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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VIP] 暗涌

2024-08-22 16:35:02 作者: 芒厘

  節目的一?開始, 就是從演播室開始切入。

  逢夕很快看見了自己。

  隨著節目推進,那一?日的記憶,逐漸清晰地浮現?於眼前。之前沒想起來的細枝末節, 於這時都開始陸續浮現?。

  節目時長一?個半小時,在播放至尾聲的時候, 逢夕因?這次頭部撞擊而?導致遺忘的記憶,歸位了有八.九成。

  至於餘下的一?兩成, 就不是那麼重要了。日子尋常在過著,本也不可能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些末梢處,忘去一?點也無妨。

  她有些恍惚。

  腦子裡有很多事情, 因?為這部分記憶的歸位而?在慢慢理順。

  明明也沒有帶來什?麼變化,但總覺得呼吸舒暢了許多,心?情也暢快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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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 人總是需要擁有完整的靈魂,因?為那上?面刻著自己親歷過的斑斑過往。

  但這些記憶失去得不久,回來得也快, 顯得也沒有太稀奇。

  她現?在只好奇,更久遠的那一?部分,得遇到?什?麼機緣巧合,才?能回來?

  節目已經結束,最後部分有個小花絮, 是對去小島上?的參與嘉賓的採訪。

  主持人在問:「這次去小島上?生存老?師覺得有難度嗎?有沒有什?麼冒險經歷可以和大家分享呢?」

  那位嘉賓分享了會在下期出現?的一?幕——他去摘野果的時候, 差點驚擾了灌木叢中的動?物。

  主持人問:「什?麼動?物呢?」

  嘉賓憋了半天,才?說:「只聽見聲音我們就跑了, 沒敢去看。因?為聽起來體型好像不是特別?小。」

  主持人笑了起來。

  這個問答本身也是一?個喜劇效果。

  只有宋卿時,他垂眸落在她白淨的面上?, 忽的問了聲:「你呢,這幾年你經常往自然里闖,有沒有遇到?過什?麼危險?」

  逢夕也沒設防,隨口接話道:「那可就多了,你想聽哪裡的故事?」

  ——那可就多了。

  宋卿時微微一?笑:「都講講?」

  今夜本來也無事。

  聞言,逢夕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森林、荒漠、冰川,應有盡有。她哪哪都去過,就算不分喜歡與否,只為一?個新鮮感和探知欲,她也想都去一?遍。都探知過後,這場出行才?算完整。

  森林裡是蠻危險,環境並非如被美化的照片那般友好和善,實際上?,等真?深入其中,就會發現?它實際的面目有多猙獰。就像一?只披著羊皮的狼,將你誘入其中後,再張出獠牙。

  想到?這裡,她沒忍住悄悄瞥一?眼某人。因?為這個比喻,與他也是相襯極了。

  他乜她一?眼。

  逢夕輕咳一?聲,繼續說:比如會有蛇,比如會鬧鬼,比如會遇見火情,比如會有野獸襲擊,各種千奇百怪的事情,只有他們平時想也想不到?的,沒有遇不見的。

  各個地方?都有各個地方?的特色,所以她很少拘於一?處。況且,一?個地方?再怎麼詳細地探,也總會探枯的,總要換上?一?處,才?能保持新鮮感,不澆滅愛好與激情。

  那些事情難免枯燥,她儘量挑些有趣的與他講,或者儘量講得生動?一?些。

  只是不知是她講得實在太差勁,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只見他的臉色隨著她越往下說而?越發顯得陰沉。

  逢夕講完一?節,識趣地自動?結束。——她又不是不會看眼色之人,也不是極不識趣之人,自然察覺到?情況不對。

  她乖乖閉嘴,事情卻不可能因?為她的安靜而?結束。

  他的手還摟在她的腰間,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聲音沉沉地壓下來,如一?塊重鐵,破空而?落,從高空徑直墜落在心?上?,響起重重一?擊,重得在心?房處都有回音:「條件這麼艱苦,環境也挺危險。」

  逢夕不知其意,踟躕著,因?警鈴大響而?不敢點頭,只靜待他繼續往下說,試著快些揣測出來他到?底是想說什?麼。

  他一?聲輕呵:「你倒是挺義無反顧。」

  逢夕:「……」

  她自然是聽得出來的,這並非是在誇她精神?可嘉,也不是在誇她英勇無畏。

  宋卿時置放在她腰間的手收緊,用力得像是要將她捆住,他不費什?麼力氣,她就已經被迫靠往他的身上?去。她低呼一?聲,再一?擡眸,卻見他冷臉。

  她咬了下唇。

  宋卿時還在平復著怒火。

  他一?直以為小姑娘柔弱,需要他護著。這麼多年,他也確實是一?直在護著,生怕一?轉眼她就被人給?欺負了去。別?人多說一?句他都不樂意,下一?秒一?個眼神?就能給?射過去。

  何止如此?他只擔心?自己總有護不周全的地方?,還帶著她去認了一?圈哥哥姐姐,叫柳秋秋和程驍他們也幫忙看著點兒,這樣他不在的時候也能稍放心?些。

  可是現?在卻得知,人家厲害著呢,闖雨林、赴沙漠、奔北極,條件艱苦險象環生,而?她卻義無反顧,只往前沖。

  也難怪她會受那麼重的傷,那些地方?險境重重,受傷是難免的事。而?且,只怕那還不是她第一?次受傷。

  他簡直氣到?失語。

  聲音重重墜在她的耳畔:「可真?是厲害啊,阿夭。」

  逢夕:「……」

  她險些下意識從他身邊躲開。

  ——如果不是他的手如一?只烙鐵沉沉印在自己腰上?的話。

  「倒也不是特別?厲害。」她聲音漸次低下去:「我其實算是很弱的,畏手畏腳,萬事安全為先。」

  「是嗎?」他散漫的一?聲,腔調隨意,聽起來反正是沒信,「說說,你受過多少次傷?都受過哪些傷?」

  逢夕在思考,此刻她如果用失憶來搪塞,勝算能有幾分。

  宋卿時直接俯首,如猛虎一?般咬住獵物的耳垂,「分享分享經歷——說實話。我從不浪費時間聽假話。」

  逢夕從來沒見過這樣難處理的人。

  只是她也很容易想通。

  她不能被他平時對她的柔情蒙蔽雙眼。

  他的生意不知做得有多大,手下不知掌管了多少號人。那日她所碰見的那個「FX」可能只是他商業帝國的冰山一?角。

  他如果真?的很好處理,那又怎麼去管得住那麼大一?個帝國。

  只是平時另一?面不曾在她面前表露過罷了,她不能天真?地當做沒有。

  逢夕原本還在斟酌,但是沒有兩下,就已經被他逼出了口。

  「皮膚刮過幾次,比如手臂上?,刮出過血,還有大腿上?。不過那都是剛開始的時候,不太懂這些,沒做好防護,後來就不會了。」她也不知算不算聰明,反正,從小處開始說起。至於蚊蟲叮咬,因?為她皮膚嫩,不知因?此受過多少罪……與其它相比起來,至少沒有傷筋動?骨,所以也不算什?麼大罪,被她自己忽略過去。她的眼睛一?掃身上?的部位,繼續一?一?指出,「腳踝扭過兩次……摔倒過兩次,一?次磕到?了膝蓋,破皮出血;一?次傷入腳骨,縫了幾針。其它的都不算什?麼,最大的就是腦袋撞到?了,這個你知道。」

  她再擡頭去瞧他。

  ……嗯,很好,臉色已經不能見人。擠一?擠,都能當做墨汁來寫毛筆字。

  逢夕只在心?里想說,還好之前她沒有同意將那個相冊拿給?他看。不然叫他看見上?面那些照片,親眼目睹她去到?的那些地方?,在那些土地上?留下過足跡,甚至這些觸目驚心?的照片還是出自她手……

  那還不知得有多麼嚇人。

  她後知後覺地為之前的那個決定?而?感到?慶幸。

  宋卿時一?下一?下地點著她的腰,速度越來越快,沒有規律的急促,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紊亂複雜。

  他擼起她的袖子。

  他記得之前他沒看見上?面有什?麼疤痕。

  但他不確定?是不是他看遺漏。

  逢夕由他動?作,只解釋說:「沒有留疤,我皮膚雖然容易傷,但是我都處理得很及時,包紮和上?藥,後續也有注意塗抹一?些藥膏,所以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她也是小姑娘,她也知道愛漂亮的,當然會注意這些。

  他已經看見她的手臂,見上?面確實白皙光滑,沒有疤痕,這才?放下她的袖子來。

  只是臉色,依然陰沉,難看得緊。

  為她的膽大,為她的不顧自身安全,為她沒有照顧好自己。

  逢夕等了好久,都沒等見他再度開口。他只挑了個電影出來放著,視線落在屏幕上?,始終不語。

  氣壓低得叫人要喘不上?氣來。

  氛圍也悶得嚇人,快要抽乾所有氧氣,叫人窒息在這個空間之中。

  回來這樣久,與他重逢這樣久,她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境。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傾身趴了過去,「宋卿時,你說說話好不好?」

  「說什?麼?」他淡淡問了聲,頓了兩秒,又啟唇,「你知道我從前將『逢夕』養得有多好麼?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甚至於,用在你身上?的東西都要經過我眼,我才?會讓他們送去給?你用。皮膚哪裡過敏、身體哪裡不舒服,都是立即叫人來看,來醫,來治。身上?無一?處不是被精心?養著的,也無一?處不好。」

  當年她多在意手腕上?那個疤痕?因?為劃得很深,所以後續再怎麼精心?養,也還是留下了痕跡,而?她那個腕錶,一?戴就是幾年,都戴成了習慣。

  現?在倒是好了,竟也不怕身上?會留下其它疤痕了,肆意胡鬧,到?處去受傷。

  確實長大了,長大到?不在意這些了。

  逢夕怔怔。

  只望著他,從一?開始還欲說話,到?聽到?後面時慢慢合上?嘴,抿起唇,長睫亦是垂掩而?下。

  她代入一?下他的想法,也感覺得到?他的難過。

  她知道他未言的話是什?麼。

  瞧。

  從前,他將她養得這樣好,只怕是磕了碰了都沒有的。

  而?她撇下他一?走,去到?那麼遠、又那樣危險的地方?,不管不顧地往裡闖,叫自己的身體一?再受傷。傷了一?處又一?處,甚至一?處比一?處嚴重,到?最後都傷到?了腦袋,把他都給?忘了。

  她默然。

  這番話,聽得她的心?都疼起來。這樣想想,更是都要替他感到?揪心?。

  她都要替他喊上?一?句冤——真?是白養了。

  她知道他在氣什?麼了,他氣她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不擔憂自己的安危,也氣她將自己的身體搞出這麼多傷處。

  別?說是他,叫她設身處地地想想,自己精心?養了多年的娃娃,卻自己將自己弄得七零八落,那她恐怕也是要氣壞。

  以前其實他很好說話,即使她不知道怎麼做,也總會有一?個台階遞過來。

  今天沒有了台階,她竟是不知道該怎麼走。

  「宋卿時?」她試探地去拉他的手,可他仍繃著臉,並無理會之意。

  看起來是真?氣得不輕。

  逢夕有些訕然。剛才?在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她就應該謹慎一?下,不該那麼沒有防備,他問什?麼她就說什?麼。這下好了,將人惹生氣了,還得她自己來哄。

  她在他身上?靠了會兒。

  好在他雖然不理她,但是身體還是隨便她動?的。

  她思考著這個人該怎麼哄。

  宋卿時低下眸,視線早已沒在那部電影上?。

  她在檢查指甲的長度,再拿起衣擺也看一?看,仿佛連衣服的面料都要研究下。

  過了一?會,逢夕忽然間靈機一?動?。她轉過臉,與他續上?話題。

  「其實不止都是這些,也有很多好的。」

  視線碰撞時,宋卿時的目光連一?絲匆忙也無,那般坦然鎮定?地「嗯」了聲,示意她繼續。

  「在這趟旅途中,我的收穫肯定?是大於付出呀。不然我又不傻,一?路上?又苦又累,我還跑得那麼開心?。」她好像終於找到?了可以覆蓋剛才?那番言論的新言論,眉眼璀璨,「我看過很多的風景呀,也有過很多的歷練。雖然遇到?危險的時候是會受傷,可是這也是一?個征服的過程。征服成功的時候,成就感是難以言喻的。——在這個過程中我是開心?的,我覺得這就夠了。」

  她很認真?地同他說著這一?番話。

  比起剛才?那些,這些話才?是她真?正想說的。

  「我很享受,也很沉浸其中。」她目光虛渺了些,好像是透過空氣,在幻想著曾經征服過的自然,「一?頭扎進去的時候,真?的很快樂。那些照片經由我手而?出,成就感也很強。」

  國外現?在還有一?家雜誌社在給?她發郵件,詢問她能否再提供一?次稿件。因?為上?次他們合作時發布的那期雜誌,引起了很好的反響,他們很期待能夠再進行一?次合作。

  這些都是她獲得的東西。

  也是她的收穫、她的成就。

  「當然不止有受傷。只是剛才?你問了受傷,所以我總結了一?下,聽起來才?會有點可怕。其實不會的,在經歷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她想到?什?麼,同他問,「我寄給?你的照片你有帶過來嗎?」

  他的黑眸凝視她半晌,道:「沒有,在璽悅壹號。但是你可以說,每一?張我都記得。」

  「你上?次給?我看的時候,我看到?過一?張大海的照片,就在前幾張。」

  他頷首,表示自己知道是哪張。

  「我的那本相冊里也有一?張,同一?時期拍下的作品。給?你的那張,是很壯觀的海浪,而?我的那張是一?處港口,腳下也是海浪在翻卷,是在一?個清晨拍下的。」那一?次她沒有遇到?什?麼很危險的境況,那一?次的旅途很靜好,所以她那邊的照片也是難得的一?張靜謐祥和。

  而?她記得,那一?張的背後寫著一?串話:[有時清晨醒來,連我的靈魂也是濕的。海遠遠地發聲,迴響。這是港口。在此我愛你。]

  逢夕知道,那是她寫給?他的話。

  也是一?句,當時的她沒有勇氣,也不可能送出的話。

  所以它藏匿在了照片的背後,將無數少女心?聲埋進她的那本相冊之中。

  她想,那個時候,她一?定?很想他。

  她彎了彎唇,聲音也輕,「在這個過程中,我增長了許多勇氣。能夠有勇氣去闖蕩,也能夠有勇氣去愛人。而?且我對生命有了重新的定?義,我想讓它更加豐富,在它身上?塗滿色彩。」

  她展露出左手手腕,「我不會再割這裡了。」

  宋卿時倏然擡眸看向她,眼中有波浪在涌。她確實掀起了一?片驚瀾。

  他終於朝她伸手,將她復又拉進自己懷中,悶聲抵著她的頭:「嗯。」

  ——他接受了她的這個說辭。

  大抵,她應該算是成功掀過了這件事?

  她這次哄他,效果卓著。

  也是這時候,阿姨過來說:「先生,常老?先生來了。」

  ——是宋卿時請的老?中醫。

  從醫多年,年事已高,早就退休了,只是他威望在那裡,這回被宋卿時想了法子請出了山。

  老?爺子住得比較偏遠,在那邊修養身心?,所以到?的時間比想像中的要晚一?些。

  「快請進來。」宋卿時道,目光又逡向逢夕,同時扣住她的手腕,「看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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