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先師遺念

  夜深，四象城街頭尚是一片瘋狂。

  這麼多年來，黑木山給四象城普通民眾帶來的恐懼感實在太深。無數年來，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類被攝走了，留下了破敗之家，喬月兒一家，便是典型。即便是未曾被黑木山害過的平民，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就會倒楣，被那黑霧攝去，變成狼妖嘴裡的血食。

  如今黑木山被破，這縈繞千年的恐懼終於消除了，普通民眾也惟有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徹夜狂歡，祭拜先祖，載歌載舞，哭哭笑笑。

  四象城的文官知州大人，甚至聘請了畫師，將此事畫了出來，便叫作「群俠斬妖圖」，圖上，年輕少年居中而立，桀驁的冷大師、威武的柳大將軍、嫵媚的狐女水月娘娘、慈悲的澄燈大師，以及劍廬弟子、城中精兵，與面容獰惡的狼妖浴血憤戰，正義凜然。

  在整座城池都陷入狂歡的時候，孟宣卻回到了自己的臥房裡，確定了四下無人，便將那枚狼祖令取了出來。

  在黑木山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枚狼祖令與自己有著莫大的關係了，只是當時人多眼雜，卻一直沒有仔細的觀察。

  湊在燈下細細一看，卻見這枚狼祖令質地黝黑，看不出什麼材質，不過很明顯，鑄就這枚狼祖令的材料肯定與大病令是一模一樣的，都是一種孟宣之前從未見過的玄鐵鑄就，觸手生涼，看起來不起眼，卻重量驚人，這麼一塊小小的令牌，卻差不多有百斤重量。

  

  而且，兩枚令牌上發出的氣機，也極為其似，可以斷定同出一源。

  所不同的是兩者的形狀。

  大病令形狀不規則，呈粗糙的劍柄形狀，而狼祖令卻呈長條形，便兩者若合在一處，便可以發現它們的斷面竟然頗為吻合。

  「師尊當年傳我大病令時，只說它是我們這一脈的傳承信物，可以捕捉病者氣機，在必要時對其加以反治……但並沒有說它有其他的用處啊，更沒有說過，世間還有與大病令同出一源的令牌流傳於世……而且，黑木山是妖族傳承，師尊卻是出身仙門，兩者風馬牛不相及，狼祖令又會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孟宣苦思了一陣，卻毫無頭緒，終於，他決定以大病仙訣試探一下。

  當初他感應到這狼祖令，也是靠著自己修煉的功法與它冥冥中的一線聯繫。

  以自己的真氣摧動，或許可以發現什麼玄奧。

  潛運玄訣，孟宣左手握住了大病令，右手握住了狼祖令，將真氣向兩者灌去。

  「嗡……」

  也不知灌輸了多少真氣，那枚狼祖令忽然間輕輕顫抖了起來。

  那種感覺，就好像它本是一件死物，卻忽然之間，被喚醒了，有了生命。

  「咻」的一聲，在孟宣真氣灌入了大部分之後，狼祖令忽然化作了一道仙光，竟然直接飛了起來，化進了大病令之中，也就在此時，大病令也開始漸漸變化，從劍柄托手處，竟然向外延伸，生出了一截劍刃，足足生出了一尺左右才停止了，形狀變成了一柄斷劍狀。

  「原來……大病令真的是一個劍柄，而狼祖令，便是它的一截劍身……」

  孟宣不由驚呼。

  隨著狼祖令的回歸，一直死氣沉沉的大病令也似乎煥發了一道生機。

  之前它在孟宣身邊，一直就像是一件死物，可是如今，它活了過來，並且與孟宣產生了一種心念上的聯繫。

  孟宣感覺，如今的它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般了，便與手腳無異。

  「嗡……」

  也就在此時，大病令上，忽然間射出了一道光華，直接探入了孟宣識海。

  孟宣出其不意，登時大吃了一驚，想要抵抗，卻已經來之不及。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這道光華並無惡意，只是一道神識波動。

  更關鍵的是，他感覺這道神識波動非常熟悉，竟然是他的師傅病老頭所留。

  那道光華映入了孟宣識海，立刻化成了一個老者形狀，正是病老頭的模樣。

  「師傅……」

  孟宣不由驚呼，病老頭在仙山上時，授他大病仙訣，悉心指點他的修為，待他宛若親生，他與病老頭的感情也非常深。在病老頭死後，孟宣也時常懷念在仙山時與病老頭相依為命的日子，無數次在夢裡夢到他。

  此時看到了他的形象，栩栩如生的出現在眼前，心情又怎麼會不激動？

  「宣兒……」

  病老頭輕聲開口，音容笑貌，一如往夕：「你能夠開啟大病令，激活我的這道神念，想必已經突破了真靈境了，為師真的替你感到開心……呵呵，你不要感覺意外，這並不是真的為師，只是在我臨死時，留在大病令中的一道神念，平時你是感應不到的，惟有你突破了真靈氣時，才能夠激活！」

  「這……是怎麼回事？」

  孟宣心下有些狐疑，他這時候還只有真氣八段，根本沒有突破真靈境啊！

  只不過，他很快就忘了這些問題，細心聽起了病老頭的話來。

  他知道，師傅如此鄭重的在大病令中給自己留下這道神念，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為師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你，若是不告訴你，為師心裡，始終有一口氣咽不下，而且那個隱患，將來也極有可能對你造成很壞的影響。但若是告訴了你，你卻也有可能遭遇到一個極其厲害的對手……思來想去，為師決定將這道神念藏於大病令中，你將來若是能夠突破真靈境，便說明你的天賦沒有讓為師失望，足以承擔起這份責任，若是你突破不了，也就不會發現為師的這道神念了，平平靜靜渡過此生，也是件好事……」

  病老頭鄭重的說道，眉宇緊鎖，似乎在做一個極其困難的決定。

  「此事要從十五年前說起，當時為師在秦地遊歷，治病救人，同時也增強著我的修行。那一年，天降大雪，我偶然遇到了一隊秦王室的侍衛，在追殺一隊母女，我出手驅散了那隊侍衛，救下了她們，只可惜那母親終因傷勢太重，交待了一番遺言便死去了，只留下了那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而這小女孩，便是秦王室先帝遺孤，也就是你的師姐，秦幕葭……」

  「師姐？」

  孟宣不由一怔，他在病老頭身邊呆了三年，卻從未聽說過自己有個師姐。

  整個坐忘峰上，只有他和病老頭兩個人，同門中人也說，病老頭只收過自己一個弟子。

  「我當時第一眼看到你師姐，便被她的天賦卻震動，她乃是傳說中的先天道胎，天生就是修道的好苗子，放眼當世，天賦之好，能比得上她的，當真是寥寥無幾。只可惜，天資愈好，愈容易遭天妒，她也不例外，我很快就發現，在她血脈深處，隱藏著一道極為嚴重的病氣，當時已經浸染了她的五臟六腑，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女孩無法活過十歲了……」

  說到這裡，病老頭嘆了口氣，似乎有些惋惜，又似乎想起了什麼。

  「她若是遇到的旁人，自然束手無策，但為師卻恰好是這類怪疾的克星，為了救這個女孩，我施展了大病仙訣，將她體內的病氣扯了出來，不過我沒想到的是，她的病氣竟然如此嚴重，為師也無法徹底煉化，最終，她的病沒有好，我卻也染上了這等重病，以我當時的修為，也只能暫時壓制這怪病的發作，然後與她相依為命，走遍天涯海角，尋求其他的辦法……」

  孟宣聽了心裡一驚：「就連師傅那等修為，也煉化不了她的病氣？」

  他卻是知道，當時自己遇著病老頭時，他的病已經很深了，但一身修為，仍然極其強大，若有他無法煉化的怪病，那只能說，那種病實在是太厲害了。

  而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小女孩，能患上這種怪病？

  病老頭嘆了口氣，續道：「此後四年，為師就一直將她帶在身邊，一邊指點她的修為，一邊尋找可以助我煉化那道病氣的天材地寶，也是為師命不該絕，四年之後，竟然真的在漠北極寒之地，發現了一株罕見的天材地寶，九命還魂草。此藥萬年罕見，可以續命補血，品質堪稱為師此生僅見。有了它，為師不僅可以煉化體內的病氣，想必修為也會再破一重，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到時候，再幫她煉化體內的病氣，就有十足把握了，只可惜……」

  講到了這裡，病老頭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孟宣心裡不由跟著一陣緊張。

  「……那時候，你師姐才不到十歲，我也實在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等事來。九命還魂草之旁，有異獸守護，為師全力出手，誅殺異獸，但自己也受了傷，動彈不得，便要你師姐去採摘那株寶藥，可我沒有想到的是……你師姐採下了寶藥之後，竟然對我說，她父親被皇叔謀反，奪了王位，而她身負血海深仇，必須要為父報仇，奪回王位，所以她……為了治好自己的病，拿走了九命還魂草，還怕我不死，竟然又刺了我一劍……」

  「竟有這種事！」

  孟宣聽到了這裡，已經氣的目眥欲裂。

  初時聽說自己有這個師姐，他還有些期待，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女孩，竟然如此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