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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

2024-08-24 10:11:56 作者: 厲冬忍

  兩人肩並肩躺著, 空氣靜謐地流淌,草蟲蟄鳴之聲愈發明顯,桂花的清甜也更加溫柔。

  柏淮突然側起身子, 屈肘, 右手半握拳,抵住腦袋,垂首看向簡松意:「那你覺得,我們需要注意到什麼地步?」

  這個姿勢拉近了兩人面對面的距離, 淺淡的呼吸有一兩縷撫摸到了簡松意的臉頰,拭出一抹薄緋。

  簡松意依舊偏著頭,唇角抿成一條直線, 沒有回答。

  柏淮繼續溫聲問道:「比如不住一個房間?不坐一輛車上學?不一起吃飯?還是連同桌也不能做了?」

  

  「我不是!」簡松意連忙轉過頭看向他, 「我不是那意思……」

  語氣最開始有點急,到後面又沒底氣地低了下去, 像是意識到自己有點急後,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

  柏淮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太壞了,簡直就是在欺負人。

  可是他也沒想到, 簡松意從小到大這麼日天日地的一個人, 會在這一方面,這麼單純,單純得有點呆。

  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欺負。

  他把聲音放得更溫柔了:「那你說說你是什麼意思, 我怕我誤會了, 又惹你不高興。」

  簡松意看柏淮這態度,猜他當時應該沒察覺到自己身體起的反應,一邊鬆了口氣, 一邊又懊惱自己提出的要求有點兒沒頭沒腦,莫名其妙。

  明明自己問心無愧, 怎麼搞得好像是在欲蓋彌彰?

  這樣下去,反而彆扭又生分,傷感情。

  他覺得柏淮對他還挺好,不太想傷這份感情。

  於是晃了兩下腿,扯出平時那抹漫不經心的痞笑:「嗨,沒事兒,我說著玩玩兒的,你當我沒說過,以前該怎麼樣,以後還怎麼樣。」

  「可是你不是個Omega嗎?」

  「Omega怎麼了?Omega就不能和Alpha當好哥們兒了?那我以後不是只能抱著周洛過日子?反正只要我們坦坦蕩蕩,問心無愧,還不是該幹嘛幹嘛,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簡松意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柏淮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能這麼說,柏淮當然很高興。

  儘管自己其實問心有愧,但愧就愧吧,反正簡松意一時半會兒也瞧不出來。

  而且人臉皮薄,說出去的話就不大好意思反悔,他說該幹嘛就幹嘛,就是真的可以該幹嘛就幹嘛,哪怕他覺得有點臊了,也礙著面子不會講出來。

  這種時候,就很好欺負。

  知道自己是個Omega,也知道AO有別,但偏偏在自己面前又很好欺負。

  還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嗎?

  雖然自己這樣確實是壞了些,可是大不了以後多讓讓他,讓他隨便欺負回來就是了。

  柏淮心情很好,沒有正面回應簡松意的話,只是眯著眸子,挑唇笑了下:「你看過倚天屠龍記沒?」

  「啊?」簡松意不知道話題怎麼突然跳到這兒來了,「沒看過,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以後有機會我把這本書借給你,你可以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回宿舍吧。」

  說完柏淮就起身躍下了跳台。

  緊接著簡松意也跟著跳了下來。

  偏偏不知道這軟墊是不是故意幫柏淮欺負人,簡松意跳下來的時候又踩到了邊緣,又別了一下,只不過這次他沒有倒,而是被柏淮伸手摟住腰,穩住了。

  指尖又掠過了腰際那出敏感,簡松意瞬間繃直身子。

  柏淮自然而然地收回手,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

  簡松意飛快地扔出三個字,壓低帽檐,步伐匆匆,把柏淮落在了後面。

  柏淮撚了撚指尖,唇角的弧度更明顯了。

  還真的是,太好欺負了。

  第二天考核名單出來的時候,A班其他人都表示楊岳這組是三王者帶一青銅。

  簡松意和柏淮自然就不用說了,徐嘉行作為一班的體育委員,雖然成績在一班墊底,但是運動細胞在一班也絕對是拔尖的。

  所以15分鐘的時間,他們規劃給楊岳的是七分鐘到八分鐘,徐嘉行兩分鐘到三分鐘,而簡松意和柏淮每個人則必須在兩分鐘以內完成。

  楊岳用時最不穩定,所以第一棒,後面的人才好根據情況彈性發揮,同理,徐嘉行第二棒,現在的問題就是誰是最後一棒。

  柏淮幾乎沒想:「簡松意最後一棒吧。」

  逆風翻盤拯救隊伍的任務如果交給小朋友,到時候他一定會完成得很帥,可以讓小朋友高興高興。

  其他兩個人也覺得沒什麼問題,反正他倆誰最後一棒都差不多。

  簡松意卻突然出聲反駁:「柏淮最後一棒吧。」

  柏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簡松意漫不經心地理著袖口:「我不當背鍋位。」

  楊岳的發揮其實很不穩定,昨天晚上訓練,七分鐘到九分鐘甚至十分鐘都有可能。

  一旦楊岳出問題,那他和柏淮就需要挑戰更多的極限。

  而柏淮是Alpha,無論自己願不願意承認,柏淮的體能和潛在爆發力其實都是高於自己的,這是性別決定的先天體質問題,沒有辦法。

  所以簡松意並不認為自己真的比柏淮弱,他只是覺得,柏淮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的朋友,是一個可以無條件信賴的人,那麼為什麼不做出最好的安排?

  所謂驕傲,並非一味地爭強好勝,而是我和你一起,把所有的事,做到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好。

  十幾年的相知相伴,簡松意雖然嘴上沒好話,但是實際怎麼想的,柏淮明白。

  他突然覺得自己還是低估小朋友了,在他離開的這三年,簡松意成長得比他想像的還要好,那副孔雀開屏的樣子,並不是自負愚剛,而是且韌且強。

  還很懂事。

  他笑了笑:「放心,教練,我一定不負眾望。」

  信號槍響。

  楊岳第一個出發,前面的都勉強還算順利,低樁網也在預期的時間過了,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卡在了高牆。

  他拽著繩子,拖著略顯臃腫的身子,努力蹬著牆面,試圖上行,可是每次都恰好只差那麼一點點力氣,就支撐不住,滑了下來。

  一次又一次,時間不住流逝,圍觀的其他組的人,都揪起了心,甚至都想勸他們放棄,讓楊岳回來算了,不然那手都不知道該被麻繩磨成什麼樣。

  可是簡松意和柏淮都只是站在那裡,安安靜靜地看向楊岳,篤定而從容。

  就連徐嘉行也一點沒有分心和擔憂的意思,做著熱身活動,隨時準備出發。

  這種無言的信任和堅決,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傳遞到了楊岳那裡,終於,他狠狠咬住牙,憋著最後一口氣,翻上了高牆,飛快跑到跳台,果斷躍下,按下了響鈴。

  而就在同一瞬間,徐嘉行也飛快地出發了。

  這時候已經過去了九分四十秒。

  也就是說留給剩下三個人的時間,只有五分二十秒。

  專業士兵評優的標準是一分三十秒,徐嘉行覺得自己必須給簡松意和柏淮至少留下三分鐘的時間。

  所以他也要挑戰自己的極限成績。

  然後他做到了。

  他是再隨遇而安不過的人,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這次卻發了狠,拼命沖,挑戰了自己的極限,給剩下兩人爭取了三分十五秒的時間。

  然而即使這樣,情況也不容樂觀,因為大家都知道,在真正的部隊,一分三十秒就已經可以拿到很好的名次了。

  那兩人再厲害,也只是學生,沒有經歷過日日夜夜的訓練,如果能完成,那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簡松意心裡卻很放鬆

  他覺得一分四十秒雖然很極限,但是自己可以。

  退一萬步,就算他失誤了,他的後面還有柏淮。

  那個人,一定可以做到。

  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

  因為沒有壓力,整個身體放鬆下來,矯捷又靈敏,迅速而利落,身輕如燕,韌如頑竹。

  到按下響鈴的時候,用時一分三十九秒。

  全場驚呆。

  這一個新記錄,讓本來覺得他們這一組已經毫無希望的人突然開始期待,在剩下的一分三十六秒里,是不是有可能真的出現一個奇蹟。

  所有人都希望奇蹟出現,包括黃明。

  當少年熱血努力至此,無人不動容。

  柏淮出發。

  修長挺拔的身影如蒼竹,隨著一陣風,掠過了這片黃土。

  跨樁,壕溝,低網,獨木橋,共三百五十米。

  還剩十四秒。

  拽住了高牆的繩子,蹬牆,上牆。

  還剩六秒。

  跑到跳台。

  還剩三秒。

  跳下。

  鈴響。

  黃明摁下計時器,高聲道:「柏淮,簡松意,徐嘉行,楊岳,考核完畢,考核成績,用時共十四分五十九秒,優!」

  所有A班的人,無論考核成績如何,無論平時和這幾個人交情好不好,全都鼓起了掌。

  為這莽撞不講道理的友情,也為少年意氣不言敗。

  黃明看著這群熱血沸騰的少年,突然覺得自己心裡那些平衡實在沒必要。

  這世界上,就是有人天生命好,有人天生命苦,並不公平,可是公平的是,他們都有過十七歲。

  十七歲,那個在部隊裡被罵到哭的年紀,他也覺得是最好的年紀。

  而訓練場那一頭,柏淮一手推開要撲上來熊抱他的楊岳,一隻腿從徐嘉行胳膊里抽出來。

  緩緩走到一旁叼著根狗尾巴草,懶洋洋地倚著樹的簡松意跟前,站定:「怎麼樣,教練,對我的表現還滿意嗎?」

  簡松意勉勉強強點了兩下頭,以示還行。

  柏淮見狀,又往前走了一步,兩人之間只有不到兩拳的距離,低下頭,問道:「滿意的話,教練能給個獎勵嗎?」

  簡松意挑了下眉,以示詢問。

  柏淮伸出手,摘下他含在雙唇間的狗尾巴草,夾在兩根手指里,轉了一圈:「我看這個就挺好。」

  「……」

  簡松意覺得柏淮腦子有問題,白了他一眼,指了指旁邊的野草地,「你要想要,半夜我帶人來把這地薅禿嚕皮兒都行。」

  柏淮輕笑:「不用,這根就夠了。」

  夠做一個小禮物了。

  軍訓結束的時候,基本上A班所有的人每個項目都拿到了優。

  老白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在返校的大巴車上著重表揚了簡松意他們四個人,不拋棄不放棄,團結友愛,自強不息。

  一頓亂夸,誇了十幾二十公里路,到了學校大門口的時候還意猶未盡。

  略感遺憾地說道:「今天就先說到這兒,下周一升旗儀式上我再具體表彰。明天周四,大家還是要按時來上課,只是考慮到這幾天大家也很辛苦,所以學校決定今天下午的課和晚自習都不上了。你們住校的回宿舍休息,走讀的回家休息,多吃點肉,多睡會兒覺,我不想明天看見一班爛茄子,聽到沒?」

  終於從地獄中出來的學子們,有氣無力:「聽——到——了——」

  下了大巴,楊岳拽著徐嘉行蹭飯簡松意和柏淮前,一臉喜氣洋洋:「兩位爸爸,不肖子孫今天想敬點孝心,不知道二位能不能賞個面子?」

  簡松意沒好氣:「說人話。」

  「我為了感謝你們,想請你們去吃烤肉擼串喝啤酒再來十斤小龍蝦,行不行?」

  「我沒什麼問題,你問問柏淮,他這個人賊講究,從來不去路邊攤。」

  柏淮聞言偏過頭看向簡松意,眼神有點意外:「你難道去路邊攤?」

  他記得吃的方面,簡松意可比他挑剔多了。

  簡松意挑挑眉:「我當然吃啊,我挑食是只挑味道,不挑貴賤,和你這種高貴講究的大少爺不一樣。」

  「.....」

  柏淮不知道這人怎麼有臉說別人講究,沒搭理他,只是朝楊岳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楊岳頓時喜笑顏開:「行,那我去再去問問周洛和俞子國他們,要去大家一起去,人多,熱鬧。」

  大家都秉承著「不管我想不想吃,只要能宰別人一頓就很開心」的心理,全部答應了。

  七個人浩浩蕩蕩向烤肉店出發。

  軍訓結束,都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恰好七個人還都是不同顏色,周洛和俞子國一時興起,給這個組合命名為「歡天喜地七仙女」,被一人扣掉了一盤五花肉,倍感委屈。

  就一路打打鬧鬧地到了烤肉店。

  楊岳找的這家烤肉店,離南外不算近,是在老城區的一條巷子裡。

  計程車司機在楊岳的指揮下七彎八繞,其他人壓根兒就認不來是到了哪兒。

  等車終於停了,下了車,再拐過一個巷子口,才看見一個往下走的樓梯,樓梯的缺口處露出一個有些陳舊的招牌。

  ——瞎子烤肉店供自助烤肉燒烤龍蝦夜宵酒水飲料

  樓梯旁邊有鐵欄杆,生了鏽,繞著不知名的藤蔓,下了樓梯是一片空曠的水泥地,不算平整,卻很乾淨,架著燒烤架,擺著桌椅,撐著幾把大傘。

  水泥地那頭有兩間低平的矮屋,算是廚房。

  楊岳帶頭往下走:「別看這邊環境簡陋,但是很乾淨,味道好,肉也不是奇奇怪怪的肉,性價比特別高,這一片出了名的好,你們幾個別嫌棄。」

  然後又想起什麼,頓住,回頭壓低聲音說道:「這是老兩口開的,老闆是個瞎子,但是真的會烤肉,老闆娘也特別能幹,都是老實人,就是命不好,你們待會兒注意點,別說些不該說的話。」

  眾人瞭然地點點頭,跟著往下走去。

  簡松意走了幾步,突然覺得不對,回頭一看,果然柏淮站在原地沒動。

  垂著眼帘,像是有什麼心事。

  他轉身往回走到柏淮面前:「有事兒?」

  「沒事兒。」柏淮勾了勾肩上的背包帶子,語氣自然,「就是不習慣來這種地方,怕吃了拉肚子,所以有點猶豫要不要下去。」

  「那猶豫的結果呢?」

  「你都下去了,我能不下去?走吧,不然楊岳不知道又要腦補些什麼玩意兒。

  柏淮笑了一下,伸手勾過簡松意的肩,兩人並排著,踩著台階一步一步往下走。

  有風吹過,繞著鐵欄的一株已經泛黃乾枯許久的藤蔓,終於「啪」的一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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