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2024-08-21 10:28:43 作者: 溪畔茶

  朱謹深這一句話出來,沐元瑜頓時喜笑顏開:「殿下,真的嗎?你不打算就藩了?」

  朱謹深:「……」

  他愣了一下,微覺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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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之前對沐元瑜相貌最大的感想,就是她已經是個半長成的小小少年,怎麼臉頰還那麼圓,那麼嘟,兩邊下顎都看不出什麼鋒銳轉折,柔和得還像個孩童般。

  林安也是個娃娃臉,但似乎和她的就不是一個路數。

  他原覺得她是發育得晚,沒長開,為此謔嘲過,但她現在這一整個笑開來,眉眼彎彎,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齒,明明還是張包子臉,卻分明地有種明眸皓齒的明亮感。

  朱謹深有點不確定地想,可能是他誤會了?他其實長開了,但因為天生女相,所以總是這個模樣?那以後倒是不怎麼好嘲笑他了。

  他並不是會踩朋友痛腳的人。

  並且他還有點微妙地同情沐元瑜起來——一個以後要做郡王的人,長成這樣一張臉,他可怎麼帶兵啊。

  然後他才想起道:「你又高興什麼?」

  問話的同時,他的心情又舒緩了一點下來,跟一個總是很容易就開心起來的人在一起,那些煩惱好像也不再令他那麼耿耿於懷了。

  沐元瑜笑道:「我高興以後可以一直跟著殿下啊,我在京里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殿下肯照顧我,殿下若走了,我一個人拋閃在這裡,受了欺負連個說心事抱怨的人都沒有了。」

  更重要的是,大腿跑了,她一個掛件將何去何從?再去想別的轍不是不能,可是要多添多少麻煩。

  原來她還想著要尋個什麼契機才能在不令朱謹深反感的情況下,自然地讓他消掉就藩這個念頭,這可好,沈皇后撞上來,大大幫了她一把。

  從她的立場上來說,簡直該給沈皇后頒面錦旗。

  不過沈皇后下的套還是得解決。

  「殿下,眼下這件事,您打算怎麼辦呢?」

  她是覺得挺難辦的,因為這個套的對症性很強,假使今天面對這個局面的是朱謹淵,那這根本不算個事,以他的性格,衡量過利弊之後肯定不帶猶豫地就跪了,傲氣算什麼?到手的實惠才是真。

  在這個處理方法上無所謂高低,因為朱謹淵恐怕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跟皇父服軟是天經地義的事,沈皇后的軟刀子挨就挨了,權當忍辱負重。

  但朱謹深不是這樣的人。

  「不怎麼辦。」

  果然,朱謹深一出口就是他鮮明的個人風格:「皇爺叫我反省,我反省著就是。」

  主動認錯討饒換取冠禮的機會?

  呵,他應得的東西,為什麼要乞討才能換來。

  沐元瑜頭疼片刻:「——好罷,那就隨它去了。」

  能令朱謹深不想著就藩已是很大收穫,別的就緩一緩也無妨。她不想勸朱謹深應該如何如何做,他心裡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討巧的手段是什麼,他不做,那就是不想做。

  然後她目光隨意游移了一下,瞥見被朱謹深扔到一邊去的那本書,不欲一直將話題停留在不愉快的事情上,就信手撿起,道:「殿下在看什麼書?我可以看一下嗎?」

  見朱謹深點了頭,她翻開來。

  這是一本湖廣人著的當地風物誌,因朱謹深先前看的是漢陽卷,她一打開便正好也是這兩頁。

  這地名眼熟,沐元瑜很快想起來,好像那地的祁王剛絕了嗣,封地被收了回來。

  她額上悄悄冒出一點冷汗。

  好險,朱謹深都在著手挑選自己的封地了,可見他原本心意之堅,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朱謹深手指敲了下炕桌,忽然道:「沐世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沐元瑜忙擡頭:「殿下請說。」又補一句,「殿下叫我的名字就好啦。」

  朱謹深道:「嗯——你明日去學堂時,替我向講官問一問有什麼書里記載漢陽的事跡比較詳細一點。」

  他眯了下眼,「當著朱謹洵的面問。」

  沐元瑜立時領悟過來,笑道:「殿下,是,我明白了。」

  朱謹深還要繼續搜集漢陽的書籍似乎和他暫不就藩的念頭相悖,其實不然,有的時候,默默私下進行的才是當真要做的事,未做之前就先宣揚起來的反而不一定是。

  她把手裡的書揚了揚,「殿下,那這本書也不妨借我一下?」

  朱謹深點了頭:「你拿去罷,我大致翻過,也不需要了。」

  這個時辰已經不早,沐元瑜拿著書站起來告辭,朱謹深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灰濛下來的天色,道:「你回去恐怕得天黑了,這裡空屋子還有幾間,要麼讓林安給你收拾一間出來,你湊合住一晚?」

  以朱謹深這樣孤絕的個性,他肯留宿客人應當是很納罕的事了,沐元瑜要沒秘密,一定求之不得地留下來,順道刷個秉燭夜談之類的成就。但她現在只能遺憾地婉拒:「多謝殿下美意,我有個擇席的惱人毛病,不便在這裡打擾殿下,還是回去好一些。」

  朱謹深無所謂地點了頭:「隨你。對了,除了問書之外,別的事你不要做,冠禮的事,我有數。」

  沐元瑜:「……」

  她往外走的腳步頓住,轉頭,睜大眼:「殿下,您有辦法?!」

  聽這口氣,還不是臨時生出的靈感,而是本來就有,嘿,那感情這半日他就是在干生氣呀?

  虧她還跟著發愁了好一會,簡直浪費感情。

  朱謹深眼中露出一點笑意:「我什麼時候說過沒辦法?」

  沐元瑜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沒有。

  「殿下,」她忍不住抱怨道,「您就眼看著我著急,也不說一聲。」

  「沒看出來你著急,你都說了『隨它去』。」

  「我那是怕給殿下壓力嘛。」沐元瑜嗔道,「沒想到殿下倒不怕給我壓力。」

  朱謹深抽了抽嘴角,眼中笑意加深:「哦——你還能給我壓力了。」

  沐元瑜覺得她可以著手寫一篇小論文了,題目就叫《論有一個嘴毒上司的十八種花式體驗》。

  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走回來問道:「殿下有什麼法子?」

  朱謹深火氣盡去,此時倒是不吝告訴了她:「冠禮的事,我從前和大哥有約定,會和他一起行,他記不住那許多麻煩的禮儀,說好了到時候我提醒他。」

  沐元瑜遲疑道:「這樣就可以?萬一大殿下忘了呢?或者還有三殿下,再還有禮官,都可以提醒大殿下的。」

  朱謹深搖頭:「你見大哥少,不知道他的性子,他許多事上糊塗,但在他特別介意的事上,他會記得非常清楚,並且認個死理,誰都無法說服他。老三就不要提了,他跟別人面前都好,但大約覺得大哥不懂,所以對著他時就不耐煩,大哥面上不說,心裡其實有點怕他,對他沒有信任感,不會肯聽他的。」

  沐元瑜有點懂了:「所以,大殿下會出頭去找皇爺?皇爺若不允呢?」

  變數還是挺大啊,難道皇帝還能叫一個傻兒子脅迫住不成。

  朱謹深告訴她,真的能,因為——

  「皇爺當然可以找一堆禮官環繞住大哥,但這不能保證大哥不出問題。」

  是了,傻兒子想成事難,但壞事真的容易,並且你還無法把握住不順他的意的話,他會在哪個環節上崩潰壞事——當然很可能不會出事,冠禮就順利舉行完成,可是皇帝賭得起這個可能性嗎?

  「賭不起。」朱謹深望著她恍悟的表情,愉快地告訴她,「皇爺是個很要體面的人,而我不是。」

  所以,朱謹深如果賭輸了,無非就是不參加這次冠禮,他的名聲本來也就一般,丟得起這個人;皇帝是萬乘之君,從他把長子藏了那麼多年已可看出他對有個傻兒子多麼介意,現在在成年禮這麼重要的場合上,滿朝重臣都會共襄盛舉,朱謹治要是有一點差錯,皇帝這個臉丟的,簡直年都沒法過了。

  說穿了,在冠禮這件事上,朱謹深根本沒打算跟沈皇后較勁,他直接又找上皇帝了,光腳的跟穿鞋的,拼一拼誰更不要臉,豁得出去,誰就贏。

  沐元瑜:「……」

  忽然有點同情皇帝怎麼辦,這兒子真是一個比一個糟心的節奏,傻的太傻,聰明的又太聰明了,脖子梗得好比強項令。

  她拱了拱手,只能拜服:「殿下英明,臣萬不能及也。」

  她心裡其實清楚,朱謹深能這樣捏住長兄的脈,推演出他的舉動,絕非一日之功。一般的弟弟,朱謹治不信任朱瑾淵,卻肯信任他,這是多年善緣累積下來的功底,大概深宮之中,一個傻,一個弱,無論智力相差多遠,於情感上還是有共鳴之處的罷。

  「殿下,那我告辭啦,明日我就幫殿下去問書。」

  朱謹深點了下頭。

  沐元瑜退了出去。

  翌日的學堂上。

  催眠效果十分好的十遍又十遍後,進入休息時間,沐元瑜把那本風物誌拿了出來,去向講官問詢。

  講官笑道:「二殿下幾時對漢陽有了興趣?若論風物,那地方倒沒什麼格外出彩之處。」

  沐元瑜道:「我也不知,可能是殿下在寺里無聊,想尋些消遣罷,讓下人去買了兩本,都不合意,知道先生們博學,所以托我向先生請教一聲。」

  講官想了想,去找著另外兩個講經的和講史的講官商量了一會,回來報了兩本書名給她。

  這個過程里,別人看似都沒留意,實則耳朵都豎得尖尖的。

  朱謹深打入慶壽寺後,除了病了一回,沒有任何動向,安靜得不行。

  如今雖然是問書這樣的小事,也算是起了一點漣漪,不管有用沒用,卡在將行冠禮這個關口上,各人都先暗暗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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