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婚車還是靈車

  他跑累了，心臟跳得愈發劇烈。

  嘭！

  嘭！

  嘭！

  每一聲心跳都異常清晰，仿佛在竭力做最後的掙扎，陸白感覺得到，那是心跳驟停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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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還是不想停下腳步，不顧身體的疼痛，繼續向前奔跑。

  即使是場漫無止境的征程，也要竭力一試啊，萬一就跑出去了呢？

  心臟檢測儀上跳動的曲線突然閃過幾道突兀的郭峰，下一刻，拋物線赫然拉直。

  嗶——

  紅光狂閃爍，警報器刺耳炸響，蓋過了梁珍的失態狂吼。

  張志明想拿回她手中的平板，那屏幕上是搶救室監控的現場畫面，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怎樣，梁珍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可張志明失敗了，即使梁珍失控到蹲在手術室外的走廊抱頭痛哭，也沒法從她手裡搶走平板。

  他從沒見過梁珍這般失控的模樣，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安排下屬控制好周邊區域，繼續關注監控視頻。

  病床上的陸白閉著眼，表情似乎比方才更加「安詳」……

  「當婚車撞上靈車，你認為誰該讓行？」

  陸白聽見一道清亮的女聲，伴著渺遠的尾音，在裊裊迷霧中漂浮。

  漸漸地，世界寧靜至極，前方出現個發著白光的倩影，但無論陸白怎樣奔跑，都與之保持相同的距離，無法看清那人的真實面目。

  「你……你也過來了嗎？」陸白模模糊糊地吐出幾個字，心下無比恐懼，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太像是他每日的夢魘，無論怎麼靠近，都無法真正走近梁珍。

  他害怕，那就是梁珍。

  要一起走嗎？

  他努力想說話，卻只是徒勞地比出口型，再也沒有力氣發出一點聲響。

  「當婚車撞上靈車，你認為誰該讓行？」

  他又聽到這句話，仿佛是前方那白影所說，聲音卻空靈地環繞在四周，讓人尋不著聲源方向。

  他終於跑不動了，猝然倒下時，落在一片雲里，柔軟至極，像引誘著他立即睡過去。

  他終於明白了什麼，不再無畏地掙扎，緩緩開口道：「如果躺在裡面的是我的話，就讓婚車先行吧。」

  果然，他又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因為這是白影需要的回答。

  白影輕靈地穿過迷霧，移到他身前，似是低頭與他對視。

  「死亡已經是過去，活著的人才有將來。」他灑脫地笑了笑，向那神秘的白影伸出了手。

  那就帶走他吧，他會在遠方祝福那對新人。

  「可那是梁珍的婚車。」白影果然抬起手來，似要與他掌心相貼。

  梁珍的婚車？？！！！

  陸白眼底閃過一瞬詭異的光亮，驟然收回手臂，頂著劇烈痛苦驚坐起來。

  「不讓！」他嘶吼著，眼底滿是無以名狀的悲哀。

  怎麼可以啊？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最後一次也要退讓，看著她和別人新婚燕爾嗎？

  他慌亂地後退，想擺脫那道白影，但他又一次無法開口，只見白影似乎笑了，笑得異常柔和。

  你的婚車——

  回去吧——

  只有口型沒有聲音，陸白無法確定自己下意識的理解，但緊接著，那隻透明的手將他用力一推。

  轟隆！

  頃刻間，四周迷霧退散，刺眼的手術燈透過薄薄的眼皮，他想抬手遮擋，卻無法控制身體，連眼皮也睜不開，只依稀聽到身旁有人呼喊。

  「有心跳了！」

  「有希望！繼續！」

  噗呲——

  噗呲——

  滿頭大汗的醫生繼續用心臟起搏器按壓陸白胸腔。

  噗通——噗通——噗通——

  「心電恢復！」

  滴——滴——滴——

  心電圖郭峰終於平穩，梁珍手裡的平板脫落，她終於放心暈了過去。

  …………

  陽光透過病房窗戶，灑在雪白被褥上。床頭柜上的玻璃瓶里插著一束粉色康乃馨，露水順著花瓣滑落下，啪嗒一聲滴在桌面上。

  陸白無意識地睜眼，又被刺眼的光線逼得重新合上眼皮，適應了片刻，才重新睜眼。

  左邊的鐵架上掛著幾隻輸液瓶，正一滴滴落進軟管，他試著動了動手指，果然感到手背傳來絲絲涼意。

  得救了？

  梁珍呢？

  陸白想坐起身，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只能費力地轉動眼珠，正好撞上沈時生欣喜的眼。

  「乖乖，你可終於醒了！」沈時生倏忽從隔壁椅子上站起驚呼，立即按下床頭的通知鈴呼叫醫生。

  「師……」陸白想回話，嗓子卻沙啞得不像話，剛開口就被沈時生一掌唔了回去。

  「唔……梁……」他竭力想要說話，出口卻含糊不清。

  「她沒事兒。噓！」沈時生把食指湊到嘴邊，比了個噤聲手勢，語氣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剛醒，不能說話。」

  聽到人沒事，陸白才放棄掙扎，腦袋重新穩穩靠回枕頭。

  程星星趕緊擰開保溫杯，用蓋子接了點遞到陸白嘴邊，「師弟能喝下水嗎？」

  陸白費力地點點頭，但躺著實在不好飲水，就輕輕抿了抿嘴唇。

  一旁的晟銘看不下去，走到休息區翻出一盒牛奶，撕下包裝盒上的吸管，面無表情地走回來，把吸管插/進蓋子裡，陸白才小口小口地吸了點水。

  熱水潤過喉嚨，嗓子終於舒服一些了，陸白迫不及待地開口：「師父，梁珍她……」

  「你放心，那人沒傷到她，」沈時生頓了頓，猶豫了片刻，問：「難道你還想和她繼續？」

  這回輪到陸白沉默了，他半斂的眸子盯著床頭的康乃馨，過了半響，才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沈時生舒了口氣，「那就別提她的事，等你恢復了，我有事交代你。」

  陸白點點頭，沒好繼續追問下去，得到梁珍沒事的結果，已經足夠心安。

  至於其他，好像也不該再有其他……

  「師弟想吃什麼？我去買！」程星星趴在病床前，那笑讓人看到就心裡舒服，「或者我給你做，師兄做也行！」

  他笑得露出兩顆好看的小虎牙，「或者師父給你做也行，你都這樣了，他肯定不捨得拒絕！」

  「傻不傻！他現在能吃什麼？」沈時生提著領口把程星星拎起來，「去買點兒清淡的，別在這兒搗亂。」

  程星星不服氣地撅起嘴，還想犟兩句卻被晟銘接過領口，順勢拉著出去了……

  陸白也笑了，程星星這活寶永遠這般活脫，跟他們在一起，心裡的陰霾都要散去。

  他腦袋依舊很痛，心下卻泛起陣陣暖意，他不是一個人，他有了在乎他的朋友和家人。

  梁珍她，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