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24-08-21 10:20:04 作者: 溪畔茶

  天近黃昏。

  門吱呀一聲開了,耳房就在旁邊,離得極近,聽到聲音耳房裡諸人都出來了。

  周連營站在門外廊下,他換下了原來那身風塵僕僕的布衣,穿上長兄的一件鴉青色盤領窄袖袍,原來氣質更偏少年的,現在看去則已經是個穩重的青年了,頭髮重新束過。暮色里,他容色明朗,眼神湛然,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煥然一新。

  霜娘又是用拔的才把眼神□□,她感覺自己的土包子人設已經牢不可破了。可是講真,她覺得可以寬容一下自己不能自控的花痴模式:碰見個完全合她審美的人多難呀,兩輩子都只見過這麼一個,說不出他哪裡比別人更出色,但就是好看到叫她控制不住心跳。人生已經艱難這麼多年,終於被發一回福利,她就暈頭一點又怎樣呢。

  嗯,她就看看,不想幹嘛,所以不要老是那麼心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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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安撫了一下自己,過去把繡娘來量身的事說了,見周連營點頭,便退後,讓繡娘上前。

  金盞則去交待人進去裡間收拾。

  繡娘動作很快,幾下量完了,說了會儘快做好送來,蹲身行禮離開。

  周連營向霜娘:「你可有事忙?若沒有我們去母親那裡罷。」

  霜娘看看自己身上,沒什麼要收拾更換的,她摔那一跤大半都摔在金桔身上,沒損到她的衣裳,就道:「我沒有事,走吧,別叫太太等急了。」

  出了院門沒走幾步,前方一個高大的身影匆匆迎面而來,見到他們一行三人猛地止住了腳步。

  「大哥!」

  周連營沒收住腳,上去直接把那身影抱了個滿懷:「我回來了!」

  「你這小子,你這小子……」周連政反手抱住他,用力拍著他的後背,聲音嘶啞著說不出第三句話來。他身上還穿著全套官員常服,應該是下衙歸府聽說後就直接過來的。

  霜娘眼尖地發現周連政眼圈都紅了,所以,連他也不知道幼弟是詐死?

  兄弟兩個抱了一會感情平復下來,分開了,周連政道:「你們這是往母親那裡去?」

  周連營說:「正是,大哥可要回去換衣服,還是同我們一起去?」

  周連政道:「不必換了,一來一回白耽誤功夫,就這樣去罷。」

  兩個人便並排往前走,霜娘跟在後面,聽周連政道:「聽你大嫂說,你這三年都在楊大將軍軍里?」

  周連營:「是。楊大將軍治軍極嚴,我剛進去那個月,足挨了八頓板子。」

  周連政奇道:「你闖了什麼禍?在家時從小到大沒惹過事的,難道失了憶連性情也變了?」

  周連營笑道:「跟那些刺頭比,我這板子挨得確實有些冤了。大哥你不知道,楊大將軍出身苦,極會過日子,做了將軍後還是一樣,最見不得人浪費糧食。我們軍中有一條不得剩飯的軍令,每頓飯後小旗都會挨個巡視,看見碗底有剩的就要拖出去打板子。我開始不知怎麼的,就是吃不下那飯,割得嗓子疼,足挨了八頓打,聽了多少嘲笑,方把毛病扳過來了。」

  周連政聽了嘆息道:「怪不得你,軍中那些粗米,哪裡好和家裡比,苦了你了。」

  「吃慣了也沒什麼。」周連營道,「先吃得少,餓著肚子沒力氣訓練,天天拖後腿,我們小旗倒還好,總旗卻凶,罵我像罵衛所門口的土狗一樣,還要同隊的扒我衣服,查我是不是個姑娘。」

  周連政聽得連連皺眉,道:「那總旗叫什麼名字?」

  「問這個幹什麼?難道大哥還找他算帳去?」周連營樂了,「他也不是針對我一個人,凡訓練跟不上的都挨罵,罵得更難聽的還有呢,後來我硬著頭皮吃慣了那飯就好了。我現在也是個總旗了,要不是忽然想起回家來,下半年我還可以升一級,是試百戶了。」

  霜娘在後頭跟著,分析了一下目前為止得到的訊息,意識到周連營詐死緣由雖不明,但他所說的從軍應該是真的,其中全是細節,作為一個侯門裡金尊玉貴長大的貴公子,他很難編得出與他本來生活差出十萬八千里的人生經歷來。

  而另一點是,周連政和梅氏一樣,或許不知道周連營是詐死,但一看見周連營回來了,他就意識到了其中的隱藏關卡是什麼,所以過了最起初的震驚期後,很快就鎮定下來。照常理說,周連政就算聽妻子說過了幼弟當時是如何出事的,但當面見到了人,真的活生生的歸來,多少也該就此問幾句才是,周連政卻沒有,直接跳到了後續上。

  想完,霜娘有點失望地發現自己絞盡腦汁也只能分析出這麼多了,三年的侯府生活對她來說還是短了點,那些各房頭有的沒的八卦她是聽了一堆,真正有關於永寧侯府的核心秘密,她一無所知。

  前頭接著在聊下去,周連政的聲音中帶了緊張:「你這是已經升了兩級?哪來的軍功?」

  「上過兩回戰場,每次都有斬獲,就升上來了。」周連營道,「大哥,你別告訴娘,她不知道,事都過去了,說這個白叫她擔心。」

  周連政有點惱怒:「你膽子也是太大,受傷了沒有?」

  「沒有——有過一點皮肉傷,早都好了。」

  「明天請個太醫來,給你仔細瞧一瞧。」

  周連營推道:「不用,真的都好了。我明天要去見殿下,還不知是怎麼個章程,也不好先送名帖去,恐怕底下人以為是誰搗亂,再給丟了,不去上報殿下。」

  「對了,須得稟報父親,開祠堂祭告祖先,重修族譜。」周連政也想起一件事來,這樣算明天倒真難抽出空來,就道,「那就後日,想來殿下不會這麼快派你差事。你在院裡等著,不許亂跑,等太醫來過才許出門。」

  不便再推辭兄長的好意,周連營只好笑道:「由大哥安排罷。」

  一路說著到了正院,裡面各房都已掌起了燈,燈火通明,丫頭媳婦們來來往往,一片忙碌景象。

  晚上的團圓宴擺在了西邊的小廳里,席開兩桌,分了男女,中間以一架紫檀圍屏隔開。

  霜娘等人進去時,各房人等連下一輩的珍姐兒等在內都已差不多到齊了,原是各自輕聲說笑,見到周連營進來,都不約而同住了嘴,只是盯著他看。

  雖然已得到通知,說當年弄錯了屍體,周連營又活回來了,但只是聽到這個消息和真的見到本人時的震撼是有差的,整座廳都寂然無聲了。

  周侯爺和安氏坐在上首,見到霜娘等人繞過屏風進來,安氏猶可,先已見過哭過了,現在只是唇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來。周侯爺原在城外打獵,接到消息,剛剛疾馬飛奔回來,見到小兒子當真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一下子失態地站起身來。

  不等丫頭拿錦墊,周連營上前撩袍下跪,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

  霜娘遲一步,忙也跪了下去。

  周侯爺俯了身,發著抖的手攙在兒子手臂上,臉上的肉都因為激越的情感而顫動著,連道:「起來,起來!」

  「兒子不孝,累父親傷心了。」

  周連營說完了,才順著周侯爺的力道起身,反過來扶著他,將他扶回太師椅里坐著。

  金櫻從旁邊過來,把霜娘也扶站起來。

  周侯爺盯著兒子:「瘦了,吃了苦了。」

  周連營微微別了下頭,把到眼眶的淚硬逼回去,重新看著周侯爺笑道:「我有什麼苦吃,誤打誤撞地進了軍里,一天吃喝也不曾缺過的。父親看著我瘦,其實我比先壯實多了。」

  「哎,回來就好,」親人的話大致都是差不多的,周侯爺看著他,不由地又重複了一遍,「回來就好。」

  安氏等他的情緒平復了點,在旁口氣很和緩地道:「侯爺說的是。連營,再去見見你兄長和嫂子們。」

  周連營道:「是。」

  轉身去挨個作揖行禮,謝諸人替自己孝敬父母,行了一圈,輪著兩個未嫁的姑娘時,五姑娘蕪蘭和七姑娘綺蘭,年紀都比他小,屈膝向他見禮。禮畢後下面原該小一輩的來行禮了,七姑娘周綺蘭見了禮卻不讓開,仰著頭笑道:「六哥哥,你回來了,可有人給我做主了。」

  周連營問道:「怎麼了?」

  周綺蘭走去拽站在屏風旁邊的霜娘,她這動作甚為無禮,但是個才十歲的孩子,霜娘不好硬挺著和她計較,只好被她拽到了周連營面前。

  就聽周綺蘭道:「我見六嫂繡的花好看,求了她好幾回,替我繡一些擺件,可是我人小面薄,總也請不動,六嫂不是說要練字,就是說要學畫,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敢逼著。六哥哥回來可好啦,我求六哥哥,六哥哥面子比我大,替我和六嫂說說,六嫂一定肯的。」

  「……」講真,霜娘一向是很愛護小朋友的,就算是不招人喜歡的小朋友她也就是敬而遠之,這是頭一回,她想拎起小朋友抽她兩下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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