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2024-08-16 21:10:52 作者: 輕黯

  翌日一早,紀樂愉一醒發現自己是在爸爸媽媽的房間裡,揉揉眼睛看見兩邊,爸爸媽媽都在,她立刻往左往右各滾了一圈。

  夫妻倆雙雙被她弄醒,塗筱檸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女兒的磕腫的額頭,她在那傷口周圍輕輕觸及,再親親樂樂,「還有哪裡痛嗎?」

  樂樂伸出兩條胳膊再伸出兩條小腿,四肢朝天的,像只被翻過來的小烏龜,她大聲告訴媽媽,「不痛啦,我手也可以動的!腳也可以動的!」再不停地晃啊晃,「媽媽你看,都可以動噠!」

  因為樣子過於滑稽,惹得紀昱恆在一旁笑出了聲。

  紀樂愉扭過身,擠著眉毛噘嘴問,「爸爸,你為什麼要笑啊!」

  紀昱恆伸手把女兒抓過來,習慣性地在她如果凍般滑嫩的臉頰上連親三下,左邊右邊額頭,一塊都不少。

  「爸爸是覺得我們樂樂可愛。」

  樂樂咯咯硌地笑,八爪魚一樣黏在爸爸身上,小手在他臉上橫行霸道,比平時塗筱檸還猖狂,她摸著紀昱恆的下巴再捏捏揉揉,一板一眼地說,「爸爸,你要刮鬍渣啦!不然長長了,你就不好看了!」

  

  其實紀昱恆每天都有清理下巴,但女兒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捉住她小手掌心親一下掌背再親一下,掀起被子一個起身把女兒扛在了肩上。

  「好,爸爸聽樂樂的。」

  塗筱檸看著一早就歡騰的父女倆從床上半躺而坐,忍不住叮囑,「老公,你動作輕點,樂樂身上還有傷。」

  一會兒衛生間裡樂樂的聲音傳了出來,「媽媽!爸爸說他知道啦!」

  之後父女倆逗鬧的歡聲笑語此起彼伏,溫馨四溢,暖滌人心。

  等樂樂跟她爸爸洗漱好出來時,小東西赤腳踩在地板上,噠噠噠跑到塗筱檸那邊,又抱著媽媽撒了會兒嬌。

  塗筱檸拉著她小手講,「昨天你摔倒,姑姑很難過,姑姑去陽台拿浴巾的時候是不是叮囑你乖乖等她回來的?」

  樂樂誠實地點頭。

  「那你怎麼不聽話,她一走就亂動呢?這次滑倒受傷了,知道洗澡亂調皮有多危險了吧?」

  樂樂意識到錯誤再次點頭。

  「下次你還這樣嗎?」

  樂樂又搖搖頭。

  「那你是不是要去跟姑姑道個歉?」

  樂樂這回狂點頭。

  塗筱檸揉揉女兒腦袋,「那你去姑姑房間,看看她醒了沒有。」

  紀樂愉聽話得立馬噠噠噠準備跑開,塗筱檸提醒,「你的小拖鞋呢?出去不可以光腳哦。」

  紀樂愉再馬不停蹄折返回來穿拖鞋,也沒顧上左右腳對不對,兩隻腳隨便一套就從塗筱檸眼皮下溜之大吉。

  紀昱恆從更衣室穿好襯衫正好看到這一幕,仿佛在女兒身上看到了某人丟三落四的影子。

  他目送女兒出去,意有所指,「你還挺有心。」

  塗筱檸哼唧,「那當然了,我一直很有心的好不好!」

  他站到衣櫥前準備拿她前一晚給他準備好的領帶,塗筱檸半坐在床頭也跟他撒嬌,突然朝他張開雙臂。

  紀昱恆會意地俯身將她整隻抱起,他笑著,「怎麼跟樂樂一樣?」

  塗筱檸樹袋熊般地掛在他身上,口是心非,「是她跟我一樣。」

  他也不否認,「嗯,女兒像你。」

  塗筱檸順手撈到掛在衣櫥門上的領帶,體貼地給他系領帶。

  「你有沒有發現,你跟意濃你們兄妹倆啊不僅長得像,行事風格也挺像的,人家換份工作前後要斟酌好久,到了你們這眼睛眨都不眨說跳槽就跳槽了,還都『膽大包天』瞞著家裡。」

  紀昱恆感覺她這陣好像更輕了些,抱她絲毫不費勁,「都是成年人了,做什麼事首先要對自己負責,每個人有自己的職業規劃,她回國的事雖然看起來突然,但以她的個性,不會是臨時起意,一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塗筱檸將領帶順好掛在他脖間,眉頭皺巴巴地擔心,「那小姨那兒呢?意濃只能瞞住她一時,我感覺這紙包不住火太久,真怕她哪天就從C市殺過來了。」

  紀昱恆略有思忖,「看她自己怎麼打算,但在她坦白前,小姨那邊你我得守口如瓶。」

  「知道啦,我嘴巴很緊的好嘛!」塗筱檸拉拉他襯衫領,「你看,我就說吧,你們兄妹倆就是像,都要強就算了,還一個鼻孔出氣。」

  「我們這一輩獨生子女,除去長輩,堂表兄弟姐妹就是最親的人了。」紀昱恆雙臂托抱著她掂了掂,確實比以前輕了不少,他扯開話題,湊上去低下聲,「你最近很忙?」

  「是呀,客戶像商量好的同時擠過來,不分白天黑夜,我就雙手雙腳,又不是娜扎三頭六臂。」

  他一隻手扶著她的腰肢把她往自己那兒貼,陣癢的感覺打亂了塗筱檸系領帶結的手法,「別鬧……」

  「A市發展空間大,機會多,壓力自然跟這些是成正比的。」紀昱恆吻下來的時候在她耳邊問了一句,「有沒有轉後台的打算?」

  塗筱檸知道他的意思,想都沒想毫不猶豫,「不要。」她用領帶圈著他,指尖無意識地碰到他喉結,看到凸出的骨節一動一動上下微滾。

  她說,「我還是喜歡在一線干營銷,而不是那種一眼能望到頭的日子。」再吮吮他唇,「再說了,我還想往爬呢,你可別小看人。」手繼續把玩他領帶,誇誇其談,「說不定,以後飯局上碰面,你紀行長還得過來敬我一杯。」

  紀昱恆笑了,把她腦袋扣向自己,「塗經理辛苦了,等你當上塗行長,你說敬幾杯就敬幾杯。」

  她聲音慢慢變得細碎,呼吸也越發不勻稱,「不,不辛苦,為,為人民大眾服務。」中途又推推他,「我還沒刷牙呢。」

  「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他不管不顧,像之前親女兒一樣親她,卻多反覆了一遍,「我得提前把塗行長馬屁拍好。」

  塗筱檸裝腔作勢,「塗行長才不吃美男計。」

  他手不規矩,「真不吃?」

  「討,討厭……」

  下巴被捏擡,尾音被吞噬,他強勢占上風。

  「只能吃獨此一份。」

  過了會兒她軟趴在他懷裡,指尖繞著他領帶,一圈又一圈。

  「老公。」

  「嗯?」

  「我們,要不要再生一個?」

  紀昱恆抵在她額上的下巴沉了沉,「怎麼突然問這個?」

  塗筱檸又把指尖的領帶反轉一圈鬆開,「就,突然覺得樂樂一個小朋友有些孤獨,如果有了妹妹弟弟,她應該也會開心的,不過我還沒跟她聊過。」她仰起頭看他,「樂樂要是同意的話……」

  紀昱恆緘默不語,塗筱檸自己也覺得突然跟他提這個唐突了,自從有了樂樂,他一直有用措施,確實也不曾提過甚至動過再要一個孩子的念頭,於是鬆開手重新給他正好領帶。

  「算了,我倆現在都那麼忙,還是不要了。」見紀昱恆似要開口,她伸了個懶腰從他身上掙紮下地,「我也要刷牙洗臉了。」

  紀昱恆正要跟過去,房門被敲響了,是阿姨,像是有事。

  「紀先生紀太太,你們醒了嗎?」

  看著塗筱檸一頭鑽進洗手間,紀昱恆斂斂眸,手拿西服朝外走。

  「我們醒了,阿姨。」

  那邊許意濃的房間裡,樂樂已經黏糊糊地爬上了許意濃的床上,再鑽進她被我里。

  許意濃其實早醒了,確切地說,她一晚都沒怎麼睡。

  「你怎麼過來了?」她摟著樂樂溫柔地問。

  「姑姑你醒了嗎?」樂樂趴在她懷裡,像個小火爐,暖乎乎的。

  許意濃捏捏她的小鼻頭,「姑姑早就醒了。」小心翼翼摸摸她昨天受傷的手臂,「現在還疼嗎?」

  「不疼啦。」樂樂雙手抱抱她,跟她道歉,「對不起姑姑,我以後再也不調皮了。」

  那真摯無暇的眼神和篤定的小語氣,讓許意濃的心都快化了,她一把摟住樂樂,親了又親,「是姑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輕輕擡起她的手臂,「來,讓姑姑再好好看看。」

  姑侄倆就這麼在床上說著體己話,直到許意濃的鬧鈴響起,她按掉後披頭散髮從床上爬起來,再輕輕拍拍樂樂的小屁股,「好了,姑姑要起床上班去了。」

  大概是她的床上香噴噴的,樂樂在她身邊眷戀地滾了滾,小臉還悶在軟綿綿的被褥里,她問,「姑姑,昨天那個好看的叔叔,是你的男朋友嗎?」

  許意濃拉被子的動作一緩,錯愕地看向樂樂,「你還知道……男,朋,友?」

  樂樂又裹著她被子像個小毛球一樣滾過來,「知道呀。」

  許意濃伸手去撓她癢,「那什麼是男朋友啊?」

  樂樂笑著躲開,滾到床邊眨巴眨巴眼睛認真想了會兒,「嗯……嗯……就是爸爸媽媽還沒結婚的樣子。」

  許意濃怕她掉下去,眼疾手快地把她給撈回來。心想:你爸媽可是直接跳過了談戀愛就結婚了。

  她把小傢伙重新拉回床中央,攏了攏自己的那一側的被角,又問,「你覺得,那個叔叔好看?」

  樂樂小雞啄米地點頭,聲音天真無邪,「好看的。」

  許意濃看著她可愛的樣子更加忍俊不禁,雙手拍拍蓬鬆的被子,讓它癟下去更好收拾。

  「那你覺得他跟你爸爸,誰更好看?」

  樂樂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那當然是我爸爸啦!」

  「小機靈鬼。」許意濃疊好被子擡手颳了一下她的小鼻間,「好啦,姑姑真要起來了。」

  樂樂跟著她下床並如影隨形一道進了洗手間,像個小跟屁蟲。

  「姑姑姑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

  許意濃那天上班,路過一唯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裡面攢動的身影,像是回來了幾個人,到茶水間泡咖啡的時候,她無意聽到聽到裡間的討論聲。

  「王經理這個人平常看起來斯斯文文,一出手就直擊要害,先是讓BOM組和IT組自亂陣腳,大家項目進度來不及自然要打架,不用乙方正面出動就把於總搞得一頭幾個大,他現在身兼兩職本來就忙,好像一天都沒撐住就去找領導商議了,上面為了顧全大局權,衡利弊後立馬批了一唯的那筆欠款,我們跟他們公司新的合同也快要簽訂了。」

  有陣陣偷笑聲交織其中,「真想看看於總焦頭爛額是個什麼模樣。」

  「這才叫悶聲幹大事啊,王驍歧雖然職別上是項目經理,但分量很重,一唯每年跟我們公司的合作合同都是他談下來的,據說很能擡價,而且上次可還在會上公然連打專家佐藤和BOM三組海歸人才的臉,這事你們忘了?」

  有人咂舌,「他不是A大的高材生麼,又這麼牛逼怎麼沒去網際網路巨頭公司呢?或者IT諮詢公司里的四大,一唯這才上市了幾年?」

  很快被反駁,「此言差矣,大公司雖有大公司的好,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妙,發展平台晉升空間都不一樣,大公司里人才濟濟名校高材生齊聚一堂,誰都不服誰,何年何月能出頭,小公司機會多,鶴立雞群獨領風騷,他一個人就能吊打一片,我倒覺得這步棋他走得很對,在哪兒干不是干,這年頭有奶便是娘啊。」

  「Nonono.你們說的都不對。」這時一個故作神秘的女聲打斷所有人,「我有個同學在四大,上次來找我的時候正好在門口見到王經理,人家當場跟我透露了一個瓜。」

  大家紛紛八卦,「什麼瓜?」

  有勺子咣當咣當攪拌碰到杯壁的聲音,那女聲繼續,「說這王經理啊確實有幾把刷子,當年可是把頭部IT公司的offer都拿了個遍,但過了試用期卻沒被一家正式錄用,而學歷能力遠在他之後的那些人都進去了。」

  說完她迎來一堆追問,「為什麼?」

  那女孩繼而壓低了聲音,茶水間裡外室的距離隔斷了傳響,隨後那些人語氣震驚不已,光聽聲音就能腦部表情的那種。

  「啊?!真假的?」

  只聽那勺子仍在杯中攪拌如舊,「那些大公司之間有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所以後來他面試的機會都被pass掉了,直接被各個公司的HR拖入了黑名單內,至於怎麼去的一唯,就不清楚咯。」

  許意濃接的咖啡溢出了杯子,她立刻按下機器開關,「滴滴滴」的提示聲讓茶水室裡間瞬息而止,不久,陸陸續續從中走出來幾個人,是其他部門的。

  他們看到是許意濃,一個個客氣地打招呼。

  「許工。」

  許意濃沒頷首,置若罔聞地抽著紙擦拭自己放置的紙杯,身後有急促且凌亂的腳步聲,還有到了茶水間外的嘰嘰咕咕,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人走光後,許意濃捧杯喝了口咖啡,苦得她一連撕了兩包糖倒進去,再喝又覺得甜得齁嗓,最後直接作廢,被她連杯扔進了垃圾桶里。

  吸菸室——

  指尖的煙忽明忽暗,王驍歧今天在吸菸室的陽台上多站了幾分鐘。

  這次一唯和逐影的糾紛沒等公司出動就得到解決,雖然吃了點虧,但沒給公司造成損失也算皆大歡喜,上層也明確表示出對他的賞識,並提出之後會以股權激勵的形式將他正式納入公司核心骨幹人員,一旦有機會就會調回總部晉升。

  一唯目前雖然在行業內還無法與四大比肩,但近幾年在國內也形成了氣候,行業地位與日俱增,這種股權激勵政策只針對極少數優秀員工,但公司在這個時候向他拋出此枚橄欖枝,從正面看是對他工作以及能力的肯定,從側面看則是一種變相綁定,股權是分很多年逐漸解禁的,期間一旦離職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往沙礫里按了按剩餘的煙,眼底也跟著那最後一點火星晦暗下去。

  明著是給股權,實際醉翁之意不在酒,公司內部恐怕已經知道高總要走的事,而他作為被高總一手帶出來的「親信」,公司自然要留一手,如果這股權接了,就證明他心向著公司,會繼續留下為之效力,到時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高總會如何做想?他若不接,那正坐實了他就是高總的人,即便這次不跟高總一塊走,日後在公司里只會陷入進退兩難之地,所以,股權激勵只是一塊試金石,他現在才是處境最艱難的那個,這股拿與不拿他都里外不是人。

  他沉思時又點了一根煙,突然有一瓶罐裝可樂被遞送到眼前,他偏頭便看到了許意濃,她指尖也夾著一根煙,只是還未燃。

  她看著他,沒客氣,「借個火。」

  王驍歧口中銜著煙,一時沒動,許意濃好像沒什麼耐心,將煙也往嘴裡一含,用紅唇抿住,而後身體向前縮短了兩人的距離。

  耳邊有她高跟鞋與大理石摩擦的細碎聲,她就著那高度再踮起腳達到了與他相差無幾的高度。

  她仰起頭一個近身,用他口中的煙點燃了她自己口中的那根,星火交融,瞬間眼前白蒙蒙一片,煙霧纏繞裹雜,分不清到底是誰的那根在作祟,只有撲面而來的朦朧,卻仍能在靄靄的迷離中精準直視對方的眼睛,他們的身影各自映在彼此的瞳孔中,清澈而透亮。

  一切發生的自然而然,點完煙許意濃回到原位,將手中的那瓶可樂在他面前掂掂,看他沒接她吐出一口煙,它們縹緲且錯落有致地掉在他臉上、身上。

  許意濃輕笑,「幹嘛,怕我下毒?」

  王驍歧垂下眸,片刻後接過,可樂是冰的,很涼。

  「謝謝。」聲音有煙燻後的低啞,聽起來還挺性感。

  許意濃欠身搭在陽台的扶手上,一副慵懶放鬆的姿態,「聽說,你走不成了啊?」

  王驍歧從那瓶可樂上移開視線,看向她,即使半倚著也能顯出嬌好身段。

  「許總很失望?」他也笑笑。

  許意濃又輕呼一口煙,指尖夾下煙身,她趴往窗外望望,一隻腳俏皮地隨著她的姿勢半擡,腳上的高跟鞋後跟輕輕落下一段搖搖欲墜,在周圍煙霧的襯托下,竟滋生出一股曖昧的氣氛來。

  她背對著他搖了搖頭,「不,我很滿意」。

  指尖自燃了一小節的菸灰忽而一落,掉在了王驍歧的手上,夾雜著尚未燃盡的火星一併碰到他的皮膚,明明是滾燙的他卻猶如失去痛覺,甚至任由它們繼續擦蹭而過。

  吸菸室陽台上並沒有護欄,她半個身子已經前傾了出去,也不知在看什麼,王驍歧手指微動,按滅了那根沒吸幾口的煙。

  許意濃回眸時,他已在自己身後,她歪著頭莞爾一笑。

  「王經理,你在擔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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