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尾聲

2024-08-20 17:11:28 作者: 方白羽

  第74章 尾聲

  刑部大牢森嚴壁壘,黑暗陰森,一支昏黃的燈籠,讓整個大牢顯得越發幽暗。柳公權隔著重重柵欄,神情複雜地打量著柵欄後盤膝而坐的雲襄,心事重重地低聲道:「公子襄,你弒君叛亂的行為有頗多疑點,刑部也有意為你開脫罪狀,你只要開口說出真相,老夫願意幫你這一回。」

  雲襄淡然道:「真相就是我率死士叛逆謀反,誤殺福王,柳爺可以死心了。」

  柳公權嘆了口氣,走近一步低聲道:「老夫好心提醒你,叛逆謀反,將受凌遲之刑。」

  見雲襄不為所動地閉上了雙眼,柳公權嘆著氣轉身出牢,對獄卒小聲叮囑:「替老夫好生照顧雲公子,若有怠慢,老夫拿你們是問!」

  獄卒唯唯諾諾地將柳公權送出大牢。來到外面的明亮處,柳公權神情怔忡地呆立不語。按說公子襄屢屢從他手中逃脫,還多次戲弄於他,應該是他做捕快以來最可惡的對手,但此刻柳公權心中對他卻沒有半點仇恨,只有說不出的惋惜和失落。想起孫女的苦苦哀求,柳公權只能黯然苦笑,他不用去查也能猜到大概真相,但公子襄不開口,他也無能為力。況且要是查出真相,難保自己不受牽連。

  牢門外又有人來看望公子襄,柳公權認得是明珠郡主主僕與夫君武勝文。聽獄卒在外有意刁難,柳公權出門對獄卒擺了擺手,獄卒這才放三人進去。

  武勝文在朝陽門叛亂中的行為令人起疑,又與叛亂者一路。但他家世清白,在軍中威望甚著,堪稱一門忠烈,況且被誤傷的福王又是他岳父,最後他又傷在公子襄劍下,所以朝中大臣皆認為他是發現公子襄有叛亂企圖,這才一路追趕阻攔,最後傷在公子襄劍下。所以他很快就洗脫嫌疑,成為保護皇上的功臣。

  在獄卒的引領下來到死牢,明珠打量著神情尷尬的雲襄,淚水不禁滾滾而下。她隔著柵欄嘶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要刺殺我父王?為什麼要傷我夫君?無論你有什麼苦衷,告訴我,請你告訴我!」

  雲襄緊抿雙唇沉默無語,他很想告訴明珠,其實福王不是她的父親,福王甚至用她們母女來要挾自己,但這一切已經無從證實,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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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啊?你為什麼不說話?」明珠傷心欲絕,既傷心父王慘死,又為雲襄的處境心痛不已。武勝文見她哭得死去活來,含淚示意丫鬟將她扶了出去。他默默拿出食盒中的酒水菜餚,隔著牢門遞給雲襄,然後盤膝在牢門外坐了下來。

  雲襄接過酒壺,會心一笑:「咱們有多久沒在一起喝酒了?」

  武勝文想了想,澀聲道:「從瓦剌歸國後,就沒痛快喝過。」

  「是啊!那些慶功宴,只能說是應酬,怎及在瓦剌殺敵之後,談笑痛飲。」雲襄一聲嘆息,舉起手中酒壺,「來!今日咱們就痛飲一場,當是為我送行!」

  武勝文一言不發拿起酒壺,一仰頭就是一陣鯨吞海飲,一壺烈酒轉瞬即干,他突然捂著嘴發出無聲的啜泣。翻身在牢門外跪倒,他以頭撞地,痛苦莫名地哭拜:「我沒用!眼睜睜看著你替福王頂罪,卻不敢說出真相!我他媽真不是人,你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還要跟我喝酒?」

  雲襄隔著柵欄扶起武勝文,平靜道:「想想明珠母女,你一定要撐下去,有時候活比死還要艱難。咱們在瓦剌都沒將生死放在心上,難道現在反而放不下了嗎?來!陪我喝酒!」

  武勝文重新拿起一壺烈酒,與雲襄重重一碰,二人一言不發,仰頭盡干。兩壺烈酒下肚,武勝文酒意上涌,不禁敲著空酒壺,輕輕哼起了那首新軍營將士人人傳唱的歌謠:「天蒼蒼兮野茫茫,雁南歸兮望故鄉。妻兒老小今何在,一縷忠魂瞻家邦!」

  雲襄也不禁輕聲附和:「風蕭蕭兮雲飛揚,娘喚兒兮愁斷腸。男兒為何徒征戰,馬革裹屍還故鄉!」

  二人擊節速度陡然加快,齊聲同吟:「狼煙滾滾邊關急,我帶吳鉤別爹娘。躍馬踏破賀蘭山,只為親人永安康……」

  時而蒼涼悲切、時而豪情萬丈的歌謠,在寂靜幽暗的牢房中徐徐迴蕩,經久不絕。

  千門公子襄叛逆謀反,率眾弒君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江湖。無論塞北江南,還是巴蜀西域,都在議論著這件驚天大案。人們一夜之間就改變了對公子襄的所有良好印象,他過去那些善舉,在人們心目中就如同王莽的賢德,都是為謀奪江山社稷的假仁假義。所以人們對凌遲處決的判決,皆充滿了由衷的欣慰和擁護。

  夜色如晦,月暗星稀,舒青虹借著窗外的天光,含淚打量著睡夢中的女兒,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又親,仔細為女兒掖好被子,她悄悄來到孫妙玉床前,對盤膝打坐的孫妙玉默默跪了下去。

  孫妙玉輕輕嘆了口氣:「青虹,你還是忘不掉他?」

  舒青虹默默點點頭,哽咽道:「師父,你曾告訴弟子,心空則不痛,但現在弟子寧願傷心,寧願心痛,也不願忘掉他!弟子辜負了您老的期望,不敢求師父原諒,但求師父忘了曾經有過我這個不肖弟子。從今往後我叫舒亞男,不叫舒青虹。」

  看到舒亞男臉上平靜而決絕的表情,孫妙玉便知已無法阻攔,她喟然嘆息:「冤孽!情天恨海,果真無人能渡嗎?你為了他,竟連女兒都不顧了?」

  舒亞男心如刀割,淚如泉湧,她伏地哽咽道:「夢香就拜託師父了,求師父大慈大悲,撫養她長大成人。」

  孫妙玉一聲長嘆:「罷罷罷,要走的留也留不住,不走的趕也趕不走。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孫妙玉的弟子,滾吧!」

  舒亞男重重磕了三個頭,從容起身而去。出門就見巴哲靜靜立在陰暗角落,像影子一樣無聲。舒亞男本想說兩句告別的話,張張嘴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就聽巴哲輕聲道:「我要做夢香的乾爹。」

  舒亞男感激地點點頭,盈盈一拜:「謝謝!」

  毅然翻身上馬,舒亞男遙望北方,縱馬疾馳而去。

  輕輕撫摸那枚「心」字雨花石,雲襄怔怔地望著虛空。判決已經下來,他的時日不多了,越是臨近最後的期限,他越是期望能再看她一眼。

  牢門響動,又有人來看望自己。雲襄滿懷希望地望去,卻是羅毅領著一個孩子和一對年輕男女進來。雲襄連忙招呼道:「阿毅,蔣兄,佳佳,這位是……」

  那女子盈盈拜倒在地,眼神複雜地打量著雲襄,款款道:「小女尹孤芳,拜見恩公。」

  雲襄眼裡有些疑惑,他只覺得這女子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模樣卻十分陌生。蔣文奐連忙解釋道:「公子,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尹姑娘,金陵有名的女富商。」

  雲襄恍然大悟,卻又疑惑這素未謀面的女子,為何會來看望自己。就聽尹孤芳垂淚道:「公子,你幫過的人多不勝數,不記得小女很正常,但小女卻已將公子的大恩銘刻在心。可惜小女無能,不能救公子脫獄,只能盡我所能上下打點,希望公子在牢中能少受點苦。」

  雲襄感激地點點頭,轉頭望向趙佳。就聽見他哭著叫了聲雲叔叔,便再也說不出話來。雲襄突然想起一事,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幸虧柳公權的照應,他的私人物品總算沒有被搜走。他把玉佩慎重地遞到孩子手中,輕聲道:「孩子,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玉佩,他是南宮世家三公子南宮放,你應該叫南宮傑,這是他給你取的名字。」

  孩子一臉茫然和惶恐,有些不知所措。雲襄便給他講起了他父親的過去,沒有刻意隱瞞其惡,也沒有忘記他偶爾的善,以及對兒子的思念。最後他對孩子正色道:「阿傑,你已經不小了,應該知道自己父母的過去,是非善惡也該有自己的判斷。不過你要記住,父母雖然無法選擇,但你自己的道路卻可以選擇。雲叔叔不能再照顧你了,我會讓蔣叔叔將你送回南宮世家,你還有個伯父南宮珏,他會照顧你的。」

  孩子怔怔地愣了半晌,突然一聲大吼:「我爹爹不會是這樣的人,你騙我!」說完轉身就跑,尹孤芳連忙追出去,蔣文奐略一遲疑,也跟著追了出去。

  牢房中頓時安靜下來,雲襄望向一直沒有開口的羅毅,輕聲問:「新軍營將士都沒事吧?」

  羅毅點點頭:「福王一死,他手下的人便不敢再囚禁新軍營將士。我讓雲嘯風令手下疏通關節,刑部很快就還新軍營清白。趙將軍李將軍他們多次向朝廷請願,力證公子清白,可惜他們沒有證據,而公子又不願翻供,所以……」

  「我師父怎樣?還有嚴駱望呢?」雲襄打斷了羅毅的話。

  「雲嘯風現在正被覺醒他們看管著。至於嚴駱望,我照公子的吩咐,將他盜竊朝廷金礦的事捅給了柳公權。現在刑部正在徹查,已經將他下獄。」說到這羅毅頓了頓,遲疑道,「對於雲嘯風,公子打算如何處置?」

  雲襄怔怔地望著虛空,輕輕嘆道:「我不知道,如果是你,會如何處置?」

  羅毅沉吟道:「這次幸虧雲嘯風約束他的手下沒有輕舉妄動,這場叛亂才沒有釀成更大的混亂。如今雲嘯風慘敗在公子手中,早已經心灰意懶。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不如就……」

  「那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雲襄停了停,神情複雜地望著羅毅,「以後濟生堂,可就全靠你了。」

  羅毅點點頭:「公子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重託。」略頓了頓,他遲疑道,「公子,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你的決定?萬一……」

  雲襄搖搖頭:「我主意已決,你不用再勸。」

  羅毅失望地嘆了口氣,眼裡滿是憂色,怔怔地不知說什麼才好。這時就聽獄卒過來道:「又有人來看望公子,讓他們進來嗎?」

  由於有各路人物招呼打點,獄卒對雲襄不敢有絲毫怠慢。羅毅見狀只得先一步告辭。片刻後就見一對年輕男女被獄卒領了進來,男的英俊冷厲,女的秀美清純。雲襄一見之下十分詫異,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來看望自己。

  「我很想知道,你怎麼會做下如此瘋狂之事?比我爹爹還要瘋狂!」寇元傑開門見山地問,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雲襄無奈一笑:「我不能說。」

  寇元傑理解地點點頭:「我相信你絕不是為了你自己。」他握著柳青梅的手走近一步,壓著嗓子道,「我已聯絡魔門舊部,青梅也聯絡了部分天心居弟子,我們將在你行刑的時候劫法場,將你救走。」

  雲襄十分驚訝:「為什麼救我?」

  寇元傑正色道:「因為,我現在已相信,這世上真有天心。」

  雲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失笑道:「如果你相信有天心,將來就多幫幫濟生堂吧,救我就不必了。」

  寇元傑面色一沉:「你不相信魔門和天心居的實力?」

  雲襄搖搖頭:「跟實力沒關係。我也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

  寇元傑詫異道:「為什麼?」

  雲襄指指四周:「你們難道沒發現,這天牢的守衛其實很鬆懈,對我的監禁也十分寬鬆,無論誰來看我,只要給獄卒塞點銀子,基本不會受到刁難。這難道像是囚禁名震天下的千門公子襄的牢房嗎?」

  寇元傑原本沒留意到這點,經雲襄這一提醒,立刻醒悟,驚訝道:「是啊,為什麼?」

  雲襄嘆道:「因為我已經跟朝廷達成了一個秘密協定,我安心受刑,朝廷給濟生堂一個合法的地位;我若越獄,朝廷將在全國取締濟生堂。你知道濟生堂對我多重要,所以我已經不能走。」

  寇元傑澀聲問:「為了濟生堂,你甘願身受凌遲極刑?」

  「不止濟生堂。」雲襄喟然嘆道,「千門公子襄的名頭實在太大了,大到令朝廷不安,大到幾乎一呼百諾,大到令聖上都有些忌妒。其實朝廷知道我的清白,知道我是在平叛,而不是在謀反,可如果向天下人公布真相,千門公子襄的名聲和威望,豈不是令聖上都黯然無光?所以公子襄必須以叛逆罪被處以極刑,至於他是不是罪有應得,已經不重要了。」

  寇元傑滿臉震撼地望著平靜如常的雲襄,怔怔地不知說什麼才好。他突然戟指天空厲聲質問:「你為這樣一個朝廷賣命,最終卻為它所害,值嗎?」

  「我不是為朝廷賣命,而是為千千萬萬像我這樣的普通人,同時也是為我心目中的天心。」雲襄抬頭仰望虛空,白皙的臉上煥發著虔誠的容光,「如果每個人都相信天心,那天心就一定會存在!」

  望著泰然自若的雲襄,寇元傑只覺心神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他怔立半晌,突然躬身一拜,澀聲道:「多謝!你讓我看到了真正的天心!」說完含淚大步離去,不再回頭。

  校場口搭起了行刑的高台,引得全城百姓蜂擁而至,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欣賞神話般的千門公子襄,如何被凌遲處決。

  刑台正中的立柱上,雲襄渾身赤裸,從頭到腳罩在一張漁網之中。時辰尚未到,全場都在焦急地等待著,雲襄的目光也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尋,希望看到那個刻骨銘心的身影。但他失望了,人頭攢動的校場上,沒有她任何蹤跡。

  一陣徐緩和煦的琴聲,突如春風拂過大地,蓋過了校場上亂鬨鬨的嘈雜。雲襄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青衫女子,正在對面的高樓之上盤膝撫琴,熟悉的琴聲充滿了淡泊寧靜,化解了刑場的肅殺陰冷之氣。

  雲襄欣慰地露出一絲微笑,他從琴聲中感受到了一種溫暖和憐惜,以及那博大的慈悲,這大大減輕了他面對死亡的恐懼。他感動地眺望著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只見她神情專注,所有的精氣神都凝聚在了那具焦尾琴上。

  日頭漸漸移到中天,在人們焦急的等待中,終於聽到令官拖著乾澀的嗓子高喊:「時——辰——到——」

  等待已久的百姓爆出熱烈的掌聲,歡呼劊子手的出場。只見劊子手渾身罩在一襲從頭到腳的黑袍中,只留兩隻眼睛在外。凌遲之刑實在太過慘烈,慘烈到劊子手都不敢坦然面對受刑者,生怕他變為厲鬼向自己索命,所以要將自己渾身上下蒙個嚴嚴實實。

  「行刑!」監刑官一聲高喊,將令簽扔下刑場。兩名兵卒收緊了罩在雲襄身上的漁網,繃緊的漁網將他全身肌膚勒得一塊塊凸了出來,以方便劊子手行刑。

  在眾人興奮的歡呼聲中,劊子手提著一個小木箱緩步走上刑台。就見他從容不迫地打開木箱,亮出了數十把形狀各異、精緻小巧的刀具,在陽光下依舊散發著森森的寒氣。凌遲之刑俗稱千刀萬剮,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所以劊子手必須準備數十把不同的刀具,才能完成這難度極高的行刑。只見他挑了一把窄而尖銳的小刀,仔細用素巾抹淨刀刃,然後緩緩走向立柱上緊縛的雲襄。在咫尺距離靜靜地審視著受刑者足有盞茶工夫,他才輕輕抬起手中的小刀,用刀尖挑開了雲襄嘴上蒙著的漁網,接著他突然撲入雲襄懷中,與受刑者緊緊抱在了一起。

  「我說過要照顧你一輩子,無論天上地下,地獄人間,你都別想再丟下我。」她在雲襄耳邊呢喃著,緩緩扯去黑頭套,露出了她那俊美無雙的面容,臉頰上盛開的水仙比任何時候都要嬌艷,使她越發美麗動人。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她脫去身上的黑袍,露出了黑袍下那身大紅的婚服。從容地割開雲襄身上的漁網和綁縛的繩索,她的臉上泛起一絲羞澀的微笑:「今天,我要做你的新娘,就讓這皇天后土、烈日和風,以及這刑場上所有的看客,作為咱們婚禮的見證。」說著,她在雲襄唇上深情一吻,然後抬起手中尖刀,對準雲襄赤裸的胸膛,深深地刺了進去。

  雲襄面帶微笑,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溫柔低語:「從今往後,我決不再讓你離開,直到海枯石爛,天崩地裂!」

  鮮血從雲襄胸膛如噴泉般洶湧而出,濺在她大紅婚服上,使婚服越發紅艷。二人默默對視,臉上煥發出同樣幸福的容光。緊緊抱住雲襄搖搖欲倒的身體,她倒轉刀鋒,對準自己胸口慢慢刺了進去……

  這一下變故突然,監刑官完全失去了反應,待他明白過來,二人已相擁倒在血泊之中。一名仵作戰戰兢兢地上前摸了摸二人脈搏,澀聲稟報:「案犯與劊子手已雙雙斃命!」

  全場百姓大嘩,紛紛湧上前想要查看究竟,監刑官怕引起混亂,連忙高叫收屍。幾名仵作匆忙將屍體裝入密閉的刑車,護衛的兵卒立刻驅車火速回刑部復命。

  就在圍觀百姓議論紛紛的嘈雜聲中,突聽那宛若來自天際的琴聲陡然一亂,刺得人心神一跳,原來是那撫琴的女子抬手劃斷了所有琴弦。就見她抬頭遙望天空,空茫的眼眸中湧出兩行無法抑制的清淚,澀聲黯然哽咽:「知音已逝,天心迸裂,青霞從此再不撫琴!」

  朝陽映照在浩浩湯湯的大運河上,粼粼波光閃爍著刺眼的金黃,隨著清晨的來臨,大運河也開始繁忙起來。在眾多往來如梭的貨船中,一艘不起眼的烏篷小船掛著漕幫的船旗,順著大運河悠悠蕩漾,船艙中隱約傳出柔情蜜意的對話:

  「還疼嗎?」

  「有點!」

  「早知道我就刺淺一些了。」

  「淺了可就穿幫了。幸虧你讀懂了我的眼神,不然神仙都救不活。」

  「你幹嗎要用如此兇險的辦法?萬一我沒看懂你的眼神,又或者中間出現任何差錯,你不就死定了?」

  「我也是無奈啊!那次我傷透了你的心,你絕望離去後,天大地大,你讓我上哪兒去找你?你要成心躲著我,以你的性格和頭腦,恐怕這輩子我都別想再見到你。所以我只好用這不得已的辦法,如果你還沒忘掉我,無論天涯海角你都會趕來見我最後一面。以你的聰明,定能領會我布下的這個生死局。」

  「要是我沒來呢?」

  「那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就跟公子襄一起死好了。」

  「你不做公子襄了?」

  「公子襄名頭太大,不死朝廷不會安心。如今公子襄雖死,不過駱文佳卻活了過來。」

  「咱們的女兒是不是也得改姓駱?」

  「不用,就當紀念一位逝去的故人吧。」

  「唉,我就想到買通劊子手,與你共赴黃泉。真不知道你怎麼能買通刑場上所有人,從監刑官到仵作,從守衛的兵卒到圍在刑場四周的那些閒漢,都在幫你完成這驚天一局。」

  「幾十萬兩銀子可不是白花的。腐敗啊!從上到下,從朝廷到地方,從高官到百姓,腐敗無處不在。連凌遲處決極刑重犯的錢都敢收,照這樣下去,誰也救不了這個王朝。」

  「你也救不了?」

  「我只是窮書生駱文佳,無所不能的千門公子襄已經死了,被朝廷凌遲處決了。從今往後我只為你和女兒活,承擔起丈夫和父親的重擔。這重擔在我眼裡,比整個天下還重要。」

  對話中斷,艙中傳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響。搖船的艄公露出會心的微笑,稍稍加快了搖櫓,烏篷小船搖搖蕩蕩,緩緩駛向江南……

  《千門之聖》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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