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協
2024-08-15 17:54:22
作者: 柴托夫司機
萇離踉蹌著往回走,若非肅庸和桑梓一路攙扶,她根本就上不去馬車。
當車簾放下的那一瞬間,萇離神情突轉驚懼。「不,我不要回宮!」
桑梓極是心疼地將摟住她道:「好,我們不回去。您要去何處,咱們去就是。」
但須臾之間,萇離又恢復平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都到真臘弄這麼個人回來,我又能藏身於何處?」
這平靜至極的語氣卻讓桑梓感受到絕望,即便如萇離這般權侵朝野又寵冠後宮,也終究逃不過被禁錮的一生。
當轆轆滾動的車輪停下後,車外傳來肅庸的聲音:「夫人,咱們回宮了。」
可惜萇離遲遲沒有動作,桑梓正猶豫著該如何勸她下車時,車簾就被人從外一把掀起。
「見過陛下。」根本不用去看,也知來者何人。
看著驟然出現的熟悉身影,萇離不自覺地向車內縮了又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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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如此反應,李稷的語氣比起往日更加溫柔。「綰綰,下車。」
看著伸向自己的那隻手,萇離再度向後蜷縮。
這一幕看得桑梓十分揪心,同在車內的她進退兩難,更不知自己是該勸還是不該勸,無奈之下只得求助看向李稷。
「你先下去。」
「是。」
待桑梓下車之後,李稷一個箭步踏上馬車,甩下車簾的同時又吩咐道:「去西市。」
馬車再度緩緩啟動。
看著蜷縮於車內的綰綰,李稷蹲下身子到她面前。「我一直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十郎也說過,想在我面前做個好人的。」
「可這回我若是做了好人,難做的就是你。朝堂之上有多少人靠你上位,你就有多少政敵,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給旁人送上這麼大一個把柄。從前許多我未能護你周全,我已是十分歉疚,如今之事並非我力不能及。這種損陰德的事情我做的多了,不差這一件。你只管安心做母親就是,那孩子也是個孤苦無依的,你們娘倆相依為命也好,我是你的夫君,也是孩子的父親,自該護你們周全。」
這個男人真的是用盡一切手段在護著自己,自己沒有立場去恨他,怨他。可正如他所說,他對自己有多好,就對旁人有多殘忍無情,如果自己當初可以一死了之,就不會有這許多事情。念及此,萇離已是淚流滿面。
李稷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由分說地將她扣在懷裡,扳著她的後腦,在她耳邊道:「以你的為人,無論養育誰的孩子就算做不到視若己出,也必不會虧待孩子。若你覺得歉疚,那就好好養育這人孩子。那人品性如何,你也看見了,她連一個知書達理的孩子都教不出來,更何況是未來儲君。由你養育她的孩子,她該感恩戴德。若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將來可以繼承大統,更該覺得死得其所。否則以她這樣的母親,我寧願將這皇位傳給旁支,也絕不會給她的兒子。我心存歹意是不假,可拋夫棄子是她自己的選擇,無人強迫於她。世間一切皆有代價,是她自己看不清。」
是啊,有多少宮中女子不顧性命都願意為自己兒子爭取來日,李稷沒有說錯,可那位應該不是能為了自己孩子不顧性命之人,更何況,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是代人生子,而她的孩子也永遠不會知曉她這個生母的存在。
終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萇離竟有窒息之感。
李稷的聲音又沉沉傳入耳中。「馬上就要做母親了,勿要胡思亂想。」
長久以來,只要是李稷想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做不到的。此事若他一開始就從自己明說,自己必不會答應,那自己與他又是一輪鬥法,屆時誰都討不了好,更不必說還有一堆人遭殃。雖然他對自己也有疾言厲色的時候,可都只是一時的氣話,但這並不意味著自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他永遠有綿里藏針的方式來迫使自己聽從他的一切安排,曾經是後位,今日是孩子。
可事已至此,自己還能如何呢?說什麼虎毒不食子,在帝王家根本就是個笑話,對親子痛下殺手的帝王比比皆是,李稷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最後一個。
看著綰綰在自己懷中無聲落淚,李稷將她抱緊,不斷親吻著她。自己所求不過是綰綰後半生的安穩,惡事都是自己做的,若有天譴,那自己來受便是,一切與她無關。
少頃,肅庸的聲音從車外傳來。「郎君,已到西市了。」
「將車駛進去,記得走慢些。」說話間,李稷將萇離抱在自己膝頭坐好,同時掀起車窗的一角,讓她可以看到外面。
「十郎這是做什麼?」萇離帶著哭泣過後的濃重鼻音問道。
李稷帶著淺淡笑意道:「多年前曾說帶你去逛上元節的夜市,那時你可以隨意出門的,你卻在外玩野了不願回來。如今我想要帶你去逛夜市,也不能夠了,可我說過的事情總要作數。今日難得這樣輕車簡從,陪你在馬車上看看,也不算我食言。」
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時自己還能如平民百姓般出入市井,如今自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自己曾經離外面這些煙火氣息那樣近,而今這些於自己而言是那樣遙不可及,好在聽著外面的叫賣之聲,討價還價,甚至是潑婦罵街,萇離心中總有安慰,尋常百姓所求的也不過如此,如今到底是有了。
馬車緩緩前行,車內二人只沉默通過那車窗一角,看著永遠與他們無關的布衣生活。
「綰綰。」
「嗯?」
話到嘴邊,李稷終究沒有再說,此事無需開口詢問,綰綰的答案,他完全想得到。自己若是個女子,也不願有自己這麼一個夫君。
「無事。」
「十郎可是想問,若有來生,我可願與你再做一對尋常夫妻?」
「我是什麼貨色,我有自知之明。你來生不願再見我,也是情理中事。」李稷苦笑道。
「我這一生已經很苦了,根本不想有來生。但看十郎這一生,又何嘗不苦呢?你這九五之尊,當真做得快活嗎?若是有得選,我很願與十郎在死後長相廝守,不必去投胎。」
李稷莞爾道:「知道了。」
「什麼?」
「至少這一世,你還願與我朝昔相見。」
「十郎這臉皮當真是越來越厚了。」
在冷戰數月之後,李稷終於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真心笑容。
帝後回宮時亥時已過,御前眾人皆是長舒一口氣,重新得見帝後攜手的場面,他們終於不用再每日提心弔膽了。
「明日你帶我手令去趟東宮,封那位為貴嬪,她的吃穿用度,按貴妃的供應,一切從我的私庫中出。」在桑梓給自己拆開發髻的功夫,萇離吩咐道。
「是,奴婢知道該如何做。」聞言,桑梓不由一喜,聖人到底是說動夫人了,忍不住回頭看向正悠閒翻看奏疏的李稷。伴君如伴虎果然數沒錯的,縱使這隻老虎初心不改,他的獠牙利爪也會傷了自己想要護住的人。
李稷在此時突然開口。「再順道去趟舊邸,讓人好好收拾一下,過幾日我帶綰綰回去住。」
這舊邸自然是指從前的萇府。
「是,奴婢儘快辦妥此事。」
在場三人都明白李稷此舉的用意,讓萇離於後面數月挺著一個假肚子,出現在眾人面前,她是萬萬做不到的。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她隱居舊邸,對外就說她安胎需要靜養。上回間接害萇離失了孩子的人都是什麼下場,眾人還記憶猶新,無人敢在她身懷六甲的時候招惹她。所以她完全可以安心那裡住下,不必在人前做戲。
至於聖人將葉秀請回來,不過是為讓外人多信幾分昭獻皇后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