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昱霏番外13

  江昱霏心裡一酸，一時之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甚至沒勇氣去看顧清明，一直斂著眉眼，半會，她再次聽到顧清明的聲音時，她才抬頭與他對視上。

  「昱霏，謝謝你的好意。」他指的是退學申請這件事，「但是我呢，現在已經真的不需要這些了，第一，我沒有生活來源，第二，以我的狀況就算拿了文憑畢業，外面的公司又有幾家肯要我？所以，還是算了吧。」

  江昱霏望著他，她其實想說，她可以給他錢讀大學，她也可以讓他去自己家的公司工作，可是這些，都不適合說出口。

  「那你接下來怎麼打算的？」

  顧清明搖頭:「還沒有想好。」

  他現在明明很需要去想清楚自己的未來，可是每當顧清明這樣去做的時候，從來都沒有換來一個好結果，向親戚求助，得到的是拒之門外，他答應昱霏回去上課，結果卻被要求退學，想在小餐館裡找個工作，也要被驅趕，每天還得接受到各種各樣的辱罵簡訊還有電話。

  

  從前顧清明總覺得自己無所謂，他這個人沒什麼興趣愛好，淡泊名利，學經濟學也學的隨意，可是他現在才發現，他沒有什麼特長，之所以淡泊名利對什麼都不甚興趣是因為他想要的東西都可以輕易得到，而被他不屑一顧的經濟學，成了他唯一可傍身的東西，而這東西，他這一輩子都用不了了，所以他現在跟個廢人差不多。

  他時常在想，堅持下去的意義是什麼？或許是因為，還有一個永遠都不會放棄他的江昱霏。

  江昱霏心裡跟他一樣苦澀無味，她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學校了。」

  顧清明輕輕點了點頭，江昱霏朝著他勾了勾唇，隨後像是提線木偶一般轉身向著另一條小路走去，顧清明依舊站在樹蔭下，他靜靜的看著江昱霏。

  「昱霏。」，顧清明喚她的名字，這次他的聲音帶了些溫度，溫柔眷戀，這一瞬，他們好像回到了從前的每一刻。

  江昱霏轉身，望向他。

  顧清明笑，那個笑容跟從前他每一次沖她笑都無異，他說:「我愛你，你這一輩子都不要忘記。」

  江昱霏愣了了愣，她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只道:「好。」

  ......

  顧清明之後還是從那個帳戶里取了些錢出來，他在銀行門口坐了好久，直到一個中年男人也取了錢出來，看見他一個人坐在樓梯階上不由關心的問了一嘴:「小伙子，你坐這幹嘛呀？外面還下著雪了，這地上得多涼啊？」

  顧清明如夢初醒般回過了神來，他抬頭看了看那男人，眼裡的魄色漸漸凝練到了一處，看上去才精神了一些，他道:「好。」

  中年男人覺得這小伙子實在是怪異，也不再多說什麼，搖了搖頭便自己走了。

  顧清明也起身站起來，坐著久了，身子都酸了，起來的那一刻，冷風也頃刻撲到了他身上，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身上都有些凍僵了。

  雪花一片片落在了他的頭髮還有肩上，顧清明把那筆錢揣進了大衣口袋裡，隨後朝大路上走去。

  江昱霏恰巧下了課，走到大門外的時候，一眼瞧見了站在那的顧清明，他手裡舉著傘，衝著她微笑。

  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江昱霏不知道自己有多驚喜，她大步跑過去，在顧清明伸開手的那一瞬，撲進了他懷裡將他緊緊抱住。

  「顧清明？」

  「嗯？」顧清明應她。

  「你怎麼來了？」她從他懷裡脫身出來，兩雙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來很興奮。

  顧清明輕笑:「我來接我的女朋友。」，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為她拂去髮絲上的雪花。

  顧清明沒想到，現在的每一刻，當他望著江昱霏喊出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他會是這麼的眷戀與捨不得。

  「那我們現在去做什麼？」江昱霏問。

  「你想做什麼？」

  「去吃緣餐廳好不好？我們倆都特別愛吃的那一家。」自從顧家出事之後，他們就再沒去吃過了。

  「好。」

  江昱霏臉上掛著笑，牽著他的手拉他往餐廳的方向走去，顧清明順從著她。

  「昱霏，你最近有和家裡打電話嗎？」顧清明突然問道。

  江昱霏笑容一僵，隨後便自然的回答他道:「打啊，當然會打。」

  「是嗎？可是伯母最近給我打了電話，說我拐走了她的女兒。」他說的輕輕鬆鬆，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說玩笑話，不知道的人，大概會以為這是一場多麼親切愉快的對話。

  江昱霏面色一緊:「她罵你了嗎？」

  顧清明面露奇怪:「你這麼緊張做什麼？難不成你做了什麼事惹她不快了？」

  江昱霏笑笑，恢復了些神色:「怎會？」

  江昱霏不敢和顧清明說，江家早就不准他們來往了，她這幾個月來，每次見他，都是偷偷摸摸的，可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她和家裡吵的很兇。

  她知道自己是在任性，可是為了顧清明，她願意一直任性下去。

  「昱霏，我已經做好打算了。」

  江昱霏轉眸看他，倆人立住了腳步，互相看著彼此。

  顧清明道:「我要到別的地方去了。」

  「什麼？」江昱霏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我前幾天，去江城見了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讓我出國去，他們給我存了一筆錢在國外。」顧清明說完之後低頭朝大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紙袋子，把東西遞給江昱霏。

  江昱霏伸手接了過來，在聽到他說要出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開始往下跌了，沒有人會相信，一對看不到未來的異國情侶能走多遠，更何況他們之間，早就橫跨了一條被河水沖刷的溝底越來越深的河。

  她打開了紙袋子，發現裡面是一疊很厚的錢。

  江昱霏被氣笑了:「這是什麼意思？」，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顧清明。

  顧清明臉色平靜，道:「我住的酒店，吃穿，還有你當初幫我拿回退學申請，不都是你出錢的嗎？」

  「所以你打算把錢還給我，然後和我劃清界限？」

  顧清明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顧清明！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們可以一起努力啊，就因為這種破錢就要和我分開嗎？再等我兩年，等我畢業以後，我們不是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嗎？到時候我爸媽也阻止不了我們，沒有人和事情能再阻止我們，我沒有放棄你，你就不能也別放棄我嗎？」

  「是啊，你到時候就是江總了，我跟著你，好吃好喝，自然是一切都好。」

  「你說話非得這麼諷刺嗎？」江昱霏死死看著他，她要的只是能夠在一起而已，其他的她都不在乎，顧清明這個笨蛋，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已經在挽留他了嗎？

  他這人難道就不知道適可而止嗎？

  他看不出來她都要哭了嗎？

  顧清明淡淡道:「昱霏，我們還要自欺欺人嗎？自我家出事以後，你不就知道結果了嗎？我們拼命的融入彼此現在的生活，以前絲毫不在乎的一切現在都成了奢望，為了彌補這個大的缺漏，可是什麼都換不來，我始終不是普通人家從小長大的孩子，你也不是普通人家尋找幸福的女兒，我們倆個，你就像是踩著節節雲梯朝上爬的人，萬里光彩都朝你綻放，而我就像是被籠在烏雲里怎麼也爬不出去的人，這樣的兩個人，怎麼在一起？」

  江昱霏捂住耳朵，幾乎崩潰的看著他:「我不要聽你說這些，顧清明你混蛋，你憑什麼就這麼雲淡風輕的結束了我們的一切？你不是說你很愛我嗎？顧清明你不是愛我的嗎？」

  她的眼淚糊滿了整張臉，江昱霏甚至忘記了呼吸，死死的盯著他，眼裡溢滿了淚，儘管眼淚還一直往下掉。

  顧清明瞧著心疼的緊，可是他還要裝作忙不在乎的樣子看著她，雙手在口袋裡做拳狀緊緊握著，江昱霏聲音都啞了，不知不覺染上了祈求的語氣:「顧清明，你還愛我對不對？」

  愛情，是他們現在能夠綁在一起唯一的繩索，所以江昱霏一遍又一遍的詢問著自己想要的答案。

  顧清明沒說話，他搖了搖頭，一滴克制已久的淚珠終於衝出了束縛，掉落出眼眶，他依舊搖頭。

  江昱霏真的奔潰了，她發了瘋似的不顧輕重的把手裡的錢重重扔到了顧清明臉上，錢袋子掉到地上，裡面的錢也灑落出來，掉了一地。

  江昱霏似要從顧清明眼裡看出什麼，可是除了那點微不足道的眼淚，什麼都沒有，他就是這樣，永遠都這樣，江昱霏調頭快步走了。

  顧清明望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他又低頭，落了幾滴眼淚下來。

  他真的，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愛人，什麼都沒有了。

  這頓飯還是沒有吃成。

  江昱霏發現自己懷孕，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那個時候顧清明早就離開了，她一個人在醫院拿著懷孕的單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她唯一確定的，就是她不會打掉這個孩子。

  江昱霏還很確定，她這一輩子，只會愛顧清明這一個男人了，她後來才知道，顧清明沒有出國，他只是去了別的城市，但是具體去了哪個位置，她還是不知道。

  她只是會偷偷的收集顧清明的消息，再把這些消息藏在每一個角落裡，落了塵埃。

  直到她懷孕四個月的時候，他們才又見上了面，江昱霏懷孕不顯懷，所以顧清明也沒瞧出來不對勁，他們平靜的把上次那頓欠著的飯吃了，江昱霏猶豫要不要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他，但是直到他再次離開，她還是沒有說出口。

  要是五個月前，她一定會告訴他的，畢竟她是那麼想挽留他，但是現在，她看見顧清明的眼裡少了些悲哀，雖然除此之外沒有增添什麼喜色，但也看得出來，他在那個地方比這個地方更合適，所以她沒說出口，不想用孩子把他綁住了。

  江昱霏希望他快樂，真的，可是後來的許多年，她都沒有見過顧清明了，所以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快不快樂。

  在很多年後的春節，小江淼自己動手給媽媽畫了一幅畫像當做給她的節日禮物，江昱霏把那幅畫放到了她房間的柜子上，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曾經被她用來專門放禮物的地方，於是她拿了鑰匙打開了她曾經住的房間，一眼看見了被堆在角落大大小小的禮物盒子。

  江昱霏走過去蹲下，拿起最上面的一個禮品盒拆開，她打開蓋子，精緻的水晶球上放著一張卡片，江昱霏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江昱霏，祝你這輩子都快快樂樂的。

  上面的字跡看得出是被人很認真寫出來的，只是還稍顯稚嫩。

  江昱霏腦子裡浮現出了一個人，那人曾經跟她說過，他每年送她的禮物里都藏著紙條。

  她手下動作快了些，又去拆下一個盒子，沒有紙條，再拆，還是沒有，直到拆到第五個，才又找到了一張擺放著卡片的禮物盒。

  她指尖顫抖，心裡慌亂的去打開那張紙條，一樣的字跡:江昱霏，我真的很喜歡你，如果你能感受到的話，能不能試著回應回應我？

  後來的紙條上，字跡看上去有些成熟了，大概是高中寫的，不過字還是一樣的工整，一筆一畫。

  江昱霏，願你平安喜樂。

  江昱霏，願你這輩子都無憂無慮。

  江昱霏，好好高考，開開心心。

  江昱霏，你這個笨蛋什麼時候才能看到我？

  「媽媽，你怎麼哭了？」江淼站在門口，好奇的看著母親，她本來在玩，然後發現家裡從來都沒有打開過的房間開了，就被吸引過來看了看，結果沒想到自己的媽媽居然躲在這裡哭。

  江淼不知道媽媽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惱，她什麼都不知道，她的媽媽很少回家，媽媽的工作很忙，阿婆告訴過她要懂事的。

  江昱霏沒有回答自己的女兒，她把那些紙張拽緊了在胸口處握緊，低著頭哭了出來，哭的身子都在顫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這個時候，江淼七歲，她不明白也永遠都不明白，她的媽媽為什麼會哭，也不知道她的媽媽有多愛她的爸爸，即使過了許多年後她見到了自己的爸爸，她也不知道，他們彼此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