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2024-08-21 10:31:36 作者: 溪畔茶

  不管沐元德想玩什麼花樣,確定了滇寧王確實病危這件事,接下去的決定就好做了。

  沐元瑜先一揮手,四面八方還在啃干餅的土兵們一擁而上,以絕對的優勢瞬間把沐元德連同他帶的幾個護衛全部捆了。土兵們跟她出去一趟,基本沒什麼傷亡不說,腰包還全塞滿了,現在對她是言聽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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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元德驚愕非常:「沐元瑜,你、你幹什麼?!」

  沐元瑜懶得跟他解釋,餘孽首領沒有抓到,朱謹深在府城等她,滇寧王又病重了,沐元德偏偏撿在這時候冒出來——她既沒工夫,也沒心情囉嗦。

  她只是道:「不做什麼,請大堂兄同我請見父王,有什麼得罪的地方,父王面前,我親自領罰,回頭再去府上賠罪。」

  她說完也不管沐元德是什麼臉色,還要說什麼話,拉著刀表哥就走到一邊,低聲道:「大表哥,此處離府城還有三四日的路程,你我就在此處分兵,各領一萬人馬,你回去幫忙殿下守城,我去接應父王。抓到的餘孽和王子你都帶回去,交給殿下。」

  從現實來說,這時候分兵是安全的,刀表哥一方離府城已經沒有多遠,而她將去往滇寧王的那邊,有著整整七萬的朝廷大軍,糧草兵馬現階段都充足,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前提是,主帥不能倒下,出征在外,主帥倒下是極致命的一件事,幾十萬大軍都可能因此分離崩析。

  人多好辦事的同時,也越難管理,越需要領頭者的絕對權威。

  所以她可以放棄餘孽首領,但不能照樣不管滇寧王。假如滇寧王真的倒下,她需要取代他,成為新的定海針,即使她經驗遠遠不抵那些將領們,有她在,就能將伐暹羅繼續不耽誤地進行下去,而不需等待新的朝廷詔令。

  刀表哥點頭:「行,你爹對你雖然不怎麼樣,不過他要死了,你不去看著,叫別人知道了,對你也不好。」

  當下刀表哥喝令整兵列隊,按小隊把人馬分了分。

  沐元瑜選了個最雄壯的土兵出來,把沐元德捆在他的馬前,然後吩咐他道:「你就跟在我旁邊,路上發現有什麼不對,我一發令,你立刻把他砍了,聽清楚了沒有?」

  土兵大聲道:「聽清楚了!」

  他們這番對答是百夷語,沐元德聽不懂,正茫然著,沐元瑜換了漢語,字句清楚地重新對著他說了一遍。

  沐元德變色:「你——你敢殺我!你何以面對沐氏?!」

  「大堂兄不必替我擔心,這荒郊野嶺,異國他鄉的,大堂兄要是使計害死了我,不也一般無人知曉嗎?」

  沐元德:「……」

  他臉色又轉為青白,認真算起來,從他看見沐元瑜帶著大隊土兵出現在這裡起,臉色就沒怎么正常過。

  沐元瑜說完就轉身上了自己的馬,土兵們正好才休息了一會,也不用再耽誤,直接出發。

  從此處到暹羅邊境只有四五百里,但暹羅的國土比東蠻牛要大多了,沒那麼容易穿境。沐元瑜出征之前,收到的最新戰報是朝廷大軍已入暹羅境內,但現今推進到了哪個城鎮,她這二十餘日都在外面,就不清楚了。

  也好在這距離夠近,暹羅本為朝廷的藩屬國,兩邊建了交,民間來往不少,想臨時找個嚮導也容易。沐元瑜本身曾跟通譯學過一段時日的暹羅語,看過暹羅的簡易輿圖,對暹羅的一些風土人情也了解,此番臨時決定要去,還不算為難。

  疾行一晝夜之後,來到一處分岔口。

  這岔口從左邊走大約半日後要過一條峽谷,再半日後就可趕在天黑前進入暹羅,從右邊走不需翻山越水,但要繞路,大概多出了一倍的路程。

  一般百姓山民都從峽谷過,這峽谷半邊臨山,半邊臨湖,除了會出沒些動物外,日常沒有別的危險。

  沐元瑜在看見這個地形之後,忽然有所明悟,轉身望向沐元德:「大堂兄,勞你指個路,我們當從哪邊走?」

  沐元德僵了片刻,土兵雖然聽不懂沐元瑜此刻的問話,但他知道沐元瑜在問人,見沐元德敢不回答,立刻威脅地掐了掐他的脖子。

  沐元德被掐得差點閉過氣去,事已至此,他實在有許多的不甘不明白——沐元瑜怎麼就會領那麼多人出現在半途上!

  她要是在雲南府城裡,倉促間接到父親重病的消息,來不及拉起多少人馬,直接被他引出城,到了此處該多好下手。就算情況不如他預想,這憑空多出來的一萬人馬也不算多,能引到這峽谷里,山水間不利騎行,天然一處伏擊的好地形,從山頭上不論滾圓木還是砸大石,都夠將原計劃順利進行。

  但事情的發展沒有一個按照他設想的,他一腔陰謀詭計,未出師就全部胎死腹中。

  「看來我誤會大堂兄了,大堂兄並不知道?」沐元瑜笑了笑,「我趕時間,那就選近路走吧,橫豎有大堂兄陪著我,我放心得很。」

  「——走另一邊。」

  沐元德終於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一句話,誠然他可以坑死沐元瑜,但同時也足夠他身後的土兵砍死他一百遍了,什麼樣的尊榮富貴,總還需有命才能享。

  沐元瑜臉色沉下來,她是隨口一試,其實並不知道沐元德在搞什麼鬼,只是覺得他出現得蹊蹺,這個當口,沒工夫跟他玩攻心計,方粗暴做人,直接把他捆了,居然是捆對了!

  這也就證明,滇寧王的情形是真的不妙,沐元德才不但脫離他的掌控,還大膽玩出了這招,他的算計到此很明白了:滇寧王若重病身死,她再在途中讓人暗害,沐氏還能以誰為首?

  「大堂哥好算計啊。」她冰涼地盯了他一眼,「借這亂時,害死我父子二人,你臨危不懼,接任父王未完的事業,事成後有打下暹羅的功業傍身,這王位還舍你其誰?」

  沐元德:「……」

  他又不說話了,不是不想辯解,實在是說不出來。

  他覺得自己一直都沒幹什麼多餘的事,他以往真是清白的,不然也不敢跑回來找沐元瑜,可為什麼就叫掀了個底朝天?!

  沐元瑜從他的表情看出他的想法,意識到他可能沒在騙人,這就是他第一次出手。

  也就是說,朱謹深的推測是對的,他跟餘孽不是一回事。

  但是太巧了,他找的那個老僕偏偏跟餘孽的人撞上了,餘孽拿他當了個擋箭牌,致使他從進入滇寧王的視線之後,再也沒出去過,滇寧王哪怕沒查到他跟餘孽勾結的證據,疑心病發作也不願放過他。

  於是此刻他回來報信,沐元瑜也從看見他的那一刻就確定了他有問題。

  她能這麼容易戳破他的陰謀,講真,倒是沾了餘孽的光,餘孽不拉扯他,她不是疑心重的人,其實沒這麼大的腦洞能懷疑到沐元德下這麼大盤棋。

  他這面棋枰,有一半是被餘孽掀翻的。

  沐元瑜想到此處,心情放鬆了點,對未能抓到餘孽首領都沒那麼大的怨念了,下令從分岔右邊繼續全速前進。

  中軍大帳里。

  帳門閉鎖,帳內瀰漫著濃重的藥味。

  「老神醫,你再想想辦法,一定還有辦法的,我們已快打入都城了,不能功虧一簣啊——」

  老神醫的脾氣很壞,也很不耐煩,並不把求墾他的盔甲鮮亮的將領放在眼裡,道:「老頭子不是沒想法子,王爺已經是病入膏肓了,若換了別人,我早直接讓預備後事了,如今用盡良藥,才把命多吊了幾日,現在若立刻不受任何瑣事干擾地休養起來,也許還能再續個一段時間的命——多久老頭子是說不好,可你還想他操心那些打打殺殺,是嫌他死得不夠快!」

  將領重重嘆氣:「可這時候真的離不得王爺,即便我等要派人護送王爺回去,王爺也不肯走。」

  「所以呢,你們就來逼老頭子的命!」老神醫瞪眼,「老頭子是神醫,不是神仙!」

  將領在原地轉了兩圈,遲疑片刻,握拳道:「不然,我還是派人回雲南去請世子來吧——」

  「咳,咳,維棟——」病榻上傳來了微弱的呼聲。

  展維棟一喜,忙走過去,他是滇寧王的女婿,滇寧王病倒,他自然是隨身侍疾來了。

  「岳父醒了?要用什麼只管告訴小婿。」

  「不、不要叫瑜兒來。」滇寧王抖著唇道,他的嘴唇不但蒼白,甚至還泛著一絲灰,可見情形確實是極糟糕了。

  他現在大半日都是昏睡著,只偶然才醒來一下,喝藥都要靠灌,自知將要不起,抓緊這難得的清醒時間囑咐女婿。

  展維棟為難道:「可是老神醫說了,岳父實在不能再耗神了——」

  「不、不能。」

  滇寧王堅持著道,再把女兒當兒子養,他心裡清楚這到底還是個丫頭,他但還能撐一撐的時候,不敢把她拉扯到戰場上來。

  他撐著追了一句,「——雲南還要靠瑜兒。」

  這也是正理,展維棟單膝點在床前,只好應了。

  滇寧王聽了,放了點心,昏昏著神智又要迷糊過去,外頭忽起了一陣喧譁。

  滇寧王受不了地眉心一皺,展維棟忙站起來,將帘子掀開一條縫鑽出去訓斥道:「中帳重地,說了不許吵鬧,怎麼還——瑜弟?!」

  「大姐夫,父王怎麼樣了?」

  「不太好,你怎麼來了——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展維棟歡喜的聲音及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帳外傳進來,滇寧王重病,視力都有所減退,但耳力沒有喪失,反而因為厭煩吵鬧而分外敏銳起來,將這番對答聽得清清楚楚。

  他幾乎快合上的雙眼陡然間睜大,眼神是病倒以來從未有過的清醒。

  帳子一掀,熟悉的身影進來,熟悉的聲音喚著他:「父王!」

  滇寧王:「……」

  他如有神助地不需靠助外力,自己獨立從枕上擡起了點頭,側過去,嗓門也一下子大了起碼兩個度:「誰叫你來的?!」

  沐元瑜快步走過去,但不敢靠得太近,她一身塵土,恐怕對病人不利,道:「大堂兄報的信,說父王病重了。」

  滇寧王色變,他病中還要考慮軍中各項事宜,這幾日連清醒的時刻都少,對沐元德實在顧慮不上了,此刻聽聞,忙道:「他人呢?」

  這個侄子自作主張,一定不老實!

  他飛快下了結論,同時目光艱難地上下打量著沐元瑜,看她有無吃虧受傷。

  「我把他捆了,在外面,由我的人看著呢。」

  「哦。」滇寧王重重鬆了口氣,倒回了枕上。

  不知不覺走到角落裡藥爐旁的老神醫拿起蒲扇,心不在焉地扇了兩下:堂兄報信?把他捆了?

  這是什麼邏輯。

  這位小貴人,周遭關係真是一如既往地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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