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哪裡是我的家？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樣一個殘忍的真相。

  也許他覺得我是逢場作戲，不會在乎他心有所屬；

  又或者，他後悔和我有了這層關係，於是讓我好自為之。

  無論是哪個原因，都比得上在我心上插上一刀的痛苦。

  

  「未婚妻？你什麼時候有未婚妻的？」我言不由衷，假裝不在意，裝出好奇的樣子瀟灑問道。

  「一直都有。清暉沒跟你提過嗎？」他尷尬一笑，從我懷中抽出了那隻胳膊。

  我連忙也坐起身，離他遠了些，怕他誤以為我要藉機占他便宜。

  「我從來都不是他的女朋友，也不是他的紅顏知己，但你是他的好朋友呀。他怎麼會告訴我這些？他一定會覺得我不配知道你的事。」我大喇喇笑著說道，盡情地嘲笑著自己。

  眼前的一切令我無比羞愧，我只能自輕自賤，才能讓內心的鮮血模糊那些不堪一擊的尊嚴。

  可我的尷尬，他卻好像並沒有察覺。

  又或者是在刻意忽略。

  「我追她追了很久，去年才好不容易把她追到手。還記得在雲南嗎？當時她剛狠狠拒絕了我。清暉讓我去雲南陪你，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我知道你是為了療情傷，卻沒意識到，我自己的情傷比你的更難癒合。」

  他回憶著過往，我越聽越心痛。

  我曾以為自己辜負過好人，現在看來，自己始終是那個自作多情的人。

  「後來，我想盡一切辦法終於獲得了她的芳心。我們終於訂了婚。」

  他靜靜說著，我亦悄無聲息從床上爬了起來，拾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套在了身上。可當我穿得整整齊齊時，我仍覺得自己好像一絲不掛。

  「前段時間，我不知做錯了什麼，又惹她不開心了。她一氣之下跑了回去。」

  「回去？美國嗎？」

  「嗯，她是美籍華人，現在長居國內。直到現在，她都不肯接我的電話。」

  「你打電話有什麼用？追過去啊！」我表現得像個情場老手，熱心地幫他出著主意。我每多說一個字，心口就更疼幾分。

  但我顧不得那麼多了。此時的我，只能扮瀟灑，才能維護自己可憐的尊嚴。

  「是啊，我二話不說就追了過去，但吃了閉門羹，連她的人都沒見到。在那邊不像在國內，她家在當地也有錢有勢，怎麼輪得到我撒野？」說罷，他苦笑了一下。

  這時我才想起，他剛從美國回來。

  聽他這麼說，我知道，大概在那個身處福中卻不知的女人那裡，他已經出局了。

  我和他，都是天涯淪落人。

  我不忍心告訴他自己的猜測，笑著對他道：「沒關係，加油，你這麼優秀，她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他迷茫地抬起頭看我，問道：「你真得這麼認為？」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就像永不言敗的一個戰士。

  可我內心的疼痛，已不足以支持我穩當地站立。

  也許他真得相信了我的話，他的神情看起來沒那麼痛苦了。

  「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吧。」他嘆了口氣。

  「可是……」我面帶愧色說道，「還是害你沒能好好用晚餐，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然後對我說：「其實清暉跟李家小姐在一起後，我和他來往也少了許多。所以你來找我，倒不用顧及我和他的關係。」

  我來找他？

  所以，在他看來，這次是我投懷送抱了？

  我感到心痛又震驚，終於明白了被人唾棄的滋味。

  「嗯，明白了。」我硬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那我送你？」他問道。

  「不用不用，」我慌忙拒絕，「你別出門了，我打個車就好，真的。」

  「你確定？」

  「那當然。我又不是三歲孩子。」我飛快走出臥室，找到自己的行李，迅速在玄關處換好了鞋子。

  他仍舊裹著那件睡袍，跟在我身後，看著我拾掇齊整後才說：「那我真得不跟你客氣了，路上小心，到家後告訴我一聲。」他拍了拍我的手臂，那樣子就像在跟一個哥們兒告別。

  「好。」我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毫不猶豫轉身打開了他家的大門。

  從郜煜家出來時已是深夜，我一個人拖著行李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倍感淒涼。

  我覺得此刻的我就像一件金玉其外的垃圾，看起來模樣不錯，可是沒有人願意把它撿回家裡，於是我堂而皇之地躺在大街上，被來往的路人指點、嘲笑。

  有計程車從我身邊經過、鳴笛，我卻沒作回應，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

  回家，我跟他說回家。

  可哪裡是我的家？

  我剩餘的行李都還在任思行家，我有他家的鑰匙。可此刻，我卻覺得自己骯髒得不配登上他家的家門。

  走到一個丁字路口，前面沒有路了。我魂不守舍地拖著行李轉彎，沒留意到身後一輛開過來的汽車。

  當喇叭聲響起時，已經來不及了。

  雖然司機極速打了轉向，但還是蹭到了我的行李，因著巨大的衝擊力，我也跟著倒了下去。

  「小姐你沒事吧！」驚魂未定的司機快速從車裡下了來跑到我身邊。

  我半躺在地上，覺得膝蓋很疼，應當是行李箱受力後撞到了我的膝蓋。

  「沒、沒事。」我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活動了活動手腕、腳腕，對他說道，「就是膝蓋有些疼……呵，真得好疼啊。」我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說著奇怪的話。

  我的疼，只能說給陌生人聽。

  「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他一臉緊張打量著我。

  「不必了，大概是膝蓋磨破了皮，還好行李箱擋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真的嗎？」他仍就一臉不放心。

  「嗯。」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麻煩稍等一下，」他說罷，快步跑回車裡，好像拿了什麼東西，又折返回來。

  「這是我的名片，」他遞給我一張名片，「如果你身體有什麼問題，請聯繫我。你放心，我不會逃逸的。」

  「好，謝謝。」我接過名片，內心對他無比感激。謝謝他這樣一個陌生人，在這樣寒冷的夜，給了我求之不得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