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不想做她的侄子
2024-08-28 13:53:28
作者: 恆河沙數
如果煉獄有具體的樣貌,一定是現在樹洞之中的光景。一具具新鮮的白骨漂浮在水面,有的壓在原先樹祠里的物品上,還有的即便時化為森森白骨,但也沒能逃過斷臂的厄運,可能是在危險剛剛發生的時候,想要通過斷臂這種方式來保住一條命,可惜……
金丹是個養在大家閨閣里的千金郡主,別說見屍體了,就是殺雞也沒見過現場版,驟然看見如此慘烈的場景,連一聲尖叫都沒發出,便立刻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倒是省了金漫的事,金漫揪著她的後領,看著金丹死魚一樣癱了下去,隨便一揚手,輕輕一個動作把金申和謝嚴嚇得不輕,謝嚴連滾帶爬的跑過來,抓著金漫的手,也顧不上什麼主僕之別,什麼男女大防了,生怕金漫一個鬆手,將倒霉蛋金丹給丟下去。
「大小姐,姑奶奶!您可別鬆手!」謝嚴腿肚子轉筋,強打精神站直了身體,對著金漫哀求著,「二爺三爺對您都不錯,您看在他們兩位的份上,別真……」
「謝管家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金丹再混蛋,再不是東西,再是非不分,也是我名義上的妹妹,我怎麼會對她下毒手呢?而且……我可不敢殺人。」金漫狐狸眼笑得成了一條線,彎彎的弧度里分明是藏了兩把小刀,「謝管家,以後別再讓她進東梅苑,再來……。」
金漫雖然閉了嘴,但是謝嚴總覺得她那沒說出來的後半句話就在自己的耳朵邊,炸雷一樣狂響。
再來她就不客氣了。
當下用力拽住金丹的一條胳膊,「明白,明白,大小姐放心,我這就帶郡主回去。」
「氣味沖鼻,無色不溶於水。」洛川在謝嚴爬到金漫身邊的時候也跟著走了過去,朝樹洞底下望了一眼,便皺起眉頭。
這種東西遇火燃燒,遇水不滅,能消肉蝕骨,殺人無形。
「原來那個罐子裡放的是浮沉館裡的聖水。」金漫的眼眸掃過那些白骨,腦海中回想起浮沉館大火那一夜。
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大多葬身火海,那種古怪的液體,引燃了浮沉館裡的一切,吞噬了無數人的生命。
可是遠在郊野的浮沉館裡才有的「聖水」如何出現在京城最繁華地段的鴻王府?
「二叔。」金漫回頭,看到金申那張蒼白的臉。他同樣神情冷峻的看著那個洞,說道,「這件事,你打算如何收尾?」
金漫望著樹洞,神色不變的低聲道,「就地埋了。」
金申一怔,看向金漫,半晌道,「你倒爽快。」
金漫翻了個白眼,「那二叔以為呢?」
金申嘆了口氣,「好生撫恤家屬親眷,找僧人來做法師。」
「屍骨呢?」
「就地埋了。」金申壓低了聲音。
金漫本來心裡那點悲涼感被他這幾個字一下沖淡了,看著金申嚴肅的臉,一句話脫口而出,「你這樣很沒人性。」
「撫恤什麼家屬親眷,這些不都是你的死契家奴?哪有什麼親眷?估計就算有,也不在京城。」金漫毫不留情戳穿他,冰冷的雨水砸的人腦袋發疼,但還沒到讓她頭腦發昏的地步。
「金漫!你沒死吧!」一道響亮且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了過來,正是許久不見的金豫。
裹著牛皮大氅的金豫帶著個小廝,一隻手撐著大氅的斗篷,一隻手拄著一根樹枝,深一腳淺一腳的朝金漫他們走了過來。
金申兩眼一瞪,回頭看過去,把金豫嚇了一跳,「二……二叔?」
金豫立刻換上一副乖乖的樣子,走到金申跟前,「二叔你怎麼……成這樣了?」
「這裡面有什麼好東西?幹嘛都圍在這兒?」金豫說著話就往樹洞旁靠攏,看架勢是打算過去好好看個究竟,被金漫一把拉住了胳膊,「都是好東西,我回頭告訴你,你就別看了。」
金豫一眼都沒看見,有點沮喪,「是不是天雷劈出了一堆金銀珠寶?古玩玉器?我就知道咱家裡有的是錢。」
金申的臉比剛才還要白了幾分,大手點著金豫,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你要是有金漫一半,我何至於……」
金豫眼珠子瞪得老大,指指自己,又看看金漫,「她那麼好,您還讓她跪祠堂?」
「二爺,梅若夫人醒了,哭哭鬧鬧的,不肯罷休非要見您不可。」有個隨從跑了過來,對著金申大聲的說著,一邊說著一邊要給金申重新披上牛皮大氅。被金申一把拽了下去,反正也濕透了,穿這東西作甚!
他現在煩的是區區的雨水嘛!他煩的事比暴雨麻煩多了!
「走!」金申轉身,看了看還停在原地的金漫,「你還不走?」
「哦。」金漫最後望了一眼樹洞。
默默在心裡說著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的真相。找到幕後之人,將在浮沉館的帳也一起算清!這麼多條人命不能枉死!
到底是誰在操縱這一切,到底是誰如此視人命如曹姐?
金漫自認為不是聖母,但是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這種趕盡殺絕的做法,讓她很不齒。
「一會兒謝嚴會來處理,你自回去休息。這幾日無事就不要出門了。」幾人走下來,金申便對著金漫囑咐道。
金漫也沒反駁只點了點頭。
金申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用很低的聲音說道,「那件事你想好了就來告知我。」
金漫垂了垂眼睫,沒有吱聲。
樹洞的變數算是告一段落,金漫掂了掂手上繡著紅梅的油紙傘,忽然一個念頭湧上心頭,或許對方並非是衝著她金漫而來,而是要對付整個鴻王府!
「凍死了凍死了!」金豫濕著額前的劉海,一進正屋便扎到暖手的火爐近前。白螺帶著幾個小丫頭忙前忙後將他們的濕衣服全都換下。金豫恨不能將火爐抱在手裡,對著自己的小廝喊道,「紅鶴,回去把我的手爐都拿過來。」
紅鶴趕緊頂著油紙傘跑了回去,遙遙的,金豫又喊了一聲,「還有爺其他的應用之物,都拿過來,換洗衣裳,鼻煙手串,還有我那寶貝,統統拿來!」
金漫眼光往金豫下半身一掃,眼神帶著懷疑,「你還能和寶貝分開放呢?」
金豫常年混跡風月場,此刻被親妹妹揶揄卻老臉一紅,下意識捂著褲子,「你好歹是個大姑娘,說的什麼虎狼之詞!」
金漫聳聳肩沒在意的爬上自己的矮榻,裹上一張毯子,把自己縮成了一個球。
「二叔今天和你說什麼悄悄話了?」金豫也裹了個毯子,自顧自的湊了上來。「跟哥說說,是不是你們發現了什麼祖宗寶貝?」
「寶貝不是分開放了嗎?」金漫壞笑著問了一句,金豫磨厚了老臉,當做沒聽見。
「不說算了。」金豫曲起一條腿,靠在牆邊,看著洛川熟練的在火爐前烹製薑茶,咂舌道,「早知道你身邊有這麼好的體恤人在,我也不忙著出了禁閉就來看你。」
洛川端著薑茶遞給金漫,也給金豫面前放了一碗。
金豫感激涕零的捧起,「謝謝啊。」
金漫喝了一口熱茶,呼出一口哈氣,「你那麼好心來看我?我雖然是你妹妹,可是咱倆也有多年未見了。」
金豫臉上閃過一絲難過,「什麼多年,是八年。你發了癔症以後家裡人就再不許我見你。」
「知道,」金漫已經從之前的夢境之中,通過和原主金漫的交談得知了金豫和金漫的過去。
金豫雖然是個吊兒郎當的敗家子,但其實是很有才學,很有膽識的,只是他的生母不想金漫的生母那樣有好的出身,厲害的娘家背景,只是個普通的通房丫頭。在生下他之後不久便去世了。雖然他的身份地位沒有金漫這個嫡長女這麼顯赫,但金家人對他也不錯,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雖然這與金家子嗣稀薄有關,但不得不說,鴻王府和其他的貴族世家比起來,氛圍好了太多,沒有金漫之前遇到過的宅斗那麼慘烈。
「好,你說八年就八年,說吧,今天頂風冒雨的來我這裡做什麼?」金漫笑著,狐狸眼又彎成了一條月牙,「總不會是真的來看看我死了沒吧?」
「哎喲,這可說不好,這年月,王府里死個把人還不是常事?」金豫嘴巴一撇,畫風一轉道,「我還能來幹什麼,討杯茶唄。」
金漫抬下巴點了點他手裡的茶碗,「那你走吧。」
金豫放下碗,悻悻道,「你哥我可是堂堂金家的大少爺,一碗薑茶可打發不了我。」
「知道。」金漫笑著起身向臥房走去。
客廳里就剩下洛川和金豫,金豫不知道為什麼和洛川單獨相處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自在。目光飛來飛去的不知看哪兒好,見洛川自顧自的烹茶,金豫尷尬的咳嗽兩聲,「等你再長大一點就知道男人花錢的地方多了。」
洛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金豫見他反應,高興了起來,往前挪了挪屁股,「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二叔很喜歡漫漫,瞎子都看得出來。她又是你親姑姑,以後肯定不會虧待你的,你以後的吃穿用度,漫漫肯定給你安排最好的,絕對比我還好。」
洛川的臉色在聽見那聲「親姑姑」時明顯臭了幾分。
「二爺的那個宗譜,真的是我家的?」洛川抿緊嘴唇,眼光看著金漫在臥房的剪影,壓低了聲音,抬著一雙黑甸甸的眼眸望著金豫,「誰給他的?」
金豫皺眉,「二叔的消息從來沒有錯過,怎麼?不願意給金漫當侄子啊?那你想給金漫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