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2024-08-18 08:26:44
作者: 狂上加狂
眠棠聽了這話,原本筆直的身子慢慢靠回到了椅背上。原因無他,只因為心虛。
「通……通什麼匪?」
莫如繼續照實回答:「有人曾經在仰山上見過這四人,當年王爺辦的劫持御貢案好像就是這四人犯下的……而且當初東州造反,有人看見過這幾位……都是興風作浪的頭目呢!」
眠棠吸了吸鼻子,小聲嘟囔道:「那仰山部眾不是招安時……盡被赦免了……再說就算他們真的參與了東州之亂,也是被饑荒逼迫的,現在不也變成良民了?他們在鏢局裡做得甚是賣力,都快成婚生子了,何必……何必扒算舊帳呢?」
崔行舟挑了挑眉:「照你這麼說,只要成婚生子,就既往不咎了?那殺人越貨造反起來……還真是沒負擔了!」
柳眠棠再次被點了啞穴……嗯,她其實也是成婚生子後,便當成自己沒有那段晦暗的過往了……如此想來,真的很心虛。
「王爺,他們其實人還不錯,您能不能法外開恩,看早我的情面上……」
「王法面前,我豈能徇私?」
眠棠不再說話了,捧著肚子站起身就往外走。
崔行舟皺眉問:「哪去?」
柳眠棠頭也不會道:「回府!」
看來四兄弟的身份好事還是泄底了。其實仰山的舊帳都是小事,可是東州的那一筆才最要命。一旦落罪,腰斬全家是沒跑的。
眠棠知道他們至死不會供出自己來,可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刑遭罪,更不能看著他們被殺。忠義兩全,是她親手刻在他們身上的。他們若不是誤會了自己死去,也不會參與東州之亂立志為自己報仇。
是現在他們落了難,自己怎可無情無義,自顧過自己太平安穩的生活?
眠棠知道,若是自己表明自己的身份,誠信向崔行舟認錯,也許有三分機會,他會原諒自己,並赦免了那四兄弟。
可是依著崔行舟的小心眼,還有六分可能是他氣得冒煙,斬了四兄弟免得家醜外揚,然後扣住自己,等她生產完畢後再一併算帳。
所以表明身份的話,很有可能讓自己失了自由,眼睜睜看著四兄弟被處死。
柳眠棠掂量了一番後,覺得不能拿人命冒險。
既然她拿不出什麼堂堂正正的理由說服崔行舟放人,那便不要在這裡空耗時間,只回府去再想辦法——人既然在兵司,總要轉到刑司去審,這中間的一段似乎有些搞頭……
一時間,眠棠的思緒已經大膽跳躍到另一處去了,走得腳步匆匆、
她沒回頭,自然沒發現崔行舟已經氣得手抖了。不過他的聲音依然聽不出端倪,只沉聲問:「這麼久不見我,就沒有別的話要講了?」
眠棠捧著肚子,拎提裙擺已經快出院子裡,只頭也不回地揚聲道:「王爺就算再忙,也要吃飯穿衣,多保重身體!」
那話音還未消散,人已經走得沒了影子。
莫如倒是習慣了王妃的來去匆匆,她原本就是個利索的人,既然這次是來替自己的鏢局的夥計求情,眼見無望,起身走人也算正常。畢竟王爺還在官署辦差,沒空長聊啊。
只是王爺方才正準備吃飯,筷子都沒動幾下呢。於是看王妃走了,莫如便立在王爺身旁殷勤道:「王爺,快些趁熱吃飯吧,王妃可是叮囑您要多保重身體呢!」
他還沒說完,崔行舟突然擡腳哐當一聲踹翻了桌子,菜飯被掀翻了一地,然後衝著莫如冷冷道:「滾出去!」
莫如嚇得聲也不敢吭,趕緊低頭貓腰走人。
崔行舟哪裡能吃得下?氣也氣飽了!
他原本是想再給她機會,讓她主動坦白的。可是話都說到這個情分上,她居然還能若無其事隱瞞不說。
柳眠棠,你可真是好樣的!
再說柳眠棠,她並不知自己走得那麼乾淨利索,差點氣死了堂堂淮陽王。
這一路回來,眠棠的腦子轉了千百個念頭。劫持囚犯,有些瘋狂得不靠譜。那麼只能再求一次特赦。
柳眠棠一時間想到了劉淯。他身為皇帝,特赦幾個不入流的囚犯應該是很輕鬆的事情。
只是她不能去求劉淯,若是真這般做了,便是將自己的夫君的臉面置於何地?
轉而求其次,眠棠決定走一走石皇后的門路。
這麼決定了,眠棠不想耽擱,便命人往宮裡遞送帖子。可是帖子還沒等送出去呢,便傳出石皇后破水要生皇子了。
這帖子,壓根遞送不出去。
眠棠頹然倒在床榻上,直覺得懷孕之後,原本就不夠用的腦汁現在更是所剩無幾了。
難不成,這是老天要刻意為難那四兄弟?又或者,她唯有親自去求劉淯才能救了他們的性命?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崔行舟終於回府了。
只不過王爺的面色鐵青,一看就是心情不虞到了極點。
他回到內院以後,還沒等眠棠起身,便啪地將她原本遞呈皇宮的帖子摔在了桌子上。
「你一向不愛主動進宮,這次為何主動遞帖子?」
眠棠鎮定自若道:「皇后有過生產,如今又懷著身孕,自然對要向皇后問候鳳體安康,再順便聊一聊生養心得。」
崔行舟覺得自己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女人撒謊時眼睛都不帶眨的,說得那麼坦坦蕩蕩,他怒極反笑:「你什麼時候成了皇后的手帕閨交,我怎麼不知道?」
眠棠起身倒水喝了一口,坦然地問崔行舟:「有事想要求皇后,自然便要親近些,王爺看著氣不順,是要找我吵架嗎?」
崔行舟緊握著拳頭問她:「你我相識甚久,我可曾拿你撒氣,沖你發過邪火?」
眠棠想了想,以前在北街時,他倒是曾經莫名其妙地發火過。可是後來她才知,原來是她說淮陽王的壞話,是當著人家正主的面兒罵人來著,也難怪崔爺生氣了。
在那以後,他也有因為公事氣悶的時候,但是頂多話少些,從來不會像北街醉漢那般打罵婆娘,發邪火。
眠棠這兩天一直在想著如何替四兄弟解困的事情,此時倒是有些發覺崔行舟情緒不對了。
既然他不是發邪火,那便是衝著自己發火了。
眠棠擡頭看向了崔行舟,終於看到了他眼底讓人心驚的冷意。
她抿了抿嘴,默默地看著他。
崔行舟也是被這悶嘴鐵葫蘆氣得超脫升仙了,倒是能巋然不動地問:「愛妃,我再給你一次以及,你可曾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柳眠棠試探問:「那四個人跟你招了?」
崔行舟乾脆不說話了,雙手扶椅,目光深沉,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人依舊俊美如昔,只是整個人如千年寒冰雕琢一般,散發著肅殺之氣。
眠棠深吸一口氣,覺得天下沒有捅不破的窗戶紙,既然遲早瞞不住,便早死早超生好了,於是乾脆說道:「他們可跟你說了,我……就是仰山陸文!」
崔行舟似乎並不震驚,依舊一動不動,一雙俊目死死盯著柳眠棠,可那一雙眼裡翻騰得卻是滔滔迸濺岩漿。
不過柳眠棠這一句話說出去後,整個人仿佛排毒一般輕鬆多了。她一直為著自己隱瞞崔行舟而內疚,現在全說給他聽了,一切便愛誰誰了!
崔行舟看著柳眠棠半晌,終於開口道:「你騙我失憶?」
柳眠棠老實道:「我是真想不起仰山上的事情了,若不是那四兄弟在真州禍亂時遇到我,我也不知自己還有這一段……當時我是想跟你說的,可就一直開不得口……」
她看崔行舟整個人已經像石雕一般陰沉不說話,便知道他是很介意自己的這段晦暗過往了。
別人不清楚,她能不清楚嗎?畢竟以前崔行舟每次回憶當初與陸文熬斗時,都是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撕了對方蘸醬吃的德行。
直到後來劉淯稱帝,這情況才算好些。
可是那是因為他以為劉淯是陸文的緣故。而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被死對頭耍得團團轉,還娶了對方為妻,像淮陽王這般自尊極強的男人,如何能受得了?
雖然以前曾無數次去想,一旦事情敗露,他倆該何去何從,可如今真的到了這個光景上,眠棠卻不想流淚哀求崔行舟的原諒。
她也曾被騙過,知道那滋味不好受,所以也別拿自己的眼淚去求著他容忍不能容忍的過往了。
她想了想,走到內室,從自己的一摞帳本里抽出老早就寫好的和離書。
「我騙了你,是我不對,只是貪戀著與你在一處的時光,便這般拖延著不說。雖然想不起,可也聽別人說了。你對陸文是有多厭恨……你我情交一場,就像你以前說的,騙是騙了,可情也是真的。我們就此好聚好散……你看看這寫得可妥帖?需要再補些什麼,都好商量,實在不行,你覺得不夠解氣,休了我也成。」
崔行舟像看怪物一般,盯看著眼前的那張紙,握拳雙手的青筋都已經崩起了老高,可嘴裡卻風輕雲淡道:「陸大當家的好高瞻遠矚,連這個,都早早預備好了啊!」
柳眠棠扭過頭,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她要如何去說,寫這個時,是希望自己一輩子都用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