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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生命垂危

2024-08-26 05:19:10 作者: 春叄拾郎

  就在這時,急救室燈亮起,門開。

  魯振國被推出來,架子上掛著血袋。

  

  醫生一臉疲倦:「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還沒過危險期,要輸血繼續觀察。」

  魯子敬:「醫生,到底怎麼回事?」

  醫生:「食道血管破裂,大出血,再加上他已經是癌症晚期,短期內肯定是回不去了,你們要做好準備。現在先輸血。」

  由於是急救,暫時沒有病房可以安排,魯振國只能躺在急救室旁邊的觀察室里,臉色比第二次介入出來時更差。

  楊美華去繳費辦手續,魯子敬留下來陪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血袋裡的血一滴一滴進入魯振國體內。魯子敬揉揉臉,食道破裂大出血,他後悔給魯振國過生日了;老爸貪吃,一高興就管不住嘴。真要因此有個三長兩短,他會自責一輩子。

  楊美華回來了,或許是疲累,或許是心掛在魯振國身上,破天荒的沒有責備他多事。「你爸要是突然走了,我怎麼辦啊……」良久,她才擠出一句話來。

  魯子敬不知道該說什麼。每個人都需要發泄,楊美華的發泄就是不停的嘮叨、抱怨。楊美華曾抱怨自己成天跑醫院,先是外公,再是老爸,自己身上小病小恙也不斷,從來沒消停過。魯子敬則說她肯定長命百歲,第一是人中長,人中長活得長;第二是她成天抱怨、嘮叨,負面情緒都發泄出來了,不會生大病。

  魯振國整整輸了四大袋血。急診室的醫生護士進進出出,每隔一段時間就來觀察一次。這是最難熬,也是最要緊的一晚。挺過去,或許還有幾個月的命。魯子敬不敢奢望,目前的狀況,多活一個月是一個月。

  一夜無眠。

  每隔一段,魯子敬就會從急診病房出來透氣。急診室有三個觀察病房,魯振國待的這個應該是專門給重疹搶救病人準備的,另外還有兩個,其中一個躺著兩個人在輸液,一個大人一個孩子,大人偶爾發出一兩聲呻吟,孩子很小,靜靜躺著,旁邊是焦急的父母;中間那個原本空著,後半夜120呼嘯著送進來一個下半身都是血的,說是喝醉了從橋上摔下去的。急診室的醫生忙碌而有序的處置著突如其來的傷病者。面對生死,他們訓練有素,用最快的速度搶救生命。每處置完一個傷病者,他們就會抓緊時間休息,以保持充足的體力和精力。

  這一刻,魯子敬很想向這些在醫院體系中最辛苦、壓力最大、責任最重的醫護工作者敬禮。那些醫鬧和傷害醫生的傢伙,就該被關進太平間去面壁三月。

  期間楊美華回了趟家,拿來了全套住院裝備。

  魯子敬給馬紅英留言,說魯振國在搶救,他跟楊美華都陪著,拜託她照顧魯越,暫時不著急來探視。其實他是不想讓旁人看到老爸現在的樣子。病人也需要尊嚴。等天亮後,他又在系統里請了兩天年假,去買早點時給姜小柔留言:老爸在搶救。

  「你還好吧?」電話中,姜小柔只用一句話就讓魯子敬抽緊的心鬆弛下來。

  「能挺過今晚才算是搶救過來,後面要長期住院。」魯子敬簡單說了下情況,「不該讓他吃那麼多東西的。」

  「老爸吉人天相,不是你的責任。我過幾天就回去。」

  「你別著急來。」

  「我不來,你媽會多想的。還有,別著急讓魯越去醫院。」

  「知道。你照顧好自己。」

  掛了電話,魯子敬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本命年啊本命年,都說本命年流年不利,還真是應驗了:老婆二胎,老爸癌症……一年才過去三分之一,真不知後頭還會發生什麼。他買了幾個包子,回到急診病房,遞給楊美華兩個。楊美華接過,卻沒胃口吃。魯子敬啃完自己的,忽然看見魯振國的眼皮動了下。

  「爸!」他走過去叫了聲。

  楊美華也看到了,連忙出去叫醫生。

  魯振國醒了,憔悴、痛苦,比做完第二次介入還要虛弱。

  醫生來檢查,說情況還算穩定,可以去辦住院手續。

  楊美華跑著去了。

  魯子敬坐在病床邊,想說什麼安慰魯振國,偏偏喉頭髮澀,什麼都說不出來。

  魯振國又閉上眼睛,連堅持幾分鐘的力氣都沒有。

  這一刻,魯子敬突然覺得,老爸是真的老了。在他心裡,老爸一直是個中老年,身體健康,能吃能睡;而今,躺在病床上的卻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病危老人——眼窩深陷、皮膚松垮、皺紋深刻,眉毛亂七八糟的耷拉著,頭髮更少了,周圍滿是星星點點的老年斑。

  魯子敬心裡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難過、內疚,自己陪伴老爸次數真是太少了,等想陪的時候,人已經變成這樣。可人就是這樣,總要等到事情發生了才後悔,平時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不去做。淚水湧出。老爸你一定要堅強,我還要聽你講你小時候的事情,講你當兵時候的事情,聽你罵五毛,罵白左,我要帶你去水庫邊找個農莊,每天曬太陽釣魚。

  楊美華辦完手續回來,說病床要再過段時間有人出院後才能騰出來。母子倆就這麼默默陪著,誰都沒有心情多說一句話。

  八點多,魯振國轉入住院病房,最靠窗的床位。

  僅僅是從一樓急救病房轉移過來,魯振國又虛弱地昏睡過去。

  楊美華立刻去開窗,還抱怨醫院的窗戶只能打開一小半,風都進不來。

  護士看到解釋說病房是高層,為了安全考慮才不能全開,又說病人體弱怕冷,窗戶不能開太久。住院醫生又過來給魯振國檢查一次,說他雖然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但因為之前已是肝癌晚期並且擴散——說到「肝癌晚期」四個字的時候特地很小聲,唯恐隔壁病友聽到——病情隨時會惡化,要做好長期住院的準備。

  魯子敬感激地朝他點點頭。任何人對晚期病人,不管會不會傳染,都會生出本能的排斥,醫生這麼說,是不想讓老爸被病友及其家屬嫌棄。

  果然,醫生走後,隔壁床陪護的大姐就湊過來打聽魯振國是因為什麼進來的。

  楊美華在這方面一點都不馬虎,大大方方說是胃出血,不會傳染的;聽見隔壁床咳嗽兩聲,又反問對方什麼病進來的,給對方一臉嫌棄和警惕。

  魯子敬感慨,老媽大事情上稀里糊塗,小事情上還是很精明的,這是她們這個年紀女人的特色。

  魯振國在醫院住了下來,開始幾天還掛血漿。深紅色的血袋懸在頭頂,仿佛救命的靈丹妙藥,紅燦燦的奪人心魄。不能動的時候,魯振國連大小便都要人幫忙。魯子敬一陣心酸。老爸是多麼要面子的一個人啊,可到了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連站起來都不能,只能屈辱的讓人來伺候擺布。一周後,魯振國勉強能在人的攙扶下在床邊坐一會兒。

  魯子敬單獨去找過醫生——對於楊美華的轉述他並不完全相信,她有過把自己想法強加在醫生說法上的前科,當初為了要孩子去找錢老太太,她就堂而皇之的引導錢老太太去迎合她要的結果,招來耿直的錢老太太的怒懟,她反倒不滿要去投訴——醫生說魯振國剛剛做完介入,當他聽說居然間隔一個月就做第二次介入時,露出來的表情是震驚而無奈的。介入和大出血讓魯振國元氣大傷,短期內是不可能出院了,完全康復的希望也很渺茫,只能靠藥物來維持。由於身體機能受到重創,接下來肝癌晚期的症狀會加劇,比如腹水、疼痛,病人會越來越痛苦;後期大小便也不能自理,家屬要有心理準備。

  「沒有機會恢復到正常的帶病生活狀態了嗎?」魯子敬問。

  醫生看起來想要搖頭,但又忍住了。「我看你媽媽的情緒不太好,你也要注意。」醫生特地叮囑一句。

  魯子敬應了。楊美華有輕度的抑鬱症,而且是強控狂躁型的抑鬱症,曾經吃過一段時間的藥物來控制,有所好轉後又停了。

  魯子敬回到病房,看到魯振國竟扶著窗台站在窗前。這是一天裡難得不用插針掛水的時段。魯子敬叮囑過護工,楊美華不在的時候就把窗戶關上,讓熱氣保留在房間裡,降低病人的熱量消耗。

  「爸!」魯子敬上前,站到一旁。

  「這個位子好,都看得見。」魯振國看著窗外。

  病房的視野很好,住院大樓後面就是他們曾經住過的弄堂。小區跟醫院之間還保留著一片老式兩層平房,屋頂曬衣服的、種花草的都有,住戶們在樓頂搭了各式各樣的違章建築,儘可能的向公共區域延展空間。弄堂只剩靠近大馬路的一半,後面一半建了小區。他的童年,老爸的童年,都是在這裡度過。慶幸的是住在這個病房的不是那種隨時會走的病人,氣氛不像在腫瘤醫院那麼壓抑。

  魯振國指著小區其中一幢樓:「那裡是老房子的位子。」

  魯子敬:「嗯,剛好被划進去拆掉了。」

  魯振國:「你要有事就不用來了,有護工,你媽也會來。」

  魯子敬見護工出去打水了,低聲說:「護工哪有自己人舒服。」

  魯振國笑笑,笑容幾分苦澀:「我跟你媽說過了,不要告訴別人我住院,魯越也不要來。」

  魯子敬:「嗯,等你回去。」

  魯振國:「小柔還好吧?等小的出來,你們要有的忙了。我本來想,能有機會治好,還能幫幫你們。」

  魯子敬差點哭出來,只覺一顆心在被撕扯。同樣的話,從楊美華口中轉述和親耳聽魯振國說,感覺完全不同。

  又看了幾分鐘,魯振國嘆了口氣:「都沒了,不看了。」

  魯子敬扶他坐回病床。手扶的時候很清楚的感覺到魯振國的身體單薄了,腳步虛浮,攙扶起來毫不費力。原本消瘦的腰身已然微微隆起,那是腹水的跡象。

  護士提著袋子進來,問魯振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讓他躺好。魯振國配合的抬起手來,說左手累了,這次換右手。其實右手上也滿是針眼,只不過是不想一直在同一隻手上扎。魯振國閉上眼睛,不去看扎針。

  魯振國睡去了。

  魯子敬刷開朋友圈,看到了袁寧病中的笑臉和一堆人的祝福。

  今年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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