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024-08-16 21:31:55
作者: 栗舟
第 32 章
與白及剛飲過茶水,不等多歇片刻,徐元霜便道:「開始吧。」
白及點了點頭,熟練地從肩上挎著的藥箱裡取出兩對薄紗製成的手衣,遞與了徐元霜。
見二人戴上這特製的手衣,魏家人都有些不解,唯有姜芸眼神微閃,卻並未出言。
明芷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忍住,好奇地問:「徐先生,你們為什麼要戴上這個東西呀?」
趙氏聽見,連忙小心地瞧了徐元霜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才輕輕拍了一下明芷的小肩膀,道:「丫頭,別亂說話!先生這麼做自有先生的道理,你瞧著就是了。」
徐元霜聽到這話,卻突然轉過身來耐心地對明芷解釋道:「無妨。這東西是我專門請人做的,與一般用來保暖的手衣不同,材質更為輕柔細密,用於隔絕污物。既能保證醫者不會因手不夠乾淨而加重病患病情,又能減少醫者因不甚觸碰病灶而意外染病的機率。」
她話音剛落,姜芸就狀似無意地道:「這是徐先生自己想出來的主意嗎?徐先生可真厲害!」
徐元霜聞言朝她看了一眼,才淡聲道:「不是,我也曾見許多其他的醫者在看診時用過那種普通的手衣,但他們大多都是因避諱男女大防才不得不用。不過,我這個人沒這些顧慮,只是為了達到更好的醫治效果,才將這手衣改制成這個樣子。」
姜芸點點頭,心下卻有些失望。
徐元霜這番回答沒有絲毫破綻。
而她本是想借著這手衣,試試看能不能從徐元霜的話里找出些漏洞。
從到回春堂開始,她就對彼時尚不曾謀面的徐元霜心存疑慮,有了一些不切實際的猜想。
而與徐元霜接觸之後,她的這種疑慮在不斷的加深,眼下更是十分想弄清楚徐元霜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想像中一樣。
可惜她的試探卻沒能奏效。
徐玄霜掀開被子時,就連一旁的白及都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姜芸更是下意識伸出手,迅速遮住了明芷的雙眼。
被趙氏抱在懷中、背對著床榻的明軒聽見聲音本想側過臉來,也被趙氏連忙將小腦袋按在了懷中。
只是姜芸未曾察覺,她身後站著的魏琛在被子掀開的第一時間微微擡起了手,可最終卻又垂落在身側,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眾人多多少少都被魏宗身上大片大片已經化膿流血的褥瘡嚇了一跳,他身上有多處皮肉早已潰爛,腿上更是嚴重,幾乎看不見一塊好肉,甚至已隱隱能夠聞到一股惡臭。
即便早已見過多次這般情形,李氏也立刻就紅了眼眶。
魏家人雖然前幾日早已聽李氏提起過魏宗身上長了褥瘡,但也怪他們輕忽了,沒料想到會如此嚴重,否則即便是先請葛郎中來替他簡單處理一下也好。
周氏震驚過後只覺得心痛得簡直無以復加,像是有人拿刀子將自己心口上的嫩肉剜去了一塊。
良久,她含著淚問李氏:「老三媳婦,他都這樣了,你怎麼卻不跟我們說啊?」
李氏一時無言,她先前其實已經用自己的法子努力為魏宗爭取過了。她前幾日那般失態地逼問、為難姜芸就是因為魏宗身上的傷實在是太過嚴重,她被逼得沒法子了。
可是她一貫是個悶葫蘆,不大愛說話,心裡即便有什麼主意也從來不願意主動跟旁人講,更覺得自己講不明白。而那日那般激烈地對姜芸控訴,已是她能想到的為數不多的可行的法子了。
當時她想著若是不藉口生事,撒一通潑,恐怕若自己直接提想再給魏宗請郎中來,趙氏又會一萬個不樂意,從中阻攔。
故而才出此下策。
即便如今看來,她那日的法子也是奏效的。雖然周氏因為心情太過沉痛,一時看不明白,但她自己心裡清楚,若是沒有自己那日那一番鬧騰,估摸著四弟妹也不會想法子替夫君請來徐先生。
只是……這件事確實是她對不起四弟妹了。
沉默了片刻,李氏終究沒有反駁,只是道:「婆母,我想著夫君若是醒不了,即便是身上的這些褥瘡暫時治好了,怕是也無濟於事,日後還會再生的。加之……家裡三番四次地請葛郎中來替夫君瞧病,光方子就換了四次了,夫君卻遲遲不見有醒來的跡象,反倒花了不少銀子,惹得……」,她小心覷了趙氏一眼,「惹得大嫂嫂不快,我便想著……」
說到這兒,看見趙氏變了臉色,她便噤了聲。
果不其然,趙氏聞言,立刻反駁道:「哎,老三媳婦,你別扯著我呀!我雖埋怨了幾句,但我可從沒說過不叫娘請郎中來給三弟治病的話啊,你可別空口白牙地就要賴在我身上。」
「你住嘴,」周氏呵止了她一聲,恨鐵不成鋼地看向李氏,「老三媳婦,你糊塗呀!」
見李氏聽見自己的話,只是垂下眼,默不作聲,周氏嘆了一口氣,只好作罷。
平日裡瞧著老三家的還算有心思,卻沒想到在大事兒上卻也是個拎不清的。
徐元霜對魏家人的爭執充耳不聞,從方才掀開被子見到魏宗身上的情狀那一刻起到現在始終面不改色,平靜得毫無波瀾。
她用戴著手衣的手,試探著捏了捏魏宗腿上還完好的地方,然後又查看了其他一些地方。
不一會兒,姜芸看她似乎微微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對魏家人道:「還好,他的腿還沒有壞死,身上這些褥瘡想來長了並沒有多久,尚未深入肌理。只是眼下天氣炎熱,會加速潰爛,所以看上去可怖一些。如今能夠及時治療,日後醒來應當不會影響行動。」
聽到這話,魏家人皆是大喜。
周氏當下便要跪下對徐元霜行個大禮,被她一把攙住。
「不必如此,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本分。」
周氏擺擺手,兩淚漣漣地哽咽道:「不管怎麼說,先生救了我兒子,才沒叫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老太婆無以為報……」
徐元霜卻皺皺眉:「老人家,您現在謝我還為時尚早。褥瘡只是他眼下最表面的病症,先前我聽您兒媳說,他墜崖後已昏迷月余不曾甦醒,我觀他身上並沒有其他嚴重的外傷,想來這一個月時間裡你們已請過其他郎中將他的外傷治好。可他卻依舊遲遲不醒,所以我推測,他應該是腦部受了創傷。」
魏家人聞言一驚。
魏老爹一臉焦灼,問:「先生,那可有醫治的法子?」
徐元霜迎著他的目光,緩緩道出三個字:「用針灸。」
「針灸?」
「不知先生有幾分把握?」魏老爹抿了抿唇,有些猶豫。
不是他不相信這位看上去年紀尚輕的女郎中,他先前也曾求去回春堂,自然聽過這位徐先生的名聲。
只是他活了這大半輩子,從未見哪個郎中敢在人腦袋上施針,即使有所耳聞,在那些傳言裡這事兒也都是那種名滿天下的神醫才能辦到的事兒。
他覺得還是太過冒險了。
徐元霜自然明白他的想法,但作為醫者,她不能給出任何保證。
故而迎著魏家人期待的目光,她還是如實道:「我僅有五成把握。這針灸之術,是我從師父那裡學來的,可惜還不如師父那般已將其練至爐火純青的地步,只能勉力一試。」
聽她如此說,魏家眾人一時間面面相覷。
姜芸先前聽著魏老爹與徐元霜的對話一直垂眸不語。
此刻卻倏然擡頭,問:「那敢問先生,若是施針失敗,三哥他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可是會丟了性命?」
徐元霜搖搖頭:「據我所知,一般不會。」
「若中途出現問題,只要處理得當,多半也只會氣滯血淤,施針處腫脹上一段時日,倒不會危及性命。」
姜芸點點頭,轉而看向魏家二老,勸解道:「爹,娘,徐先生既然說即便失敗三哥應當也不會丟了性命,那我們何不賭一把?若是成了,三哥便可以醒過來,縱然不成,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像如今這般躺在床上醒不過來罷了。」
一片沉默中,李氏突然開口:「爹,娘,我同意四弟妹的說法。讓徐先生試試吧,若是不試,就讓夫君一直在這裡躺著,恐怕哪天也會丟了性命。」
說著,她的聲音漸漸又變得哽咽起來:「這些日子以來,全靠我日日給他餵些米湯吊著,他原本那般壯實的一個人……如今都瘦得皮包骨頭了……若是再不醒,他的身子也撐不住的啊……」
良久,魏老爹終於狠下心來。
他額上的每一根青筋都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咬著牙道:「好!那便聽你們的,讓徐先生試試!」
他對著徐元霜恭恭敬敬地一揖,脊背彎的極深:「徐先生,小兒就拜託你了。」
徐元霜點點頭,不再像先前那般阻攔,受了這一禮。
她同樣極為認真地道:「您放心。」
與先前的冷淡明顯不同。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似乎有撫慰人心的魔力,叫人無端安下心來,去相信她。
註:文中的手衣就是手套,在戰國時期就已出現,但早期只作為取暖用品使用。至後世一些朝代,醫生會在診治時戴上手套,但大多數是像文中所說的一樣是為了避諱所謂的「男女大防」,不觸碰女性病人的肌膚。
文中有關針灸的部分大都出於私設,作者並非醫學咕,評論區歡迎建議和科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