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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VIP] 暗涌(二更)

2024-08-22 16:34:49 作者: 芒厘

  一邊用餐, 戚榆試圖一邊同逢夕說一些以前的事情?。

  說了一會後,她頓了一下,很小心?翼翼地看著逢夕說:「媽媽現在放下了所有的事情?, 有很多時間,可以好好陪你, 也只陪你,你想做什麼事情?都可以。」

  逢夕之前說過, 她也很羨慕沈清悠和自己經常單獨出去,但是她和自己單獨出去的次數卻是不多。她其實並?不喜歡三個人一起, 她也想單獨擁有媽媽,單獨和媽媽一起逛街。

  ——當然, 她不是沒有主?動喊過戚榆出門,只是清悠總是會跑過來,高興地說她也要去。然後就再次變成了三人一起。

  後來, 其實逢夕和他們一起出門的次數少了很多,有時候他們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她總是推脫, 說自己不想出門。

  她不是真的不想出門,只是不想和所有人一起出門,也不想總是與清悠一道。因為?她知道,只要有清悠在,大家的目光總是會更多地落在清悠的身上, 下意識地去注意清悠、關心?清悠。

  她太討厭這種感覺了。

  所以她還?不如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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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抗拒, 她排斥,但是她從不曾言之於口, 也從來沒有人發現。

  她喜歡去宋家,因為?那裡沒有清悠, 不會有人偏待,不會有人眼裡全都只是清悠。

  他們看得?見她,她能得?到?關注,她不再是一團被忽視的空氣。

  沒有孩子天生大方,總有孩子對父母會有占有欲。這並?不是自私,誰也沒有資格說一聲這樣的孩子自私,他們只是愛爸爸媽媽,才會對他們心?生依賴。

  可那時候戚榆沒有注意到?過這個現象,也不曾發現過她的需求,直到?她說出來的那一天,戚榆才乍然驚覺,心?如刀絞。

  小女孩兒嘛,心?思細膩一些,敏感一些怎麼了呢?可是一想到?她揣著這些想法?自己扭捏著,從來沒有說過,只是自己傷心?,戚榆就已經湧上熱淚。

  她想告訴逢夕,現在家裡已經沒有清悠了,他們為?她騰出來了一片只屬於她的世界。可是逢夕早已不記得?這些,她也無從獻到?逢夕的面前。她不知所措,也無從悔起。

  逢夕夾起一塊牛肉,放入對面的碗中,微微一笑:「謝謝您,但是我不需要了。」

  ——媽媽現在有時間可以只陪你一個人了。

  ——謝謝您,但是我不需要了。

  孩子與父母其實不過是風箏與風箏線。

  當有一天,風箏不再需要風箏線的牽引,她已經可以自己去飛……

  戚榆也想對她笑一下的,但是她笑著笑著,眼淚便掉了下來。

  她現在已經不再需要了。

  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們沒能將?她牽住,後來的後來,她成長至一個能夠完全獨立的地步,她使自己變得?強大、堅韌、能夠獨自面對風雨,這個時候,哪裡還?需要風箏線的眷顧呢?

  孩子總是比父母想像的要堅強,他們成長得?很快,也可以成長得?很好,只是變化太大,時間過得?太快,不能接受的反而是父母。他們還?沒能接受孩子不需要自己,孩子就已經徹底獨立,所以他們一時間根本放不開手?。

  逢夕明?明?只是說了一句話,可是卻見得?她這麼難過。她不知道對方是聯想到?了什麼,其實她只是一句簡單的陳述,這句話里沒有太複雜的蘊意,也沒有包含太深的感情?。

  想了想,逢夕還?是輕聲道:「我已經長大了,馬上就要二十七歲啦,不用您太顧念我。」

  她很有禮貌,說話也很溫柔。

  可是就像一車沙礫堵在戚榆心?口一樣,她總是覺得?喘不上氣來。

  她們母女這一世,緣分說是很深,畢竟得?修多少年的緣分才能修成一世的母女呢?可是緣分又是很淺,因為?她們雖是親生母女,卻到?逢夕十七歲的時候才見過第一面。

  天底下極少有母女,如她們這般,十七年過去,仍是見面不識的陌生人,將?將?開始認識,也將?將?要開始熟悉。

  一晃眼,便又是十年。

  十年彈指一揮間,三千六百五十幾?個時日,可是一切終成空,最終她們依然只是陌生人,女兒對母親禮貌地道了一句:「不用您太顧念我。」

  戚榆心?里只想著,便是死?過一回,也莫過於是這麼難過的滋味罷了。

  她淒婉地笑著,溫柔地看著她的孩子:「夕夕,媽媽總是要顧念孩子的,沒有辦法?不顧念。即使你已經長大,就算你長到?了九十九歲,只要媽媽還?在,媽媽就不可能不去顧念你。就算今日你行至千里,媽媽也都會在這裡惦念著你,放不下的。」

  逢夕微怔。

  戚榆哭得?實在太厲害,她沒有忍住再遞去一張紙巾。可是戚榆沒有接,她不想再看女兒眼中的悲憫——她主?動拒絕性地垂下眼,「我知道你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了,但是不管你以後去哪裡,我就只想你記得?,你在這裡有一個家,有個媽媽在這裡等你……可以嗎?」

  她並?不知道逢夕會不會停下來,她猜測著,這裡可能只是她計劃中的一站,說不定?,不日她又要離開。

  她不會去阻止,也沒有資格去阻止,她只是希望,不管逢夕去到?多遠的地方,哪怕是地球的另一邊,哪怕是世界上離中國最遠的地方,也能記得?,她是有一個歸處的。即使是一個她不會再回去的地方,但是心?里能有一個小角落記得?這個,也是好的,或許能有一點眷戀,也或許會在某個很寒冷的時候感到?一點的溫暖。

  她知道,她留不住女兒了,但是她還?是沒有忍住,同全天底下的父母一樣,試著牽絆住一二。

  風箏線斷不了,即使是在一刀割斷的瞬間,它在下落的時候,也都會還?滿眼眷戀、不舍地看向飛走的風箏,直到?徹底看不見,也無力再掙扎,才會不甘地墜落於地面。

  逢夕垂眸靜靜地聽著,等戚榆說完以後,她在心?中微一嘆息,點了下頭:「嗯,我答應您。」

  戚榆扯了扯唇,接著說:「家裡有錢,有很多錢,有一份,爸爸媽媽是留給你的,你是女孩子,爸爸媽媽不放心?你,給你留的比哥哥弟弟的要多些。等我們百年以後,就會記到?你的名下。當然,你要是有困難,就隨時回來,爸媽一直都在,我們養得?起你。」

  她總是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麼變數,反正,就是想先交代給她知。無論如何?,這裡都有一份準備好的退路,隨時等著迎接她回家。

  逢夕驀然擡眸看她,眸中具是震驚。

  她確實沒想過他們會做到?這個地步。

  雖然她時常脫離人類文明?,但是並?不意味著她就視金錢如糞土了,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而她也知道這麼重的東西?她不能收。

  逢夕蹙眉,她細細思量過,才很正式地開口拒收:「您聽我說,那些財產都是您和您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親打拼下來的,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我並?沒有對其做出過任何?貢獻。今後,您和爸爸的養老,應該主?要也是靠哥哥和弟弟,我並?不確定?那個時候我會不會在這裡——當然,如果需要我出力的話,我不會推辭,畢竟您養育過我,我為?您養老是理所應該。但主?要還?是得?靠您其他子女,所以您分配這些不用考慮我,全都給他們就可以,我這邊不會有任何?意見。」

  她對自己今後的發展規劃心?里有個大概的輪廓,她知道她不太可能一直待在這裡。但不管是否待在這裡,需要她,她會上,以報生養之恩,不需要她,那她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不會為?此有太多停留。這些都是她應該做的,與財產分配沒有關係。

  她不需要這一份分配,主?要還?是她覺得?這一份財產自己本不應得?。與他們之間本就生疏,沒理由到?了分配財產的時候又一下子湊上前去。既然與他們之間的瓜葛本就不多,那麼財產分配也是一樣。

  而且她自己收入不低,完全足夠自己的花銷,還?能存上一份存款,自食其力沒有問題,她並?不需要這筆分配。

  戚榆沒有想到?她拒絕得?這樣快。

  其實歸其原因很簡單,因為?與他們不親,所以也不會想著要他們的財產。

  只是她不要,他們卻不會不給的。這個決定?,是他們早就做下的,沈晝清鶴對於他們的分配都沒有意見。

  她搖搖頭,與逢夕說:「父母的分配,子女無權干涉。逢夕,這是爸爸媽媽想給你的,你不要想那麼多,只要知道,以後這裡會有一份財產屬於你就好。」

  她語氣難得?強硬,不容置喙。不管逢夕說什麼,她都不會更改決定?的。

  他們這一世虧欠她已經足夠多,用金錢方式的彌補已經是最淺陋的手?段。

  逢夕蹙緊眉。她垂眸看著碗中雪白?的飯粒,忽然很想知道一下,第一次餵自己吃飯的人……是什麼樣的。

  她提出說:「我有個請求。」

  「你說,你說。」戚榆有些受寵若驚。仿佛能被請求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情?一般。

  而對她來說也確實榮幸,因為?逢夕從未請求過他們什麼。

  逢夕說:「我能不能見一見,我以前的那個媽媽?」

  戚榆愣了下。

  「我想看看她是什麼樣子的。」逢夕解釋說。

  戚榆與她對視,見她確實是認真的,不由得?捏緊手?心?。

  她竟是生出了很不願意的抗拒心?理。這是她的女兒,她並?不願意去和林媽分享……逢夕連自己都這樣不親近,為?何?卻想見林媽?

  林媽只是她從前的媽媽,對她談不上有多好,她們也素來不親近,怎麼、怎麼比得?過自己呢?為?什麼逢夕會想見林媽呢?

  她惶然地看著逢夕,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愣愣地點了下頭:「好,我去安排。」

  還?是不可能不應的。

  她第一次,很切身也極其深入地感受了一遍逢夕的心?境。

  歷史總是相似,她現在心?生的不願,只想獨自擁有女兒、希望女兒只有自己一個媽媽的霸道,又何?嘗……不是當年的逢夕?

  原來、原來竟是這般酸澀至發苦生疼的感覺。

  很不甘心?,但是又不得?不點頭,因為?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一切簡直,一模一樣。

  像到?了極點。

  用餐結束的時候,逢夕還?是與她說:「謝謝您養育了我,養好一個孩子本就不容易,我只是比較難養一點。那些往事,您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就讓它隨著時間過去就好,不要過多介懷,我現在過得?很好。」

  每次見到?她時,她總是在哭,總覺得?有滿腹的心?事,而且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的心?事。

  逢夕現在已經過得?很好,她希望他們也不要再被困在過去。

  可是她不知道,戚榆根本走不出來的。

  明?明?是自己沒有做好,明?明?是她受盡委屈,到?頭來卻還?是她笑道一句:「我只是比較難養一點」。

  這又令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如何?走得?出來?

  看得?出來,逢夕已經釋然。

  不再計較,也不再指責,甚至還?在試圖勸他們走出來。

  事情?過去經年之後,她已然放下。

  戚榆知道,她一直都是個很善良的孩子,當年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一直沒有變過。

  可是,在這份純善之下,才更令人感到?愧然難安。

  戚榆無聲地搖了搖頭,在她準備回房間之前,主?動提出道:「我能抱抱你嗎?」

  逢夕沒有拒絕,很大方地給了她一個擁抱,隨後與她揮手?道別。

  戚榆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看著她腳步輕快地離開,一點留戀都無。

  現在,是風箏不要風箏線了。

  自行扯斷,再無需牽引。

  遺忘當真是最好的報復,叫他們不管做什麼都顯得?頹然無力。

  寬恕也是最好的報復,因為?另一方這一生都無法?寬恕自己。

  逢夕好好地工作了一整晚,為?明?天的錄製做了充分的準備。

  指針慢慢指向十一點。

  她的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正準備收尾睡覺。

  卻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看清來電顯示後,她動作一頓。

  ——是這個,她以為?當真會乖乖在家裡待著、不會再出現來騷擾她的人。

  逢夕皺了下眉,接起電話。

  宋卿時言簡意賅:「開下門?」

  逢夕:「……」

  她噎了噎。

  明?明?她沒有告訴他她在哪裡!可是他連她的房間信息都已經掌握!一出現就出現在她的房間門口,更何?況,還?是深夜時間。

  她抿緊唇,指責道:「我不是跟你說讓你好好待在家裡嗎?」

  他很遺憾地嘆了一聲,低聲道:「怎麼辦,逢夕小姐,我實在是待不住。你不在,我沒有辦法?『好好待在家』。」

  強弱之別,就像是她在上位,他在下位,她是執行命令的長官,而他只是被她私藏的男人。

  長官冷麵無情?:「那關我什麼事?我不會開門的,你回去睡你的覺,我在這裡睡我的覺。」

  「真是令人傷心?,逢夕小姐竟然真的想與我各過各的。」

  逢夕剛想問,難道還?有假的嗎?卻又聽得?他繼續說:「我還?以為?你只是想與我暗度陳倉。」

  逢夕蹙緊眉心?,猛然站起:「……?」

  他在說什麼……?!

  她不住他家裡,來住酒店,難不成只是想與他玩某些情?趣不成?

  「宋卿時!」

  說不上,這是這兩天以來她第幾?次氣急敗壞地呼喚他的全名。

  他低低笑了一聲,從嗓子裡滾過一遍的沙啞低聲道:「我很想你,開下門,我見你一面便好。」

  他的黏人程度,她不可能不知。他真廝磨起來,她連半分都承接不住,只有節節敗退的份。即使只有一天不見,但是他說想她——可信度還?真不低。

  她紅著臉,小聲說:「我們又不是情?侶,你不要這樣了,你快點回去吧。」

  「嗯,我們是愛人。」

  「宋卿時……你不要再胡說了。」她朝著電話里埋怨了一聲,一邊走向門口去,將?門打開。

  熟悉的人影果然一下子映入眼帘,他沒有唬她。

  他穿著黑色大衣,有幾?分風塵僕僕,舉著手?機,在看到?她時,眉眼一下子溫柔下來。

  明?明?她人已在跟前,但他還?是對著手?機說道:「沒有胡說,我最愛你,你也愛我,我們是愛人。」

  他聲音繾綣,好似在蠱人。

  逢夕想問一聲宋先生,是不是去學過給人下蠱,要不然怎麼會這麼撩人?

  她好整以暇地糾正他話里的錯誤:「我可不愛你。」

  話音落,他手?機收起,摟過她腰,她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帶入房中。門一關上,她就被他壓在門後,氣息沉冷地隨著吻落下來:「你不愛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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