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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話

2024-08-24 09:50:44 作者: 懶橘

  許秀春便是不勤快,那也是上過山下過地,做過粗活重活的人,這一巴掌把九兒打翻在地,還撞倒了其他幾個服侍的人。

  那天在珍瓏閣被謝瓊絮提點過後,許秀春回去越想越不對勁,這說的不就是她院子裡的九兒和陳媽媽嗎?

  這兩個刁奴就是處處管制她,時不時地管束她的吃食,這個不讓吃那個不讓喝,一會兒說她手放錯了一會兒說她腳放錯了。無論誰送了東西給她,都是她們倆幫她收著。

  她暗暗地看著這兩個人的做派,心裡越發不喜,這些天沒少找茬,今天更是當場就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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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兒被打得半邊臉都腫了,涕淚漣漣。

  許秀春猶不解氣,指著九兒鼻子大罵:「狗奴才,還想爬到我頭上來,暗地裡欺辱主子,反了天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

  九兒為什麼碰她他們還不清楚嗎?

  再說,九兒一向懂規矩知進退,便是真的動了主子怎可能用力?

  許秀春這麼大反應,活似要被打死了一般。

  陳媽媽忙賠笑道:「這丫頭不懂事,冒犯了小姐,小姐莫要氣壞了身子。」

  許秀春哪裡是個知好歹的,一聽又指著陳媽媽罵:「你個老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處處剋扣我的嚼用,管這管那,敢情倒成了你是主子了!」

  「荒唐!」

  謝老國公沉下了臉:「下人犯了錯自有人管教,你進了謝家的門,就要守謝家的規矩,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謝家養得起你一個人,可丟不起這麼大的臉!」

  許秀春一哆嗦,眼裡委屈地蓄滿了淚。

  謝瓊絮柔柔道:「祖父息怒,三妹妹一時還沒適應府中規矩,不是故意如此的。」

  「你不必為她開脫。身為謝家人,敢做便要敢當,現在縱容她便是害了她更是害了全家!」

  許秀春瑟縮著,她一向怕這個祖父,拉著王氏道:「母親,是這個小賤人擰了我,她……」

  「好了!」

  文國公謝允伯打斷她的話。

  他也心疼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對她的粗鄙無禮一向寬容以待,只是日子越長真是越發看不過眼了。

  「從明天起,禁足一月,我會替你請教習嬤嬤和西席,安安分分跟著學規矩、讀書識字,每日的功課都送到我這兒來。」

  雖然文國公大義滅親,可新來的土姑娘到底又給各房茶餘飯後添了份談資。

  晚宴過後,除大房外,其餘人看足了戲,喜滋滋地回去了。

  「這大房啊,真是越來越不成器啦!」

  曹氏一邊為夫君寬衣,一邊低聲笑道:「拿個奴婢的女兒當閨女,親女兒又日日鬧笑話,真真兒是……嘖嘖……這府里,再也沒有人能礙著斐兒和韞兒的前程了!」

  本朝重文輕武,武將遠沒有文官來得吃香,文國公父子雖是本事極大的,可朝廷不興武事,他們便久不能得到重用。

  反觀二房,二老爺任工部尚書,那可是實權頗大油水又多的肥差。底下兩個兒女也很出息。照這樣看來,不出五年,這國公府里就該是他們二房說了算了。

  「一個奴僕之女,本就不配與韞兒比,不過是父親偏心抬舉她幾分罷了。」

  二老爺擦過手臉,道:「我那個大哥,從小就不懂討人喜歡,父親名聲在外,但凡他有一點從文的心思,多的是路子可以叫他走到我今天的位置,偏偏他要去從軍。血灑了,軍功立了,仗一打完兵權還不是說收回就收回。」

  「他呀,就是個榆木腦袋。」

  曹氏奉上一杯茶,笑眯眯道:「爹的才氣,全都傳給咱們這一房了。」

  二老爺不知想到什麼,低低笑了一聲:「貴不可言的韓氏血脈,不過如此……」

  當世僅存的世家大族,謝家算一個,韓家也算一個。

  在一百多年前科舉還未盛行的時候,謝家韓家都是秦姓皇室賴以維持朝綱的門閥。

  孝武皇帝登基後大刀闊斧,一力打壓世家,通過科舉選拔人才重用寒門,各大世家才逐漸沒落,甚至消亡。

  韓氏已經式微,盤踞在舊都不怎麼參與朝政,謝家的支系也萎縮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謝韓依然是百年世家名門。

  當年謝韓聯姻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羨煞了世人。

  他是繼室之子,從很小的時候所有人都告訴他,父親的原配髮妻是一位多麼高貴端雅、才華橫溢的貴女,母親連人家一根腳趾頭都夠不上,他也遠遠比不上他的大哥尊貴。

  兄弟倆一同去做客,他永遠是那個被忽略遺忘在角落的孩子,他的大哥則被所有人捧上了天。

  他羨慕地跟著讚美大哥,大哥卻說出「不是我厲害,那些人誇我都是因為我的家世,嘰嘰喳喳沒一句真話」這樣的話,來炫耀他的出身與家世。

  後來他大哥異想天開地丟下書本跑去當兵了。

  為了有朝一日把這個趾高氣揚的大哥踩在腳底下,他更加勤奮刻苦地習六藝。

  從此他寒窗苦讀,成了矜貴儒雅的少年英才;而大哥舞槍弄劍,成了刀口舔血的莽夫。

  他進士遊街那天春風得意,大哥卻從邊關回來交了兵符賦閒在家,從此黯淡無光。

  兄弟倆的風光就這麼完全調了個個。

  曹氏笑道:「咱們老爺,才是真的有本事的……」

  不提二老爺夫婦如何笑談長兄,此時此刻,文國公夫婦也在夜話。

  王氏剪了燭花,罩上燈罩放在了書案上,給夫君捏起了肩。

  「你是不是怪我?」

  謝允伯捏捏眉心,拍了拍妻子的手道:「不怪你,是我對不住你,讓你受了這些閒氣。」

  王氏把臉貼在丈夫懷裡,閉眼搖了搖頭。謝允伯擁著她,思緒飄得很遠。

  「十歲那年,我因與關鴻交好,認識了他的祖父關平海。關大人博學廣聞,為人風趣闊朗,十分喜愛小輩,與我幾乎成了忘年交。

  「後來,朝廷與北厥往來,派遣關大人出使和談,北厥人砍下他的頭顱送了回來,要朝廷下嫁一位公主,並予一百萬兩金帛,朝廷答應了。

  「我不服,去找父親,父親告訴我,國無強將,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從那時起,我便立志從軍,誓不讓大魏再受此屈辱。我不在意聖上的冷落,武將賦閒那是因為國泰民安,我只願有一日宵小欺我大魏,還能有人站出來,再不會無良將血洗國恥。」

  「只是,」謝允伯眼裡浮現一絲淡淡的悲涼,「我沒有想到,我的堅持卻成了他們攻訐大房的理由。禍起蕭牆,這個道理難道他們還不懂嗎?」

  「這些年,你受的苦我都明白,委屈你和孩子們了。」

  王氏搖頭:「我從不求夫君大富大貴青雲直上,只要你和孩子們都能平安喜樂,就夠了。」

  她沒有強勢的娘家,能嫁入國公府也僅憑與謝允伯的兩情相悅。

  在她心裡,夫君和孩子好才是最重要的。

  「琇姐兒那丫頭,你多上點心,到底在村里養了這麼久,眼皮子淺了些。不求她能做大家閨秀,只要心地純善些就好,你多給她講講道理。

  「等春闈過了,給她找個憨厚老實家世簡單的後生定下,翻了年就嫁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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