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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騎兵團進行曲

2024-08-26 05:20:49 作者: 春叄拾郎

  魯子敬跟著副主任去到裡面的工作間。殯儀館倒是還沒老到用磁帶和喇叭來播放,追悼會小廳里的背景音樂是由電腦控制的。插上U盤,點開文件,音箱裡很順利的就放出進行曲的旋律來。

  魯子敬讓工作人員把文件拷到電腦里又試了一次,並讓他把文件名改成「十點半三號廳魯振國追悼會」,囑咐說:「這是我爸最後的心愿,一定要放這首《騎兵團進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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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人員看了副主任一眼。

  副主任一臉的無奈:「我這可是看在你爸爸為國奉獻的份兒上破例一次啊,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魯子敬又拿出一張紙來遞過去:「有了它,責任不在你們。」

  副主任接過一看,竟是一份申請和免責書,寫清楚了緣由和要求,最後還有魯子敬的簽名。「小伙子做事情蠻仔細。」副主任苦笑著收起來。

  魯子敬:「看仔細了,如果臨場放錯,我們是要追究責任的。」

  副主任對負責放音樂的工作人員說:「聽到了沒?」

  工作人員:「放心吧,不會錯的。」

  直到《騎兵團進行曲》的前奏響起,魯子敬才放下心來。

  三分鐘畢,曲樂漸弱。輪到魯子敬上台致悼詞。

  迎上眾人目光的一刻,魯子敬把手從兜里收了回來,覺得念稿子是對老爸的一種褻瀆。

  「剛才那首曲子叫《騎兵團進行曲》,解放軍軍樂團演奏。」魯子敬望向大家,語氣平緩,「為什麼要放這首曲子?是因為魯振國同志曾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員,隸屬於總參測繪局。他們的任務,是實地考察地形地貌,為軍隊繪製精確的地圖。他們要去的地方很多都荒無人煙,沒有鐵路、沒有公路,全靠兩條腿和馬匹。他的手機里存著這首曲子,他放給我聽,他對我說,他永遠都忘不了他們的小分隊騎著馬、背著槍和儀器,在戈壁灘里遭遇土匪的經歷。他肩膀上的刀把就是那時留下的。」

  「除了過硬的軍事和專業技能,魯振國同志還會打桌球、打羽毛球、是游泳健將,還會做飯、翻被子、修縫紉機。他說這些本事都是在部隊學到的。他說他第一次吃撐就是在部隊,他年輕時最大的心愿就是在部隊呆一輩子,為祖國貢獻力量。如果不是那次重傷,他很快就能從下士轉中士,然後以技術士官的身份一直在部隊幹下去,甚至有機會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沒有機會為祖國戰鬥,是他平生最大的遺憾。直到去世前,他都還在懷念那段艱苦卓絕而又意氣風發的激情歲月。」

  「重傷中斷了他的軍旅生涯,也打碎他報效國家的理想。然而他沒有放棄,從軍人到車間工人,他用了十年時間自學成才,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建築師。」說著說著,魯子敬眼中就含了淚。老爸的生平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現,童年相處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每一幕都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實。

  楊美華第一個哭起來,周圍的人也隨之啜泣。姜小柔更是把魯越摟在身前,眼淚不住落下。

  「魯振國同志,作為你的兒子,我會繼承你的遺志,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熱愛生活,熱愛家庭。最後,感謝前來參加魯振國同志人生告別會的親友們。魯振國同志的一生是英雄的一生,雖未上陣殺敵,卻不忘為建設祖國的強大貢獻力量。讓我們再次在雄壯的進行曲中瞻仰他的遺體,向他做最後的告別。」說完,魯子敬轉過身來,「啪」地立正,昂首挺胸,手抬眉邊,朝魯振國的遺像莊重的敬了個軍禮。

  「啪!」廖小剛和周易航跟著立正、敬禮。

  《騎兵團進行曲》再次響起,仿佛在為一個奉獻崢嶸一生的老兵送行。

  司儀走過來說:「各位,請這邊走,按順序來。」

  魯子敬扶著楊美華走在最前頭,姜小柔牽著魯越緊隨其後。當轉到靈堂後,看到魯振國遺體的一刻,魯越突然說:「爺爺怎麼還睡著啊?爺爺你醒來吧,我來看你了。」童稚的聲音喚起一陣唏噓。

  楊美華整個人軟倒下去,放聲大哭:「老魯啊,你怎麼就丟下我走了,你走了我怎麼辦啊!」

  按理此時魯子敬應該主動站出來說「媽你放心,老爸不在了還有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你不會沒人管的」,可魯子敬卻說不出口,就算是應付場面他也說不出;他跟楊美華的關係在老爸去世後該如何相處確實是個問題。跟姜小柔眼神相碰,他就知道姜小柔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老年人在喪偶後長期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來的不在少數。通常兒女會把老人接來住一段時間,或是住過去一段時間。把楊美華接過來一起住?姜小柔又離職在家待產,兩個人不發生矛盾才怪;那就只能自己住過去了。

  楊美華被扶下去了。魯子敬的沉默讓她更加傷心,一口氣喘不過上來,整個人都癱在那裡抽抽。馬紅英等人連忙上去給她順氣。魯子敬卻只站在魯振國的遺體前,老爸走了,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睛了。

  「爸爸,爺爺是醒不過來了嗎?」身邊傳來魯越的聲音。

  魯子敬蹲下來:「幾十年後爸爸也會跟爺爺一樣離開。」

  魯越一把抱住他的手:「我不要你走,你已經沒有爸爸了,我不能沒有爸爸。」

  魯子敬抱住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

  魯越:「爸爸你也會哭啊?」

  魯子敬:「人傷心的時候都會哭。」

  追悼會之後是火化。

  魯子敬和工作人員一起推著魯振國的遺體,經過小廳後面一條長長的走廊來到焚化間外。空氣中瀰漫著焚燒的氣味。

  火化,也要叫號。

  眾人扶楊美華去了焚化間旁邊的休息室。魯子敬讓姜小柔帶魯越也進去。姜小柔進去呆了會就出來了,在領骨灰盒旁邊的空地上找到了魯子敬。

  魯子敬看著不遠處排地整整齊齊的幾門禮炮說:「應該給老爸響一輪的。」

  姜小柔:「接下來怎麼打算?」

  魯子敬:「你說我媽?」

  姜小柔:「她的話大家都聽到了。」

  魯子敬:「放心,她不會來的。」不要以為勞動人民讀書少,更不要小覷勞動人民在幾十年鬥爭中積攢下來的豐富經驗。旁人或許不了解楊美華,魯振國和魯子敬卻是在她「淫威」之下生活了幾十年。每次在電視上看到一團和氣家和萬事興的片段,魯子敬都嗤之以鼻。所謂「都是一家人」、「親情濃郁水」,這些話的背後往往就是親情和道德的綁架。楊美華的一句話,一通哭,何嘗不是試探?試探魯子敬的反應。魯子敬如果抹不開面子像蘇明哲那樣什麼都答應下來,那才是對小家庭的不負責任。

  姜小柔:「你一句話都不說,別人就會多想。」

  魯子敬:「我裝不來,懶得裝。」

  姜小柔:「她不來,你過去嗎?」

  魯子敬:「今天先住一晚。你不用跟去,回家就睡覺。」

  輪到號子,魯子敬讓姜小柔回去,他跟著遺體進到焚化間。堂兄過來,拍拍他肩膀。兩兄弟相差十多歲,一年才見一次,談不上親密,可他們畢竟是魯家中生代僅存的兩個男丁,送上一代最後的男丁最後一程,必須由他們來。巧的是,兩兄弟都是女兒,堂兄是不會再要孩子了,魯家的香火延續就看姜小柔肚子裡的是男是女。

  大若廠房的焚化間裡,七八個電子焚化爐依次排開。遺體依次被送上傳送帶,由傳送帶送進對應的爐子裡。爐門關上,悶響之後,就能看到爐中煙火升騰,完整的遺體進去,出來的就是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工作人員用特製的工具將骨灰掃進專用的容器里,再倒進每家人提前送進去的骨灰盒。

  輪到魯振國了,3號爐。

  遺體被送上傳送帶,魯子敬猛地的握緊雙拳,心驟然抽緊。

  遺體慢慢靠近爐子,魯子敬雙拳顫抖,竟生出要把老爸搶回來的衝動。

  廖小剛在一旁小聲說:「當年我老爸去世時我站都站不穩。」

  遺體進入爐門的一刻,魯子敬仿佛能感受到灼熱的炙烤。

  爐門合上,隔絕生死。

  縫隙中冒出青白色的煙來,那是老爸最後的存在嗎?不論你生前是什麼身份,是美是丑,是衰老還是年輕,都經不住爐火的焚燒。老爸曾說,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人真的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嗎?

  魯子敬不知道這幾分鐘自己是怎麼過來的。最後是廖小剛拍了他兩下。

  爐門開,傳送帶緩緩退出,上面是一堆散亂的灰白。

  若是高僧大德,這灰白中或許有幾枚舍利子吧?魯子敬如是想。

  工作人員熟練的將骨灰扒拉進容器里,送到後面去裝盒。下一具遺體準備上傳送帶。

  廖小剛和周易航陪魯子敬來到領取骨灰的窗口。十幾分鐘後,魯子敬捧回了魯振國的骨灰盒。

  離開殯儀館,眾人驅車來到半山公墓。由於不是清明冬至,偌大的公墓空蕩蕩的,鮮有前來掃墓之人。在大廳辦完手續,墓地工作人員就帶他們來到楊美華提前買好的墓地。墓地是雙人的,左右兩塊石板。打開石板,由魯子敬親手放進骨灰盒,再將左側石板密封好,在墓碑上刻字,上色,一氣呵成。

  楊美華早就沒了氣力,一路上都由人攙扶,最後是魯子敬背下山的。在魯子敬的記憶里,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背楊美華,乾瘦的身軀不算沉重。

  來到山下已是下午,眾人都無心吃飯,哀痛安慰之餘陸續散去。周易航送廖小剛。魯子敬叫了個車,讓姜小柔和姥姥魯越先回去,他開車送楊美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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