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解鈴已無系鈴人
2024-08-25 22:02:15
作者: 伴虎小書童
照片上,林章峰穿著那身筆挺的軍裝,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張恆寧,眼裡仿佛滿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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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上,「烈士林章峰之墓」幾個大字像是被鮮血澆築而成,醒目而壯烈。
張恆寧跪在林章峰的墓前,任淚水肆意流淌。
童小虎和白亮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垂下了頭。
過了好一會兒,童小虎拍了拍張恆寧的肩膀,從兜里掏出香菸,點了三根,遞給他,輕聲說道:「這是林連長生前最喜歡抽的雲煙,你給他敬上吧,陪他抽兩口。」
張恆寧接過香菸,恭恭敬敬地放在林章峰的墓碑前,然後緩緩給自己點上了一根。
「連長,我剛來的時候,曾恨過你,那會兒,是真恨。你看我的眼神,裡面滿是鄙夷,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怪你,因為那時的我,連我自己都看不上,確實不像個兵。你手段還真是不少,想逼我離開,差點把我跑死,讓老馬把我邊緣化。你肯定想不到,其實,連我都想不到,半路竟殺出個程咬金,就是我身後那個人,當年的童排長,他挺身而出,悄悄帶領我從農村包圍城市。」張恆寧說到這兒,回頭看了看童小虎,淚眼中滿是感激。
童小虎輕輕地點了點頭,同樣淚流滿面。
張恆寧轉過頭,接著說道:「你越是這樣,我就越要自強,我在心裡默默發誓,總有一天,要讓你刮目相看,讓你對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悔恨不已。我隱忍著,悄悄變化,慢慢強大,直到在團里奪冠,終於從邊緣一下子跳進了中央。我滿以為可以驕傲且鄙夷地俯視你的驚慌,然而,並沒有,你完全跟沒事人一樣,面無表情,內心毫無波瀾,我曾無數次預想中打臉的爽感並不存在。我上了軍校,學了很多經典戰役和傑出將領的傳記才知道,一個優秀的指揮員,就是要好惡不藏於心、喜怒不形於色。我很失望,但從那時開始,你對我開始充滿希望,漸漸地對我大開訓練的方便之門,並逐漸委以重任。我內心的恨好像也消失了,感激、敬佩卻爬滿心坎。我能有今天,第一個要感謝的人就是你,你讓我明白了,挫折,才是一個人成長的食糧;打擊,才是一個人卓越的奠基。榮譽,就得自己去爭,而不是等著別人施捨。」
張恆寧緩緩地述說著和林章峰過往的點點滴滴,那些恩怨情仇,讓這份祭文散發出五彩斑斕的光,在時空中盡情穿梭。
「連秦小卿,都是你鼓勵我去追求的。」想起曾經的往事,張恆寧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但下一秒,淚水就順著笑容滲進了嘴角,讓苦澀瀰漫開來。
「林連長,是怎麼犧牲的?」逐漸鎮定的張恆寧,這時才問出了這個關鍵性的問題。
白亮轉過身,朝前緩緩走了幾步,只把自己的背影留給張恆寧。
童小虎無法逃避,只得輕輕說道:「前年,年終最後一次巡邏,他不小心,跌進了懸崖,英勇犧牲。」
對於童小虎的說法,張恆寧心中充滿了疑惑:「那條路,連長走了不下幾十次,哪一塊石頭有鬆動,哪一座獨木橋有裂紋,他都了如指掌,怎麼可能會跌下懸崖?」
童小虎答道:「很多時候,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人。」
「不是救人?」
「不是。完全是自己的疏忽,與別人無關。」
張恆寧絕望了。
童小虎的說法,並非毫無道理,但是林章峰的死法,卻讓張恆寧一時很難接受。
一個英雄的犧牲,不應該是這樣的平淡無奇,甚至說是毫無價值。
但是,人算什麼時候又能敵得過天算?
「走吧,人死不能復生,對連長最好的回報,就是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把二連帶得更好。」
童小虎從地上扶起張恆寧,鄭重地說道。
白亮不知什麼時候也點上了三根煙,放在林章峰的墓碑前,什麼話都沒說。
「林連長,你最後還是食言了,你說過,你最大的願望,就是在你任內,二連絕不再添一座新墳!親手擊碎這個願望的,竟然是你自己!你食言了!」本已經站起身來的張恆寧,像瘋了似的再次撲倒在地,雙手使勁捶打在地面上,手掌頃刻間便被地上的砂礫割出了一道道血痕。
童小虎和白亮趕緊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幫他拍盡身上的土,流著眼淚說道:「走吧。」
回到連隊後,張恆寧就像丟了魂似的,好幾天都沒有一點精神,每頓飯都吃不了幾口,常常魂不守舍,每天傍晚都會獨自走到烈士陵園,一坐就是很久。
班裡的人也沒敢太勸他,二排的工作暫時由白亮頂了起來。
「喂,恆寧,林連長的事我都知道了,悲傷也該告一段落了,你要振作啊,二連還有很多工作等著你做,戰士們可都看著你呢。我想,林連長的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這樣,更不想看到二排的工作因為你而停滯不前。對他最好的祭奠和報答,就是把兵帶好,把連隊建設好,把祖國的領土守好!」秦小卿在手機里說道。
二連附近已經建設了移動基站,手機全部有了4G信號,手機成為擺設的歷史已經結束了。
秦小卿的話,就像一道夜空中的閃電划過了張恆寧的心間,讓他為之一振,終於在悲傷中找到了逆流而上的勇氣。
秦小卿打這個電話的時候,王建勇就在她身邊。
是童小虎把張恆寧的情況報告給王建勇的。
童小虎已經竭盡所能了,但依然束手無策。
他立刻就想到了老指導員王建勇,想讓他想想辦法,畢竟王建勇特別善於洞察人心,而且做思想工作極富經驗,手段靈活,方法又多。
再說了,老指導員的話,張恆寧總是要聽的。
張恆寧的表現,其實早就在王建勇的預料之中。
所以當童小虎的求助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應對之策。
有時候解鈴還不一定必須要系鈴人,只要枕邊人拿上一把大剪刀,就能輕易剪掉那些纏繞住當事人、令他無法掙脫的千絲萬縷。
情絲都能剪掉,更何況哀思?
「起床、出操!」第二天早晨6點45分,當起床哨響,二排所有人快速跑到訓練場集合時,前面站著的指揮員,已經不是一直代理著二排訓練事務的副連長白亮了。
「稍息,立正!」
張恆寧的口令聲嘹亮,精神抖擻,一掃往日的頹廢。
二排所有的戰士和站在一旁的童小虎,心裡都默默地高興起來。
真正的張恆寧,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