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姜芸並未怎麼理會被驚住了的趙氏。

  她方才那句話問的實在是有些不妥當，叫人聽見只會嘲笑她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讓姜芸覺得多少有些尷尬。

  幸好這車夫是個頭腦伶俐、懂得看眼色的，對趙氏那話權當未曾聽見。

  姜芸對他微微一笑，客氣道：「多謝您了，要不我去給您倒杯茶，您喝了再走？」

  那車夫連連擺手：「多謝姑娘好意，只是小人還需回去向夫人復命，便不多耽擱了。」

  聽他這麼說，姜芸也不再過多地挽留，道：「那您路上慢著點。」

  才將那車夫送走，周氏便披了衣裳走了出來。

  魏家的小院兒不大，方才的動靜她在屋裡聽得清楚。

  只是方才她還心下暗怪趙氏小家子氣、當著外人的面口無遮攔，可如今見了那一摞東西，連她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姜芸的眼神頭一次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那些不知裡頭都裝了些什麼的錦盒和油皮紙包足足有近二十個，有大有小。不論是謝禮還是贈禮，都過於多了。

  自己這小兒媳到底是個什麼人物，怎的與尋常人的氣運有如此大的不同？不光自個兒有主意、有見地、有本事，每每都能救人於危急，還財運好得不得了。她說掙銀子轉眼便能掙來幾十兩，出門一趟隨隨便便就能遇上個對她好得不像話的貴人，東西跟不花錢一樣地往家裡送。

  若不是先前曾有仙長說她是個有福氣的，她說不定真要將她視作什麼能隨手變出金銀財寶來的精怪了。

  可即便是這樣，她這也不單單是「有福氣」而已了，恐怕只能用「福澤深厚」來形容。

  「老四媳婦，你今日不是去盤鋪子了麼？怎的卻是叫人送回來的，且還帶了這麼些東西來？」

  姜芸眸光一閃，不答反問道：「娘，你可還記得咱們先前去鎮上賣糕點時遇著的那個姑娘？」

  「記得，那姑娘人不錯，就是話多了些。」

  姜芸輕笑一聲：「那姑娘家裡是大戶人家，先前我做的糕點得了她青眼，她便主動同我結交，如今與我已是好友了。這些東西便是她送我的。」

  她這番話說的半真半假，倒也可信。

  而姜芸之所以不肯跟周氏說實話、講明這些東西其實是縣令夫人命人送來的，一是因為即便趙氏先前痛哭流涕說自己已經改過自新，她卻依舊不大信得過趙氏的人品，怕她知道後萬一又生攀附之心；二則是她還沒有弄清楚自己與林夫人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關聯，所以不願叫魏家人知道太多。

  周氏聽她這麼說，也確實沒有起疑。她先前就見過崔雲落，自然能看出她非富即貴、家世不凡，加之這樣嬌養大的姑娘往往都性子單純些，對人好便是真心實意的好，一下子送來這麼些東西也不稀奇。

  「原來如此，那回頭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姑娘。」

  周氏叮囑了一句，又道：「既然都是送你的東西，那你就都搬回你房裡吧。」

  說完，她便轉身進屋了。

  趙氏聽到這話神色一變，張了張嘴，似乎要叫住周氏，但不知又想起了什麼，突然閉了口，到底沒將那句到了嘴邊的話說出來。

  她轉過臉來就見姜芸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姜芸眼中雖然帶著笑意，但趙氏卻怎麼都覺得她已將自己方才的心思都看穿了，但就是跟看戲似的一言不發，反而叫她一時間有種做賊時被人當場抓住的窘迫感。

  趙氏靜默片刻，才訕訕道：「那……那什麼，我幫你將這些東西送你屋裡去吧。」

  姜芸聞言並不拒絕：「好啊，那就麻煩大嫂了。」

  她自然能看出趙氏方才又動了貪小便宜的心思，看著林夫人送自己的這麼些東西眼饞不已。

  但她最終卻忍下來了，這倒叫姜芸有那麼一點驚訝。

  如此看來趙氏先前同自己說的那些話確實是發自真心，她是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毛病、想要悔過，也是真的將自己當時的話聽了進去。

  於是，趙氏替她將那些東西搬回她房間後，剛要轉身離開，姜芸便叫住了她：「大嫂嫂，你先別走。這些裡頭其實都不是多麼貴重的東西，大都是些點心吃食、胭脂水粉，除此之外也就是崔姐姐送我的兩件衣裳。其實來的路上我便想好要怎麼安排了。」

  說著，她從中拿出兩個油皮紙包：「這兩包裡頭是鳳梨酥和羊角蜜，大人吃著興許覺得膩歪，但正合小孩子的胃口，大嫂嫂幫我帶給明芷和明軒吧。」

  她又打開一個錦盒，從中取出一小盒銅黛遞與趙氏：「這個是給大嫂嫂你的，你整日裡忙著幹著干那的，也沒好好捯飭過自個兒。可我一直覺得咱們女子雖無需『為悅己者容』，但每日將自個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瞧著也能開心不少，你說是不是？」

  瞧著姜芸清澈的好似水洗過般的眸子，趙氏心頭一熱。

  從前還從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告訴她即便是貧苦人家的女子也並非只有每日都干不完的活計，亦能花時間認真打扮自己，只為自己瞧著開心。

  她神色有些激動地接過那盒銅黛：「四弟妹，那我便收下了，我從前那般對你，你如今還能想著我……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姜芸聽她聲音似乎都有些哽咽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雖是懷著「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的心思」去的，但趙氏這麼輕易就被自己收買了，倒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過仔細想來，其實趙氏才是那個為人最憨直的。

  她除了有些貪圖小利、自私狹隘之外，沒什麼旁的大毛病，遇事也從來都是最心直口快的那個，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這樣的人，即便她存心想算計別人，也難成功，反倒叫人放心不少。

  這也是為什麼方才她見趙氏是真心悔過後便起了念頭，決定等過幾日自己開了鋪子便叫趙氏去鋪子裡做活。

  其實趙氏本身干起活來倒真是一把好手，無論是家裡針黹刺繡、庭院灑掃，還是田裡薅草收麥，她都做得來。到時自己多付她些工錢，叫她滿意了，想來她也不會好吃懶做。

  且最重要的是，姜芸估摸著她沒膽子動什麼歪心思，否則她也不會一直都叫周氏管得死死的。如此一來，反倒比隨便從哪裡招來個不熟悉的人要靠得住。

  心中有這番計較，姜芸自然看趙氏都覺得比往日更順眼了。

  她噙著笑，露出兩個清甜的梨渦，柔聲道：「大嫂嫂，你不必如此，咱們不都是一家人麼，哪裡就需要這麼見外了。」

  第二日，姜芸便從那些吃食中挑出自己最愛吃的兩樣，其餘的都拿出來與魏家眾人分了。

  似乎是前次姜芸賣糕點的事叫魏家人都看出了她的能力，這次聽她說要開鋪子，都一致表示支持。

  因著昨晚那件事，趙氏甚至接著便拍著胸脯道：「四弟妹，你若是有什麼一個人應付不來的，儘管跟嫂子和你大哥說便是，用不著客氣！」

  魏延聽到這話驚詫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自家媳婦是何時轉了性，竟能說出這麼好聽的話來。

  他當即對趙氏調侃道：「沒想到有一日你這狗嘴裡也能吐出象牙呀，啊？哈哈哈哈。」

  趙氏聞言柳眉倒豎，擡手對著他的背就是一巴掌：「說誰是狗呢你？我瞧著你是能耐了，在這兒編排我！」

  她手勁可不小，饒是魏延這麼個壯實的漢子，一個不察也被她拍得身子一歪，狠狠地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魏老爹見了十分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來，有他帶頭，其餘人哪裡還會憋著。

  一時間整個廳堂里滿是爽朗的笑聲，就連多日來一直神色鬱郁的魏琛臉上也有了幾分淺薄的笑意。

  明芷頑皮地上前拍著手嘲笑他道：「爹，你好弱哦，娘一擡手你就倒了，哈哈哈哈……」

  魏延起初被臊得漲紅了臉，可後來不知怎的，對著一家人的笑臉，他自個兒也撓撓頭，跟著鬨笑起來。

  待這一出玩鬧過後，姜芸卻突然看向趙氏，認真地道：「大嫂嫂，你方才說若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叫我儘管找你，我如今倒真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嗯？」趙氏一愣。

  「我想請你去我鋪子裡幫忙。」

  見趙氏目露遲疑，她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不是叫你替我白乾的。只是我想著大嫂嫂你人踏實能幹，也不像娘一樣腿腳不好、不方便，找旁人我又不放心，所以你是最適合去鋪子裡的了，我到時會付你別的鋪子雙倍的工錢，你看如何？」

  聽到「雙倍」二字，趙氏眼神一亮。

  但她仍不忘偷瞥周氏一眼，見她神色淡淡、並不像要阻攔的模樣，便當即一口應下：「好！我答應。」

  姜芸臉上才露出笑意，便聽魏延半是調侃地問：「四弟妹，有這樣好的事兒，你不能只叫你大嫂卻不帶上我啊，你這不是偏心麼？」

  她輕笑一聲，將李氏晦暗不明的神色收入眼底，才道：「大哥，你放心，少不了你！只是我想著如今生意剛起步，需要不了那麼些人手 ，有大嫂嫂幫襯我就夠了。等日後鋪子生意紅火了，我自然是要來請大哥的！」

  不光如此，她一早便想好了，等日後生意好起來，她便在鎮上買一座宅院，將姜沖接去，她亦會想辦法留在鎮子上。倘若周氏和魏老爹能舍下家裡的地、願意隨她一起，那她也能帶著魏家人一塊搬到鎮子上去。

  不過據她所知，古人大多安土重遷，要想帶著周氏和魏老爹這樣大半輩子都牢牢地和那些地綁在一起了的人離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二日一早，姜芸如約趕到縣衙，來叫上崔雲落一起去牙行。

  為了防止出什麼意外，她還特意問了崔雲落能不能找一個身手不錯的家丁陪她們一道。

  剛巧昨日那個在衙門口當值的衙役徐大林今日輪休，崔雲落便托人叫了他來。

  然而不知怎麼回事，這一番折騰竟傳到了林夫人的耳朵里。

  須知崔雲落平日出門從來不叫家中的長隨跟著，如今卻特意從縣衙找來了個衙役做護衛。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夫人當下便料想這兩個丫頭肯定不是出門吃吃喝喝、逛逛街那麼簡單，甚至她們要去的地方對姑娘家而言或許還有些危險。

  如此一來，她哪裡還能坐得住？

  於是崔雲落剛在姜芸的建議下換好她帶來的那件普通女子所穿的那般模樣素簡的衣裙，兩人正準備出門，便聽見一道聲音遠遠地傳來：「我說落兒、阿芸，你們要去哪兒啊？左右今日我無事，不如同你們一起出去轉轉、給你們添些新的衣裳首飾吧。」

  崔雲落：歐耶，要去牙行嘍！

  林夫人：（拎住後脖頸）還去麼？

  崔雲落：不、不，不去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