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釋懷
2024-08-25 22:02:35
作者: 伴虎小書童
那人,除了林章峰,還能是誰!
林章峰並沒有看見飯館裡已經泣不成聲的張恆寧,他拄著拐,正站在小貨車的車廂旁往裡看,和司機談笑風生。
小王立刻變了臉色。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張恆寧就已經衝出了門。
張恆寧站在林章峰的身後,看著他懸在空中的那條腿,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上了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而淚腺又像是被什麼捅破了一樣,默默地傾泄著眼淚。
「侄兒,你看看,今天的魚多新鮮,不僅個頭勻稱,顏色還漂亮。我擅自做主了哦,多訂了10尾。今天晚上能賣光吧?就算賣不光,我買一尾,你得親自給我做一條藿香魚。」林章峰言語中充滿了喜悅。
那個開車的司機一邊詫異地看著淚流滿面的張恆寧,一邊陪笑道:「你是這老兵飯店的大內總管,這幾年我算看出來了,這王老闆啊,對你是言聽計從,區區10條小魚,還進不了王老闆的眼。」
「哈哈,侄兒那是孝順,但我可不能倚老賣老啊。」
「莫非這位也是你的侄兒?」司機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章峰連忙轉過頭,看到了淚流滿面的張恆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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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章峰完全愣在了原地,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從來沒有想到會在這裡,會以這樣一種方式面對張恆寧。
他像突然反應了過來似的,手中的雙拐立刻就變成了燙手的山芋,他拼命想要扔掉,想自己鎮定而又滿不在乎地站起來,就像在連隊一樣,居高臨下、泰然自若地站在張恆寧面前。
他越是這樣想,就越是想要去嘗試,雖然他內心十分清楚,自己無論如何再也站不起來了。
雙拐「當」的一聲倒在了地上,林章峰也倒在了地上。
他就那樣趴在地上,雙手捂住臉,哭了起來:「我怎麼那麼沒用!怎麼那麼沒用啊!」
曾經無比自信從容、霸道,甚至有些孤傲的邊防連連長林章峰,這會兒就像一個衰老的老人,哭得卻像一個孩子。
張恆寧默默地流著淚,牙齒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到底是什麼,把一個曾和他一起做報告的英雄連長,變成了這副模樣?
張恆寧就那樣呆呆地站著,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如果他去扶起林章峰,會不會讓林章峰更加傷心難過?
還好,小王趕緊跑了上去,扶起林章峰,並從地上撿起雙拐,幫他架在腋下,並轉身給司機說:「杜老闆,麻煩你把貨下了,幫個忙抬到後廚去。」
那個被喚作杜老闆的司機連忙答應一聲,他完全懵圈了,自己的一句話,竟讓氣氛變得如此凝重。
他趕緊把魚搬進了後廚,連招呼都沒打,開著車就跑掉了。
這會兒,林章峰的情緒已經逐漸恢復了平靜。
小王把他扶進飯店,讓他坐在了飯桌旁。
張恆寧也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坐在林章峰的對面。
小王趕緊給兩人泡了兩杯茶,又發了煙,自己搬了條凳子坐在他們旁邊。
三個人就這樣默默地抽著煙,一句話都沒說。
邱霜遠遠地站在飯店前台的後面,三個大男人的世界,她最好不要瞎參合。
兩根煙都抽完了,林章峰抬起頭,眼睛通紅,看著張恆寧:「你怎麼找到這兒的?來看我笑話的?」
張恆寧搖搖頭:「我原本以為你犧牲了。」
「現在你也可以這樣認為。我的墓,他們沒帶你去看看?」林章峰的聲音有些冷漠,但又有一些顫抖,聽得出來是極力裝出來的。
「去了。一有空,都去。酒陪你喝了不下20瓶,煙給你燒了不少於20條。」
林章峰的眼圈又紅了。
「我以前對你不怎麼樣,你這樣做,值得嗎?」
「人都是會變的。以前你對我怎麼樣,我都記得,你後來對我怎麼樣,我也不敢忘。」
林章峰痛苦地抱著頭,說:「我讓他們給我修了那座墓,就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這幅廢物的模樣。」
張恆寧猛地抬起頭,眼中充盈著淚水,大聲吼道:「不管你現在成了什麼樣,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小王也在旁邊泣不成聲:「舅舅,我和張恆寧重逢,喜悅沖昏了頭腦,忘了你這茬事,所以忘了提醒你……」
「舅舅?」張恆寧疑惑地看向小王。
小王點點頭:「林連長,就是我的親舅舅。我父親死得早,舅舅把我看作他的親兒子,從小就對我關照有加。他老給我說部隊的事,說男子漢就應該去軍營鍛鍊,把我說得熱血沸騰,就報名參了軍。不知道是機緣巧合,還是他做的手腳,竟鬼使神差地被分到了二連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了他的部下。我當時還挺高興的,有連長罩著我,在連里那還不是為所欲為啊。於是我給他說,我想當個神槍手,把我分到最好的班吧。他笑著一口就答應了,說沒問題,然後轉手就把我扔到了炊事班。我找他理論,他還振振有詞,說我在五星級酒店幹過,術業有專攻,就該干自己擅長的事。把我給氣的,一年都沒搭理他。對了,你那個時候也剛好被他發配到炊事班。我當初為啥要幫你?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我們都是一個『反林』戰壕里的隊友,就該互相幫助!哈哈哈。」
小王說到這兒,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章峰的臉上,也有了一絲似有若無的笑容。
小王接著說道:「你還好,中道有了大機遇,跳出了戰壕,我呢,在戰壕里待滿了五年!退伍了,在部隊裡什麼都沒學到,依然還是只會炒菜,就想著和邱霜開個小飯館。那會兒手頭緊,缺錢,只好腆著臉問舅舅借,他二話沒說,就打了10萬塊給我,這飯館才算開起來。」
「連長,你這腿……」趁小王喝茶的空擋,張恆寧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章峰此刻總算平靜了下來,他始終都是那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
既然張恆寧都找到這裡來了,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了。
「你讀軍校的第一年,白亮就考上了研究生。」
「啊?他考上了?為什麼不去讀?他親口告訴我的,考了幾次都沒考上!」張恆寧說道。
「聽我說完。你也知道,他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連隊上,所以考上的時候,他更無心工作了。那個時候是冬天,依然還是大雪封山,也不知道印軍那年有什麼計劃,竟然冒險上了山,有越線的企圖。接到命令的時候,我要求全連急行軍上去。白亮從來沒有執行過這樣的任務,要帶些什麼物資裝備都不清楚,那個時候情況緊急,也沒人在意他。結果一上去,發現印軍是有備而來,防寒物資準備很充分,像是要打持久戰一樣。我們也不怕,我們都是按照對峙半個月的計劃做的個人物資攜行預案……偏偏在與印軍在邊界線上對峙的時候,我發現有個人穿著單薄的迷彩褲,連護膝護腿都沒帶,凍得瑟瑟發抖,那個人就是白亮。你也知道,那個時節,在那個海拔,雪都有半人高,晚上的氣溫能到零下20幾度,這對峙才剛剛開始,看樣子沒幾個小時結束不了。我把我的保暖裝備脫下來給他,畢竟我的身體比他能扛。誰能想到,那一次,在雪地里站了十幾個小時。」
林章峰說到這兒,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舅舅兩條腿都凍壞了,是童小虎冒著生命危險,不顧封山時節不准出車的規定,把舅舅送到了營部衛生所,簡單處理了一下,又連夜送到拉嘎縣人民醫院,這才保住了性命,結果,兩條腿……唉。童小虎為這事,還在團里背了一個處分。」小王重重地嘆了口氣。
「那白亮呢?」張恆寧滿含熱淚,問道。
「他安然無恙。聽說舅舅腿沒了,他整整一個月沒怎麼說過話,整天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他們都怕他瘋了。後來,當他重新走上訓練場的時候,就像脫胎換骨一樣,變了一個人。他把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當著全連面,撕了個粉碎,從此就在二連紮根了。後來,聽說幹得很不錯。舅舅聽到這個消息後,很欣慰,還說用自己的一雙腿,換了一個優秀的邊防基層幹部,值!要我說,就是傻!」小王盯著在一旁傻笑的林章峰,露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
「臭小子,你懂個屁!」林章峰笑罵道。
「咦,離開部隊這麼多年了,你們怎麼對連里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張恆寧驚訝地問道。
「王指導員每年都來看舅舅,平時他們倆也經常電話聯繫,都是他說的。童連長一有空,也來。」小王說道。
「對了,你又是怎麼找到這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