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姜芸從耳際到頰邊都染上了櫻粉，她覺得自己此刻仿佛一尊僵硬的石像，一動都不敢動。

  在魏琛溫柔的安撫中，她原本惶惑不安的心一點一點地安定下來。

  她漸漸止住啜泣。

  忍住羞怯，姜芸擡起眼看向魏琛，濃密如扇羽般的長睫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落在魏琛眼中，心軟得一塌糊塗。

  姜芸剛要開口問他的傷勢如何，那道讓她厭惡至極的聲音便陰魂不散般地緊隨而至。

  「呵，還有小情郎啊？可惜了，剛剛沒能把你這小賤|人砸毀容，叫你知道知道惹了本少爺是什麼下場！」

  聽到那極具侮辱性的三個字，魏琛周身那股子溫柔的氣息頃刻間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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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漆黑的瞳仁里堆上一層又一層濃重的陰雲，似被攪沸的一汪幽潭，眼角暈開摧人的冷意，眸光深斂，凜冽而危險。

  他將阿芸擋在身後，轉過身。

  「跟她道歉。」

  聲音平靜得毫無波瀾，卻莫名叫人心悸。

  阿芸這才發覺，原來那日他那般能叫人明顯看出怒意的模樣才並不是最可怕的。相反，或許是怕嚇到她，他還在她面前努力收斂了許多。

  偏生齊盛並不明白，迎著魏琛冷厲的目光，心底雖生出一絲膽怯，但見他只是站在那裡要求自己道歉，頓時不屑了起來。

  不過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罷了，被惹急了也只會站在遠處狗叫幾聲而已。

  這種人他見的多了，明明自己沒有什麼本身卻還要硬裝出一副多麼有骨氣的樣兒出來，最終還不是一個一個都被他叫人揍得趴在地上狼狽地搖尾乞憐？

  於是，他擺出十足的無賴模樣：「就不，就不，你能拿我怎麼著？」

  說罷，他又嘲弄地看了魏琛一眼，對著身側的兩個家丁揮揮手：「上，先給老子把他打殘再說！」

  「哦，對了」，他眼神轉向魏琛身後只露出半張側臉的姜芸，笑容詭異：「那個小賤|人給我留著，先別傷了她。老子要將她帶回去，親自，好好地收、拾、她。」

  姜芸眼見著那兩個家丁朝她和魏琛走來，小臉上滿是焦灼。

  周圍人不知是認出了齊盛還是怎麼著，雖不斷有人駐足，卻遲遲沒人願意上前幫他們一把。路人都站在街邊遠遠地觀望，離他們十幾丈遠內再無旁人，顯得他們這一處格外突兀且空闊。

  姜芸見勢不好，連忙扯了扯魏琛的衣袖，不安地道：「魏琛，我們快跑吧。」

  其實她心裡清楚，即便是跑估計他們也很難跑掉。

  此刻她和魏琛身上都帶著傷，若說只有魏琛一人興許還能跑掉，可他身邊還帶著自己這個累贅。

  都怪她。

  都怪她一時意氣用事。

  骨子裡那點淺薄的驕傲教她受不了別人的脅迫。所以先前面對齊盛擺明了要明搶的行徑時，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沒那樣去做。

  彼時即便她不可能真將方子就那麼交給齊盛，但臨時改一下配料寫給他先糊弄過去也未嘗不可，雖說這麼做有日後被發現後面臨他更瘋狂的報復的風險，但總可解一時燃眉之急。

  偏她就犯了糊塗，非要逞一時之氣！

  就因為不願意被威脅著去做自己不情願的事，就因為不願意見齊盛小人得志的噁心模樣，如今卻害魏琛也和她一起陷入險境。

  魏琛不知她心中的懊悔，卻能感受到她的不安，於是他側過臉朝姜芸微微一笑：「別怕，他們傷不了我們。」

  於是，下一刻姜芸便眼睜睜地看著其中一個家丁衝上來一拳擊向魏琛面門。

  她驚呼一聲，心臟一瞬間幾乎停跳。

  可是再一眨眼，她便呆愣地看著魏琛靈巧地避開了那隻碩大的拳頭，然後一手勾住那人的肩頸，長腿快速一掃，那人便朝一側重重地摔倒在地。

  另一人見此試圖趁魏琛不備從他身側襲來，魏琛卻適時地轉身，迎面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做完這些，他看著躺著齜牙咧嘴的兩人，只是面無表情的輕扯衣擺，撫平衣袖上的褶皺，而後目光冷然地望向不遠處呆若木雞的齊盛。

  齊盛回過神來後，難以置信地重新打量了一番魏琛，不死心地對著那兩個家丁喊道：「你們兩個廢物，都給我滾起來！今日你們若是不把他給我廢了，我便要了你們的狗命！」

  那兩個家丁連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無奈。

  「快啊，還愣著幹什麼！」

  齊盛氣急敗壞地命令道，不復先前高高在上的倨傲。

  誰知就在此時，一道強硬而隱含怒氣的女聲傳來：「住手！齊家的小子，你今日若敢動我阿芸一根汗毛，我便叫你知道厲害！」

  姜芸聞言驚喜地回眸，果然見林夫人和崔雲落從一輛馬車上下來，馬車後還跟著一班縣衙的人。

  崔雲落一眼看見姜芸，連忙快步走上前來對著她上上下下仔細地查看一番，想要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她才握著姜芸的手臂試圖讓她轉過身去，誰知姜芸身子才微微動了一下身，崔雲落便聽她小小地痛呼一聲。

  她連忙問：「阿芸？你怎麼了？你哪裡受傷了嗎？」

  「無妨，就是撞到了桌角上，只是有些疼，應當沒有什麼大礙。」姜芸扯開唇角，沖她笑笑，只是笑意卻有些勉強。

  其實她眼下疼得確實有些厲害。

  她方才忍著疼跑了沒多遠便遇上了魏琛，好不容易停下來鬆了口氣，可剛剛崔雲落在她沒有預料的情況下又扯著她那麼一轉身，卻讓她本來漸漸消減了些的痛楚再次劇烈起來。

  林夫人見狀也連忙走上前來，見阿芸眉宇間隱隱藏著痛苦的神色，並不像她說的那樣輕鬆，遂道：「我先命人送你去看郎中，阿芸，這邊的事情你便不要管了。你放心，我定給你討回這個公道。」

  先前趙氏去請她時只是三言兩語地說了幾句，且因她跑了那麼長一段路，到縣衙時已是疲憊不堪、上氣不接下氣，林夫人便安排她留在縣衙歇息，根本沒再將她帶過來。

  但林夫人這樣聰明的人，僅憑隻言片語，便足夠拼湊出事情的始末了。

  所以即便姜芸這個當事人不在場，她也足以應付。

  可沒想到的是，姜芸卻執意要留下。林夫人最終也只得順著她。

  看對面那些人似乎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甚至方才還被林夫人毫不客氣地出言威脅他，齊盛幾乎要被氣瘋了。

  他還從沒被人忽視得這樣徹底，也從沒見過竟然有人敢這般威脅他。

  不就是縣衙的人嗎？有什麼好厲害的？他就不信他們真的敢拿他怎麼樣！

  於是，他口出惡言道：「你是林殊那狗官的婆娘？呵，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知道我姐夫是誰嗎，就敢這麼跟本少爺說話？你小心我跟我姐夫告上一狀，叫他參上林殊那狗官一本，看你還有什麼好得意的！」

  聽到齊盛張口閉口就是「狗官」，林夫人怒火更盛。

  她當下便冷聲道：「陳捕頭，此人當眾帶人欺壓民女，辱罵朝廷官員，該當何罪？」

  「兩罪並罰，按律當仗九十。」林夫人身後那群捕快的頭領應聲答道。

  齊盛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你們敢！你們若敢這麼對我，我爹和我姐夫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林夫人卻視若罔聞，對陳捕頭輕描淡寫地道：「既然如此，便帶回去吧。」

  「這……」，陳捕頭有些遲疑。

  「怎麼？你怕了？」林夫人微微瞥他一眼。

  他立刻垂下頭，恭謹地道：「不敢。只是眼下大人不在府衙，若是真的仗責了他，那傳出去……」

  「無妨，今日這事你聽我的便是，他不就是仗著他那個做東都府尹的『好姐夫』麼？我告訴你，就算今日他那姐夫站在我面前，我也非教訓他不可！他那姐夫若是敢，便讓他來找我就是，我等著！」

  陳捕頭沒想到林夫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亦怔愣了一瞬。

  聽夫人的意思，那東都府尹她是絲毫都不放在眼裡啊……

  可他們大人區區一個七品芝麻官，夫人何來這樣的底氣？莫不是夫人的娘家在東都是什麼高門望族不成？

  但他也只是飛快地閃過這些念頭，繼而便沖身後那些弟兄一揮手：「走，先將帶回縣衙！」

  七八個人瞬間蜂擁而上，將齊盛和他那兩個家丁制服。

  齊盛沒料到，自己擡出姐夫的名頭，林夫人卻還是敢動他。他一時慌了神，當下就想逃跑，卻終究沒能成功。

  被帶走前，他用極為怨毒的眼神各看了一眼林夫人和姜芸，顯然他如今徹底不打算善罷甘休了。

  待齊盛三人被帶走，林夫人道：「走，咱們趕快帶阿芸去看郎中。」

  說著，她和崔雲落便要攙著阿芸上去她們來時乘的那輛馬車。

  誰知方才一直一言不發的魏琛卻突然道：「此地離醫館不遠，我背阿芸去便可。馬車雖快，但更為顛簸，或許會加重她的傷。」

  林夫人這才打眼看向魏琛，見他倒真如先前崔雲落同她形容的那樣是個相貌出眾、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加之掛念著姜芸的傷情，便沒給他臉色看。

  且他如此細緻體貼、知道心疼阿芸，倒是讓她對他有了幾分好印象。

  姜芸伏在魏琛背上，兩手環住他的脖頸。起初因她還有些害羞，故而十分乖巧，甚至連小腦袋都不怎麼敢擡起來。

  可是後來，許是他雖精瘦卻堅實有力的脊背叫她徹底從方才一連串的慌亂、不安中脫離出來，她突然有了同他說話的心思。

  小姑娘擡起頭，溫熱的鼻息撒在他的肩窩，像一隻蝴蝶輕輕翕動在他肩頭。

  「魏琛，你方才是怎麼打倒那兩個家丁的？」她當時就想問了，可一直沒來得及。

  魏琛感受著背上小姑娘的重量，唇角微勾了勾：「幼時我經常同人打架，時間久了，就會了。」

  「你還會打架？」姜芸深覺難以置信。

  魏琛這樣的人幼時也是十分頑劣的麼？

  「自然，那時村子裡所有的孩子中，我是最會打架的。」

  「那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啊？」

  「我小時候？我小時候最常被爹娘罵『不服管教』……」

  看著前方青年背著少女、雖然步子不小、卻每一步都走得那樣穩當的背影，林夫人輕聲喃喃道：「他倒是還算不錯……」

  ps：阿芸只聽到了聲音，沒有親眼見到魏琛傷在了哪裡，所以讓他背著是在並不知情的情況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