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看這繩子, 就知道搓這繩子的人是個左撇子。

  只要在村里打聽打聽誰是左撇子，差不多就能弄明白了。雖然沒有當場抓住，但找到了目標, 自家也好提防些。

  這種村裡的大小事, 問陶二叔應該是問不到什麼的。所以玉玲找了個機會去問了陶嬸嬸。

  「嬸兒, 你知道村里誰是左撇子嗎？」

  

  陶二嬸想都沒想就回答道：「左撇子啊，我知道的就一個，山腳下的那家田婆子是個左撇子。」

  「田婆子……」

  玉玲覺得有些耳熟。

  「害，你不記得啦, 我之前跟你們說過的呀。這房子的前一個主人, 陶子明, 就是她二兒子。早些年她生產的時候險些難產死了, 所以一直不喜歡老二。不給人飽飯, 還一家子把人當奴隸使喚, 重活累活都讓人干。」

  「後來呢？」

  「後來, 後來陶子明受不了跑了唄。在外頭混了三十來年, 有天回來了, 就說在外頭欠了五十個銅貝的債, 希望家裡幫著還一下。那田婆子當然不肯了, 又是打又是罵的將他趕出門。後頭怕被陶子明纏上要幫他還錢，還去村長跟里君那兒, 將陶子明過繼了出去, 跟他斷了親。」

  陶二嬸搖頭忍不住的嘆息。

  「結果後來才知道，她兒子根本沒有欠外頭的錢, 反而是賺了大錢。田婆子又後悔了，一家子找上門去鬧，想要把兒子要回來。陶子明直接報了官, 這才消停下來。然後他便花了所有錢蓋了這兩間屋子。可惜的是，才蓋好沒多久，就得病死了。」

  「確實是可惜了……」

  玉玲心裡的懷疑總算是找到了目標。

  當初這房子說了，是因為前一個主人死後沒有親眷，房屋才歸了村里可以買賣，然後被自家買了過來。

  那田婆子，眼看著自已兒子花大價錢蓋的石頭屋落到外人手裡自己拿不到，她怎麼可能不恨呢，少不得就要使點兒壞。

  昨晚的那兩個人，聽著步履矯健，肯定不是田婆子，但繩子是她家的，跟她絕對脫不了干係。

  「嬸兒，那田婆子家，有幾口人吶？」

  陶二嬸細細回想了下，不太肯定道：「應該是四口人吧，她跟她老頭，還有老大老三兩兒子。這幾年沒聽說過她家有娶媳婦兒進門。玉林你今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啊？沒事兒，我就是隨便問問。嬸兒你先忙，我回去做事去。」

  玉玲掉頭回了自己家，這會兒陶二叔叔跟著幾個砌牆的在那兒商量著房屋門窗的位置，陶木兄弟兩則是默默將院子這一頭的石頭都搬到蓋屋子的這邊。

  「陶大哥，咱先歇會兒，我找你有點兒事。」

  「什麼事兒？」

  陶實立刻放下手裡的活兒朝她走過來問她，一旁的陶木瞧著兩人站一起說話，心裡有那麼一丟丟的委屈。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玉林這小子都不愛跟他說話了，有什麼事兒都只找大哥不找自己。

  說什麼悄悄話，他也要去聽聽。

  玉玲這會兒正將昨晚來了小偷的事告訴了陶實。陶實聽完眉頭便皺成了一坨。

  「那恐怕昨晚不是他們第一次偷了。院牆蓋好了都敢來，更何況是沒有院牆的時候。前陣子我就覺著石頭的位置好像有些不太對，但幾個人都在擡石頭，我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記錯就沒提過。」

  玉玲心中本就有這個猜想，聽了陶實這話更是確定了幾分。

  「我心裡頭已經有懷疑的人家了，就在村里，想著去偷偷查看查看。只是一個人我有點怕，又不熟悉路，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陶木就已經站出來自告奮勇了。

  「我陪你去。」

  見弟弟站出來了，陶實也就把話咽了回去。

  「那讓老二陪你去吧，有什麼再要幫忙的，再來叫我。」

  玉玲：「……」

  她來找陶實說，就是不想讓麻煩陶木跟著一起去的嘛。

  「剛剛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現在什麼事兒都只找我大哥，咱兩還是不是好兄弟了？」

  陶木上來想捶玉玲的肩膀，被玉玲一個側身躲了過去。

  「誰要跟你做兄弟，走啦，不是說要給我幫忙麼。」

  玉玲讓他去門口等著，自己進屋跟長姐說了聲。當然她沒說說是去田婆子家查探，只說是去後山砍點柴回來。

  兩個人很快就出了門。就在他們前腳剛出門，後腳有個小不點兒也跟著他們出來了。

  要不說個子小就是好，玉竹上回坐在水缸後頭，余曉月沒瞧見她。這回她坐在水缸後頭，二姐跟陶家兩個哥哥也沒瞧見她。

  聽到他們要去查探自家有小偷的事，玉竹心癢難耐，決定跟在他們後頭去瞧瞧。

  當然，她知道自己太小，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只遠遠兒的跟著，並沒叫二姐他們發現。

  跟了一會兒後，玉竹發現他們是朝山下去的。

  來這上陽村快半年了，她平時又愛跟二毛她們滿村子的跑，去過的地方，知道的人家那可比兩個姐姐多多了。

  山腳下一共有十來戶人家，也不知二姐她懷疑的是哪家。

  「田婆子家是那邊哪一家？」

  玉玲戳了陶木兩下，小聲問他。

  陶木想了下，指著最中間的那小院子道：「是那家吧，我記得她家是這山下最小的一戶。」

  玉玲瞧了瞧那院子的位置，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那院子離村里人上山的路不是很遠，她跟陶木可以先上山把柴砍了回來再去查探，到時候就算不小心被發現了，也可以說是砍完柴下山找他家討碗水喝。

  玉竹就這麼瞧著二姐跟陶木上了山

  上山？

  不是說去查探下懷疑的人家嗎？剛剛陶木明明指了一家，她都瞧見了。結果他們卻上山去了。

  玉竹正納悶兒呢，就聽到有孩子叫她。回過神一看，原來是長福。他跟他娘手裡渾身都是濕氣，簍子外耷拉著一條粗粗的章魚腿。

  這是趕海撿到了大傢伙，難怪這麼早就回來了。

  「小竹子，走!跟我去我家玩兒，我跟我娘今天撿了個大章魚！還是活的！」

  長福娘樂得兒子有玩伴，也邀了玉竹去家裡玩。他們家就在陶木剛剛指的那家隔壁不遠處。玉竹沒怎麼想就應了下來，跟著他們一起去長福家。

  一進屋長福娘便把大章魚倒進了大盆子裡放到地上給兩個小娃娃玩兒。又一人塞了根指頭粗的棍子，叫他們不要用手碰，章魚爬出來的就拿棍子挑下去。

  玉竹心不在焉的撥弄著盆子裡的大章魚，忍不住朝長福打聽。

  「你家旁邊兒，就那個經常瞪咱們的老太太他們家，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兒呀？」

  「田老婆子？他們家能有什麼事兒？我娘說他們一家都潑皮無賴，不讓我往她家去。小竹子，它跑你那邊去了！快快快弄過來！」

  長福的心思都在大章魚上頭，玉竹心知問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了，只好收了找他打聽的心思，陪他一起逗章魚玩。

  一個人在路上偷偷往這邊兒瞧太招人注意了，就這樣先在長福家蹲蹲，等二姐他們下山，看看到底這事兒是怎麼說。

  結果等了小半個時辰，沒把二姐等來，倒是等來了田婆子。

  「長福，你娘在家沒？」

  老太太佝僂著腰，嘴裡問著話，一雙眼卻緊緊的盯著盆里的大章魚。只是長福理都沒理她，自顧自的玩兒著章魚腳腳。

  這大概是常態了，玉竹瞧著田婆子小聲的罵了句什麼，然後自顧自的走進了院子。大概是方才離的遠她沒看清，走進來才發現玉竹也在這兒。

  玉家如今在上陽村名聲著實不小，加上她自覺和玉家有過節，當然會關注玉家的人。若說她是不喜歡長福，那玉竹這小丫頭她可算得上是厭惡了。一瞧見她那張越養越圓潤的臉，她就來氣。

  「小丫頭，一天到晚的往別人家跑，也不害臊。」

  說著她還想伸手去擰玉竹的臉蛋兒，玉竹飛快的側過臉，然後非常凶的拍下了她的手。

  「你幹嘛？！欺負小孩子呀！」

  屋子裡的長福娘一聽到這動靜，立刻出來查看，結果一瞧是田婆子，那臉頓時就拉的老長。

  「你怎麼又來了？」

  一聽到長福娘的聲音，田婆子立刻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換了副討好的模樣。

  「金花呀，這不是沒辦法嗎，家裡今日有客，實在來不及去城裡買油。你就再勻我點兒，讓我先對付過去。下個月我再還你。」

  這熟悉的下個月一說出來，長福娘便忍不住笑了。不過還沒等她開口回絕，正玩著章魚的長福卻突然跳起來凶道：「臭不要臉，每次借的東西都沒有還，還好意思來！」

  他一邊罵一邊想拿棍子去打田婆子，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章魚已經纏了上去，於是纏在棍子上的章魚就這麼被遞到了田婆子的眼前。

  田婆子有那麼瞬間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後立刻將棍子連同章魚一起搶過來抱進懷裡，然後轉身便要往外走，連油都不借了。

  「金花，我家裡有客人，這章魚先借我回去添個菜。」

  長福娘連油都不肯借，更何況是一整隻章魚了，她想都沒想就追上去，兩人自然就拉扯了起來。

  玉竹：「……」

  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不對，她見過，曾經的大姐二姐便是這樣的人。

  呸呸呸，她們才不是大姐二姐。

  說實話，有時候她也是拿這樣厚顏無恥的人沒辦法。不知道長福娘能不能治得了這個田婆子。

  玉竹站到了台階上，瞧著門口兩人拉扯著，長福還一邊拿著棍子在幫忙。田婆子畢竟上了年紀，力氣早不復當年，眼瞧著章魚就要被長福娘搶回去了，立刻抱著章魚在地上打起滾來。嘴裡還一邊喊著欺負老人。

  剛喊了沒幾聲，報應來了，一根章魚腿鑽進了她的嘴裡。章魚腿的吸力那肯定是不用說的，田婆子扯了幾下沒扯出來就疼的開始哭嚎起來。

  長福娘罵了句報應，但瞧她那慘兮兮的樣子還是撒了手，還將她扶了起來幫著一起想法子去扯那章魚。

  只是越扯那章魚吸的就越緊，而且那章魚腿還有往裡頭繼續伸的架勢。

  玉竹心道不好，萬一被章魚腿吸住了呼吸道，那可就要出大問題了。她趕緊跑過過去叫兩人先別拽了。

  章魚大概是被剛剛田婆子抱在地上滾刺激了，先把它安扶下來才是。

  結果，田婆子當然是不聽的，她一個大人，憑什麼聽一個毛孩子的話。真不拽了，那腿就要伸到她喉嚨去了！

  「金花，你家這章魚可算是害苦我了，你趕緊的幫我弄出來。」

  這會兒聽到田婆子哭嚎，好些個村民都圍了過來瞧熱鬧。長福娘生怕被訛上，立刻也跟著哭了起來。

  「我家章魚好好的放在盆子裡，怎麼就突然到了你的身上，你還好意思說害苦你了，這叫自作自受！」

  村民們一聽，都笑了。

  「金花，她是不是又到你家『借』東西去了？上個月的還了沒有呀？」

  「你們說這田老婆子的臉皮怎麼能這麼厚呢？」

  地上的田婆子聽完那臉是一陣紅一陣白，突然不知道嘴裡的那根章魚腿吸到了哪兒，她的臉開始越漲越紅，甚至開始慢慢紫起來。

  玉竹再次講了個法子，讓他們把章魚放到水盆里。這回長福娘倒是聽了，只是等章魚放進去，再慢慢收回章魚腿的時候，田婆子已經沒氣兒了……

  長福娘整個人都嚇軟了，癱在地上。

  她是很討厭田婆子，但她也沒想過要人死，早知道，早知道章魚給她就是了！

  場面一時寂靜異常。

  玉竹逃荒路上瞧多了死人，這會兒倒也不是很害怕。不過長福嚇的不輕，躲在她後頭一個勁兒的哭。

  有村民終於反應過來跑著去叫了村長，還有人跑到前頭田婆子家叫了她兩個兒子。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哭娘的罵人的解釋的，亂鬨鬨的一團。

  玉竹帶著長福退回到了他家裡。

  有著院門相隔，又是自己家，長福很快緩了過來沒再哭鬧，只是到底嚇到了，一直不怎麼說話。

  外頭吵鬧了一會兒很快安靜了下來，聽著像是村長來了。

  玉竹站在門後頭聽了會兒，長福娘被嚇的不輕，說個事兒也是老說不到重點，只一個勁兒的說不是她害死的人。

  田婆子兩兒子粗聲粗氣的凶的很，一口認定是她害的人，吵著要她賠錢。一個喊著要賠二十銀貝，一個吵著要三十。

  「吵什麼吵！你們娘都還在地上也沒見扶一把，張口就要錢，有你們這麼當兒子的？！」

  村長一開口，總算是把那兩人的聲音壓了下去。

  「金花你先緩緩再說話。你們看熱鬧的，有沒有誰看清楚了事情經過的，能說清楚的，來跟我說說？」

  村民都搖著頭說沒看清。他們來的時候，那章魚腿已經跑進田婆子的嘴裡了。

  玉竹想了想，開門走了出去。

  「村長伯伯，我剛剛在這兒都看清楚了。」

  「一個小毛孩子，你知道什麼！」

  兩個長的奇醜的猥瑣男人朝著玉竹呲牙咧嘴，想將她嚇回去。結果村長一眼瞪過來，他們只好不甘不願的閉上了嘴。

  「小玉竹你看到了什麼，不要怕，從頭講給我聽。」

  玉竹點點頭，從自己什麼時候跟著長福娘回家，什麼時候田婆子上門，他們之間的談話都講的清清楚楚。

  「章魚腿爬到田婆婆嘴裡的時候，金花嬸兒還幫著一起想法子弄章魚出來。只是弄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村長聽得連連點頭，那兩兄弟卻是急了。

  「不可能！你胡說！我娘就是被金花害死的！村長，一個毛孩子的話不能信！」

  「閉嘴！是與不是，我自有判斷。你們是想說她一個四歲的孩子，沒人教便能自己編出這麼完整的事兒來？」

  「肯定有人教的！」

  村長搖搖頭，只覺得村里出了這樣一戶人家，當真是上陽村一恥。

  「方才金花一直在這兒，誰進院子裡去教玉竹了？你說！」

  「……」

  確實是沒有人，只要長了眼睛的都瞧見了。

  田婆子素日為人，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所以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玉竹的說辭，田婆子就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害死了自己。

  村長下了定論，讓金花把那條章魚賠給田婆子家就算完了。

  「好了，日後不許再拿這事兒到金花家來鬧騰，趕緊把你們娘擡回去，準備喪事吧。」

  兩個男人一動不動。

  村長剛要生氣，人群里突然出來了一個人。

  「村長，他們娘剛沒了，這會兒肯定傷心沒力氣。我幫他們背回去吧。」

  玉竹被突然出現的二姐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躲到了人群後頭，心虛極了。

  不過玉玲早就看到小妹了，藏也沒用，晚些回去再收拾她。現在，要緊的是能光明正大的進田婆子家的院子瞧瞧。

  死人一般大家都忌諱著，除非是家人，或者相處極好的人家才會願意幫忙擡人。田婆子家可沒什麼交好的人家，所以，像玉玲這樣熱心的，村長沒理由去拒絕。

  村長應了，玉玲便去準備背人，結果人還沒碰到，那兩兄弟突然反應過來，撲上來就擠開了她。

  「不用麻煩了，我兄弟二人自會將我娘擡回去。」

  他兩說話的時候，眼睛都不敢瞧玉玲，心虛之態簡直不要太過明顯。如此玉玲哪還有什麼不明白，昨晚上來自家偷石頭的，就是這兄弟倆！

  恰巧這時田婆子家的院門也開了，陶木站在門口朝這邊大聲喊著：「玉林，他們家偷了你家好多青石！都在這兒！」

  正要離開的村長腦門兒青筋突突直跳，這都叫什麼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好多猜二毛家的小仙女，猜錯了，嘿嘿~≧ ﹏ ≦

  二毛她娘小心眼兒，見不得別人好，但是不會搞什麼壞事兒哈。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你好*再見 5瓶；21241462、魚非魚、是影子啊、木子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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