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2024-08-21 10:31:58
作者: 溪畔茶
韋啟峰不但留下了證據,還是鐵證。
張楨家中留下的是他的親筆信。
雖然韋啟峰沒有傻到把要行刺的這一番密謀都在信中寫出來,但對郝連英來說,比那還要命,因為這是一封報喜的信,報的就是如何挑撥了他的心意,成功將他拉下了水,逢著適當的時候,就可以借他的手做出一番大事。
郝連英目眥欲裂——他簡直難以置信,他會被韋啟峰這樣的蠢貨搬弄於鼓掌之上。
他已經足夠小心了,他在張楨那裡絕沒有留下一絲證據,這是他在被揭穿滅張楨口之後還敢強辯的原因,他之前當然也囑咐過韋啟峰,韋啟峰答應得好好的,不想他說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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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現在仍舊可以辯解,畢竟信不是他寫的,仍舊可以說韋啟峰意圖栽贓他,可千不該,萬不該,他先前不該過於緊張,在張楨失手之後,去滅他的口!
這兩件事連起來,再要說他清白,那真是鬼都不信。
「殿下,殿下,你救救我——」
韋啟峰的心理已然崩潰,慌張地向朱謹淵求救。
朱謹淵簡直恨不得離他八丈遠,他什麼溫良的風度也顧不得維持了,拼命地擺著雙手道:「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膽大包天,敢害皇爺,還有臉跟我求救,我——我打死你!」
他像是氣急了,退了幾步又衝上前去,沒頭沒臉地照著韋啟峰打下去,只是沒打幾下,很快就叫大臣們連拖帶勸地弄開了。
「三殿下,且不要著急,這二人還未全然招供呢。」沈首輔俯著身,向他勸道,話語中有些意味深長。
別的大臣看過來的眼神也也有些不好說。
事情到這個地步,韋啟峰跟郝連英往不往底下招供,其實差別不大了,該水落石出的都出來了,沈首輔說這麼一句,只是扯個幌子,把朱謹淵弄開罷了。
朱謹淵覺出來不對了,急切地辯解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他敢這麼幹,一定——」
「三殿下,根本都是你指使的,你現在撇清什麼呢!」韋啟峰叫他一打,卻似乎是把當年在市井間混跡的那股戾氣打出來了,朱謹淵沒打著他幾下,但正巧有一拳揍在他鼻樑上了,他飆著鼻血,目露凶光,道,「都是你說皇上偏心,你嫉妒皇上總給二殿下差事不給你,二殿下身體好了,在朝臣中又越來越有威望,你跟他比,越來越差,你心裡不舒服,你著急了,叫我想辦法——」
「我沒叫你去刺殺皇爺!」
這一句一出,眾人眼神更不對,這意思朱謹淵是把韋啟峰前面的指控都認了?
朱謹淵:「……」他氣得又要去打韋啟峰,「你胡說八道,你一個佞寵,供人取樂的玩意兒,誰會跟你說這些!」
「佞」眾人是懂的,寵——?
這兩個字可不是隨便合在一起的。
不想這位三殿下,刷了這麼多年溫煦君子的人設,私底下口味這麼重啊。
「不是我!」朱謹淵真是要氣急敗壞,他都不懂怎麼越說越亂,也顧不得爆長輩的料是不是對長輩有所不敬了,直接道,「是姑母!他走了姑母的路子才進的錦衣衛,我後來才知道的,我又不是有病,能跟他怎麼樣!」
這一句一出,別人尤可,新樂長公主的名聲眾人又不是不知道,韋啟峰的面色卻是大變,他一向視跟新樂長公主的關係為奇恥大辱,所以藏得極嚴實,為了討好博取朱謹淵的信任,才告訴了他,不想他就這麼隨口揭露了出來!
「就是你!是你指使我的!我在市井裡交際多,認識的人多,有一天就認識了張楨那邊的人,我覺得不對,回來告訴你,是你覺得有機可乘,叫我跟那邊搭上線的!你覺得越往後越沒有機會,瓦剌兵臨大城,京里這幾個月都多事,是個好機會,你就想藉此把京里改天換地!」
說真的,張楨郝連英韋啟峰這一串的圖謀看似膽大包天,但在這個特殊的形勢下,倘若一切順利,是很有實施的可行性的,瓦剌兵臨城下,京里不可一日無君,皇帝一倒,大臣們立刻就要擁立新君,而等瓦剌危機過去,新君也差不多站穩了腳跟,這時候大臣們就算發現有什麼不對,想要撥亂反正,也是晚了,以臣搏君,劣勢太大了。
張楨作為餘孽首領,光杆之後仍不消停,以命相搏發起的這一波垂死暴擊很不容小覷,若不是被及時打斷,此時京里已然要大亂了。
「你胡說,你干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來,還想栽贓我——!」
「要不是你想做皇帝,我自己幹這等掉腦袋的事有什麼好處?難道我一個姓韋的還能搶朱家的天下嗎?!」
韋啟峰這句反問是很有力了,哪怕京里的皇室都湮於戰火,那也還有滿天下的藩王呢,怎麼也輪不到韋啟峰。
沈首輔躬身問朱謹深:「二殿下,老臣看韋郝二人罪證確鑿,是都可以關押或處置起來了,只是別人——還請殿下拿個主意。」
這個別人指的就是朱謹淵了,他畢竟是臣,心裡對朱謹淵的懷疑再大,不好直接說要連他一起關了。
朱謹淵也聽得出來這個意思,拋下韋啟峰,過來喊道:「二哥,我是清白的,你不會也聽信他們的胡言亂語了吧?!」
朱謹深慣常地不太理他,只向沈首輔道:「韋郝押入刑部進一步訊問同黨,三弟先回去景王府,事情已經清楚,如何定論,就等皇爺醒來以後再議罷。」
「憑什麼叫我回去,我也想守著皇爺——」
朱謹淵叨咕,但聲音低了不少,朱謹深比他想像得厚道許多,居然沒把他也一起關到刑部去,要是那樣,他一定不依,現在只是叫他回府,他保存了最後的一點顏面,這反駁的聲口便也厲害不起來了。
這一番理了個大概,眾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皇帝的傷情及外城的守城之戰上。
守城進行得很順利,瓦剌丞相率領的三萬精兵剛開始攻勢十分猛烈,但隨著時日推轉,後續的援兵被死死攔截在大同過不來,而城裡又攻不進去,士氣便慢慢低落了,守城將領見此乘夜開了城門,用小股精兵掩殺出去,偷襲了一回,更在瓦剌內部造成了一波混亂。
京里與雲南不同,可以做事的大臣們多著,朱謹深便只是全心守在干清宮裡,寸步不離,他不走,沈皇后不能徹夜跟他同處一室,便只好憋屈地退回坤寧宮,明面上看上去,是暫且讓步了。
整整五日之後,皇帝歷經下泄、高熱,頭痛症並發,終於正式清醒了過來。
但情形仍很不樂觀。
因為他的毒性是解了,但不知張楨究竟是哪裡弄來的古怪毒藥,與太醫所使用的種種解毒湯藥碰撞之下,起了奇妙的反應,竟然致使皇帝的頭痛症完全發作出來,直接惡化成了頭風。
從前皇帝的頭疼最多發作一兩個時辰,有了李百草傳授的針灸術後,還可以及時抑制住,但現在這針灸術也不管用了,皇帝這一次疼起來,足足疼了兩日才有所緩解,而他此時的身體因為要解毒,必然大量下泄,本已虛弱得不得了了,再被頭風一攻擊,幾乎不曾疼死過去。
朱謹深派了人從不曾遭受瓦剌攻擊的城門緊急去雲南召李百草進京,但再急,李百草沒生翅膀,飛不過來,王太醫作為李百草的師弟,在眼下被眾人寄予了厚望。
但王太醫被眾人虎視眈眈地看著,卻幾乎要哭出來:「下官真的沒有法子,我師兄走的時候就說了,皇上這病要好,必須得靜心養神,徐徐圖之,可打我師兄走後,京里就沒有消停過,現在瓦剌還在外面鬧著,皇上殫精竭慮,就不曾有一日好好歇息過,各位別怪下官說話直,便沒有中毒那一出,皇上這頭疼,也是難免要加劇的——」
皇帝中了毒只是雪上加霜,這雪本身,是早就一日日積在這裡的,遲早有一日要崩然而下。
大臣們都很著急,皇帝算是個明君了,為君二十餘年,不曾寵幸過什麼奸妃佞臣,還有意識地在限制錦衣衛的權利,沒放任他們在朝中亂咬人,製造恐怖氣氛——要不是這樣,郝連英也不會心生不平,除了子嗣的運道上差了些,導致儲君多年空缺,別的實在沒得挑了。
「皇上——」
沈首輔在龍床前眼圈通紅,欲言又止。
君臣相處久了,也是有情誼在的,有些話,他不得不說,卻又有些不忍心在這個時候說。
皇帝剛疼過去了一波,虛弱地笑了笑:「愛卿何必作此態?朕知道你要說什麼,說起來,此事本也是朕的不是,總想求全,就耽誤了下來,倒累卿在朝中扛了多年。」
沈首輔忙道:「皇上有皇上的難處,老臣懂得。」
「朕也沒叫你們白等。」皇帝又笑了笑,「朕於子嗣上,雖然不盡如意,總還有一二堪用的——汪懷忠,備紙筆來。」
汪懷忠抹著眼淚,連忙應聲去了。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立儲一事,皇帝身體康健的時候還可以拖一拖,這時候是不能耽擱的,必須指個明確的繼承人出來,不然萬一皇帝不支,臣子們各有用心,又是一場亂局了。
沐元瑜貼著牆邊往外溜,她也意識到了,朱謹深才被大臣請出去說事,她代替他在這裡守著,現在看這架勢是要立儲,皇帝不知是沒注意到她在,還是確實沒有攆她的意思,但她自己覺得她還是出去的好。
誰知她不動還好,一動,皇帝就把她叫住了:「你站住。」
沐元瑜:「……」
她只好蹭回去:「皇爺,臣在。」
皇帝躺在床上,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你在雲南,是立了大功了。」
沐元瑜極謙虛:「當不起皇爺的誇獎,都是臣應該做的。」
要不是礙著沈首輔在,其實她挺想麻溜跪下,跟皇帝請個罪順便談談條件,看這個功能在皇帝面前折多少罪。
「沐家世鎮雲南,枝深葉茂,有些事上犯了糊塗,總算,大節不損。」
沐元瑜一口氣鬆弛下來,幾乎快站立不穩——她聽得懂,這就是在她充當假世子一事上定了調子了!
皇帝真是個痛快人呀,她還沒求情呢,有這四個字,起碼沐氏滿門是保全下來了。
她這下不猶豫地跪下了:「多謝皇爺寬宏。臣家久在邊疆,規矩粗疏,但忠君愛國之心一絲不少,皇爺若還用得著沐氏,沐氏往後也一定為皇爺鎮守好南疆,請皇爺放心。」
皇帝點了點頭:「嗯。據二郎在信中所寫,你倒是一員難得的福將,往後有你在雲南鎮守,朕放心得很。」
「……」沐元瑜驚訝地擡了頭。
呃?
皇帝這是——怎麼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