼闊得很,結婚那天排場很大,周邊的街坊鄰居都笑盈盈地說她嫁對了人。

  只有她沒什麼情緒。

  婚後的一年裡,孫鋼還是對她挺好的,耐著性子哄她,還說就喜歡她那不理他的樣。

  那時的日子也還行,就是孫鋼帶著她東跑西跑,居無定所的。

  但他後來迷上了賭博,加上她肚子一直沒動靜,又聽說了她和原懷瑾的事,經常喝得不省人事地回來對她又打又罵。

  之後在跑,就是為了躲賭債了。

  許淑清早就覺得這副身體不是自己的了,也無所謂。

  每天麻木空洞地過了一年又一年。

  就在她和孫鋼結婚第五年的時候,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又了動靜。

  她懷孕了。

  孫鋼很高興,脾氣也收斂了很多。

  但這幾年,家產都被他敗光了。

  他爸媽也都被他氣得心梗,說不認他。

  但因為她懷孕,到是讓他和他爸媽的關係得到緩解。

  他們的日子也沒那麼難過。

  就在肚子近九月大的時候,迎來了一個故人。

  那天她正頭髮亂得像雞窩似的,挺著大肚子去買菜,結果迎面走來了一個背著大行李,穿著正派整齊的原懷瑾。

  原懷瑾比當初在盧灣大隊的時候更有氣派,面容也隨著歲月更顯成熟穩重,穿著也都是當時的新款,乾淨又合身。

  加上自帶的才華和氣質加成,一看就不是這個小城上的人。

  而她卻連當初的模樣都不如。

  黃臉婆,邋遢又下賤。

  衣服還是她和孫鋼結婚第一年買的,早就洗得又白又破。

  許淑清慌慌張張地低下頭,正準備無視他繼續走。

  卻在越過她身邊的時候,聽見原懷瑾哽咽地喊了一聲,「淑清同志。」

  她沒敢承認,剛想說他認錯人了。

  卻聽見原懷瑾又道:「你和孫鋼結婚了嗎?」

  一種窒息的感覺在她全遍布。

  她想逃,但腳下似乎被千斤錘壓住了腳。

  眼淚不受控的淚了下來。

  這五年裡,孫鋼不管是對她打還是罵她,她都沒哭。

  太狼狽了。

  她擦掉眼淚的同時,不斷地想要眼淚把自己臉上的泥擦乾淨些。

  但也認清了現實。

  她緩了緩,努力扯著乾裂的唇角,擠出一抹笑意,她用盡全身力氣輕輕地嗯了聲。

  卻連一眼都不敢看他。

  她好怕他問她過得怎麼樣。

  但好在原懷瑾沒問。

  她不知道他用怎樣的眼神看她。

  但他比以前話多了起來,語氣淡然如初。

  他說他現在孤身一人,也沒什麼工作,就四處閒逛,來到這座小城時,趕巧聽見了他們的名字,沒想到真的偶遇上了。

  許淑清嗯了聲,說自己還有事,就落荒而逃。

  好在原懷瑾沒有跟上來。

  她決定以後都不出門了。

  菜誰愛做誰做。

  原懷瑾這一來,就像一束陽光照進了臭烘烘的垃圾場,把她埋下醜陋骯髒的心照了個光亮,卻也帶來了生機。

  她不敢往別處想。

  她現在這樣,根本配不上他。

  不管他是旅遊還是別的什麼,她都不願去想。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孫鋼在她懷孕的時候收斂了脾氣,見她沒買菜做飯也就罵了兩句。

  最難熬的是夜晚,孫鋼總想碰她,但她都以孩子為由拒絕了。

  孫鋼心裡憋著火,又聽說了原懷瑾來這的事。

  她又以孩子拒絕的時候,孫鋼從床上竄起,指著她的後背就罵。

  「怎麼了,你以前的老相好來了就給老子擺臉色了。」

  「你現在這副鬼樣子,還指望著他稀罕你。」

  「見著他光鮮的樣,是不是特心癢,特後悔。」

  「老子告訴你,現在也只有老子不嫌棄你,還給我甩臉色,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漂漂亮亮的資本家大小姐呢,我呸,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又丑又悶,瘦得跟猴子似的,抱著老子睡都嫌硌得慌。」

  孫鋼手癢,本想打她,卻看見她的大肚子,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道:「也就是你現在懷著老子的種,否則老子要你好看,認清認清現實。」

  孫鋼一說完就跑了出去,啪嗒地關上了門。

  不堪,恥辱,齷齪,下賤通通往她的心窩上戳。

  她微蜷著腿在被子裡悶聲大哭,直到天亮。

  第二天下午,她在內心掙扎了很久,最後還是準備出去買菜。

  一路上都很順利,沒有遇到原懷瑾。

  她想著他要是來旅遊也應該只是住幾天,便多買了幾天的菜回去。

  就是提的時候很沉,她一路上走走停停,又怕走得慢碰見原懷瑾,又怕走得快傷著孩子。

  好在她順利回了家。

  孫鋼晚上回來,見著做好的飯菜,也只是嗤了一聲,吃完後就走了,沒在家過夜。

  之後一連幾天都是這樣。

  許淑清覺得有些奇怪,便在他吃飯的時候問了一句,結果被孫鋼罵得狗血淋頭。

  她也不再過問。

  後來有一天,她在孫鋼的衣服上聞到了女人用的香水。

  特別濃的那種。

  她心裡瞭然,但沒有作聲,和平時一樣。

  只是在孫鋼吃完晚飯又出去的時候,她悄摸著跟了上去。

  發現他來到了野外的一個廢棄鋼廠,裡面雜草叢生的,她走得很慢,但在知青的那段時間裡,比這難走得多了,她沒跟丟。

  到門口時,就聽見裡面傳來女人騷氣的叫床聲,和孫鋼的說的下流話。

  許淑清深吸了一口氣,之前丟失的骨氣一下就回了身。

  她挺著肚子用力一踹,把大門一下就踹開來。

  孫鋼和那個女人的赤裸身體一下就暴露出來。

  她咬牙切齒道:「孫鋼你真是好樣的,閒我身子不方便就去和別的女人偷情,你好意思說我嗎?」

  孫鋼見許淑清一人來的,衣服都穿慢悠悠起來,還把外套搭在了那個女人身上。

  他理直氣壯道:「你不讓我碰還不讓我碰別的女人,當初和我結婚的時候,連落紅的沒有,誰知道你當初跟我的時候干不乾淨,說不定早就和那個姓原的睡過了。」

  「我就算和他睡了,當時也還沒扯證,你這是婚內出軌,孩子你別想要了,我們明天就離,你愛啥樣啥樣,愛睡誰睡誰。」

  「你TM終於承認了,你就是對那個姓原的余情未了,現在他來找你了就像拋棄老子是吧。」

  孫鋼提起褲子,怒氣沖沖地跑到許淑清身邊,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地繼續道,「當初老子可是花了不少錢才把你弄到手的,你想都別想,孩子是老子的,老子爹還指望著續香火呢,敢跑老子把你腿打斷。」

  「你還真有臉說,你就是個強姦犯,要不是你和我姑姑聯手,把我迷奸了,我會跟了你,我呸,你也不看看你什麼德行。」

  許淑清的話徹底激怒了孫鋼。

  他一怒之下把許淑清用力一推。

  嘭的一聲,許淑清倒在了廠外的石子上,腿下不斷滲出血跡。

  肚子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痛。

  就在這時,遠處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拼命地跑,被摔了也不管疼痛地跑了過來。

  孫鋼被嚇懵了。

  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原懷瑾見到倒地的許淑清,根本顧不上愣在原地的孫鋼,還有遠處傳來驚叫聲的女人,把許淑清小心翼翼地抱起,送到了醫院。

  但還是晚了一步,孩子沒保住,許淑清也是勉強搶救過來。

  結果第二天,她就聽到了孫鋼傳她和原懷瑾的謠言,說她早就和原懷瑾苟合在一起,說她的孩子就是原懷瑾的,他是心有不甘,才和出了軌。

  小城小,一點風吹草動都能遍及全城。

  當時的病房裡只有她一人,她看了看旁邊的水果刀,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下。

  要不是原懷瑾剛好回來,她可能真的交代在那了。

  後來原懷瑾形影不離地陪著她,根本不給她碰尖銳的東西。

  但她也覺得活得沒什麼意思。

  就算原懷瑾都跟她說話,她也一直沒答,東西也不吃,一給她打針和輸營養液的時候,她就鬧,平時就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算著她可能會在第幾天解脫。

  就在她維持一天一夜後,孫鋼突然鼻青臉腫地來到她的病房裡,跪下給她道歉,答應他們離婚,那個和孫鋼苟合的女人,也承認了錯誤,其他的幾位街坊領居也來了,說知道她和原懷瑾清清白白,是孫鋼出軌還給他們潑髒水。

  她低下頭,知道這一切都是原懷瑾乾的,但她還是沒骨氣地接受了。

  她太想和孫鋼離婚了。

  她和孫鋼離了婚後,就跟原懷瑾道了謝。

  原懷瑾想讓她跟自己走。

  但她拒絕了。

  她現在其實也沒什麼活頭,只是不想再和孫鋼有任何聯繫。

  原懷瑾去死纏浪打起來,纏著她不放。

  她去哪他就去哪。

  她感覺原懷瑾把他畢生的臉皮都用在了她身上。

  他說,「以前你說你不會死纏浪打,但我會,現在你單身,我也單身,也沒有成分問題,再合適不過,我想娶你,想得快瘋了。」

  「而且,我現在給自己改了姓,原家的榮華富貴都和我無關,我只有你了。」

  他還說,「我不是心血來潮,我找了你五年,這五年我早就幻想了很多悲慘的故事,只要你還活著,對我來說我就是最好的結局。」

  最後,他拿出了一盆多肉,「這是當初我們下鄉時你砸我的那盆。

  其實在學校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但你好像對我沒那意思。

  當時我可以躲過的,但我想,被砸中是不是能多和你說會兒話,哪怕一句也好,我當時死要面子,你問我的問題,不是我不答,是我緊張,不知道怎麼答,要不是發生了民生那事,加上我家庭成分不好,怕拖累你,我早就想和你開結婚證明。」

  「後來,我想著我得有出息,得擺脫著成分問題,但沒想到,等到那一天,我也找不到你了。」

  「淑清,我不想再錯過了,當初是我不夠堅定,你給個機會讓我補償好不好。」

  他又開始耍賴皮,「如果你不想活了,我也活不成,反正碧落黃泉,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以後別想甩掉我。」

  這是許淑清至今以來,聽原懷瑾說得最多的話。

  當時兩人正在一座橋上,周圍來來往往的,時不時都往他們這邊看。

  自行車的鈴鐺聲叮叮噹噹的響。

  原懷瑾倒不害臊,巴巴拉拉地說個不停。

  許淑清當時正穿著一條碎花裙子,是原懷瑾選的,執意要她穿。

  剛好一陣清風徐來,吹亂了許淑清的頭髮。

  她抬手把頭髮別在耳後,含淚笑道:「丁懷瑾同志,你真想和我處對象嗎?」

  丁懷瑾怔了怔,含著淚水露齒笑,「我想和許淑清同志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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