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2024-08-15 17:54:15
作者: 柴托夫司機
這樣的事情無需李稷囑咐,自會有人一字不落地告知萇離。
桑梓聽罷再度勸慰。「夫人,聖人心裡到底是裝著您的。」
可萇離只是淡淡應道:「知道了。」
眾人見狀不由面面相覷。
「現下已經入冬,周相素有腿疾,這個時候想必不好過,把宮裡新制的膏藥給他送些過去,桑梓你親自去。」
「是。」桑梓又問道:「夫人,奴婢若是去周相府,旁人也就罷了。燕國夫人和五夫人必會問起您的近況,奴婢該如何回答?」
萇離原就坐在窗下看書,此時她再度拿起書卷,留下一句。「還有誰不知道我身體不好的?」之後,就背對眾人專心致志翻看起來。
與桑梓一同前往周府的還有肅庸,他帶著加封周鶴齡為韓國公,食邑五千的詔令,以及周成珺即將返回長安,出任禮部尚書的消息。
客客氣氣送走代表帝後前來的二人之後,燕國夫人忍不住埋怨道:「讓你成日和稀泥,這回和到自己頭上,你可高興了?」
周鶴齡樂呵呵地道:「高興,當然高興。如今可以每日陪伴夫人含飴弄孫,能不高興嘛。」
「你早就料到會有今日了?」
「我當初流露出不擔留守重任的意思,聖人就有意讓我提前致仕了。」
「可為何要等到今日,讓你當眾自己提出?」
周鶴齡道:「那是聖人對我這個姨夫的不滿。他出征在外,把媳婦留下看家,朝臣們沒作妖不代表他們就消停,我這個姨夫冷眼旁觀他媳婦受氣,聖人不高興也是應該的。」
「你,活該!」燕國夫人的一臉關切在瞬間化為烏有。
周鶴齡應該從未想過自己致仕回家的當夜就睡在了書房,還一連三日。使得周家上下一致認為,阿耶不是因為得罪了聖人,而是得罪了自家夫人才被提前致仕的。
不過即便周鶴齡睡在書房,也無人會認為他們夫妻不睦。與之相反,帝後雖不至於同床異夢,但也不復往日恩愛了。
李稷對待萇離一如既往地和顏悅色,細心體貼,除了不許她別處而居以外,並未對她有所限制。近來天氣轉冷,他倒是不必再費心每日把人抓到自己身邊,因為無論入睡時她縮得有多遠,最後一定會尋著熱源乖乖回來。反觀萇離,除了不願見人以外,倒也一切正常。對待李稷,比之以前也只是話少了一些,笑容少了些而已,守得規矩多了些。
桑梓曾在煙花之地呆過,對床笫之事她雖未曾經歷,卻也是略知一二的。帝後一向在房事上百無禁忌,可聖人是有輕重的,萇離的身上並不會時常見到傷痕,即便是有,也是兩三日就能好的那種。但萇離當初那一身鞭痕,桑梓至今記憶猶新,她無法想像萇離是做了何事,才讓聖人下那麼重的手。近來萇離身上是舊傷沒好,又添新傷,這讓桑梓明白帝後還在鬧彆扭,可這樣的事情,她能說什麼呢?
萇離近來不願見人,完全是因為她自己不想見。所有人都在勸慰自己,李稷心裡是有她的,這一點她很清楚,無需其他人來跟自己饒舌,所以她對眾人的勸慰十分膩煩。可她終究是難過的,這份難過並非因為李稷又多了個女人,宮裡已經有那麼多了,再多這一個於她而言沒有任何區別。不同之處在於,宮中妃嬪皆是李稷為了平衡朝局才納入宮的,可東宮裡那位,即便只是李稷一時興起,她也從不是李稷用來制衡朝局的棋子。
萇離的這份難過無人明白,或許李稷除外,可無論他明白與否,事情他都已經做了,再多言就不是矯情,而是虛偽。虛偽的事情李稷的確做過,可他絕非是個虛偽之人,對自己他完全沒有虛偽的必要。
李稷若真的只是一時興起,又怎會將她帶回來?倘若對她不在乎,又豈會時時去探望?
若想打發此人,根本就不是難事。就算不用殺人也有的是辦法,這年頭寡婦也不愁嫁,更不必說家底豐厚的寡婦,歸根結底,一筆錢財就能了事。
萇離明白,既然沒幾人知曉東宮那位是何等模樣,就意味著李稷將她牢牢看顧於東宮之中,並非自己沒膽子殺了此人,而是沒有必要。對主動送上門的那些,殺一儆百絕對有用,但李稷自己弄來的人,殺了她沒有用,因為死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
於此事,李稷甚至當面來問。「你近來心情不好,就沒想著來個殺人泄憤?」
萇離正在烹茶,她的神情動作未有任何波瀾。「妾最近的確想殺人。」
李稷莞爾道:「你知道的,即便你做了,我也不會拿你怎樣。善妒是罪過不假,但以你在軍中和朝中的威望,我要廢后也不容易,為了這麼個人還不值當。」
萇離依然專注於面前茶具,對李稷是看也不看。「陛下不會以為,妾真的在意這個後位吧?」
聞言,李稷非但毫無慍色,反而笑容愈發燦爛。「這才像你說的話。這個位置你從來都不想要,它帶給你的榮華根本無法抵消它帶給你的辛苦。」
「陛下這話倒是沒錯,可妾想殺的,並非陛下的新寵。」
李稷頓時來了興致,湊到她面前。「那你就跟我說說,還有哪個不開眼的近來得罪你了。」
萇離終於抬眼看他。「反正不是陛下。」
李稷顯然有些失望,萇離卻露出一個令人膽寒的如花笑靨。
「妾想弄死的是外面那些胡說八道的。縱使妾惡名在外,可他們的君上是不是畏妻如虎的窩囊廢,他們心裡是沒數嗎?」
「你說這話的時候,可是把不少人罵進去了。」李稷悠哉悠哉地道:「旁的不說,裴宥若真是個窩囊廢,你根本不會同意阿渃嫁他。」
萇離面露譏諷之意。「陛下也是男子,那些從不畏妻之人,就沒在背後笑話過那些畏妻的?」
「我也想讓旁人笑話我懼內來著,可你不是沒給我這個機會嘛。」李稷無不遺憾地道。
「恕妾無能為力。」萇離起身就要離開。
「站住。」李稷突然收斂神色,語氣鄭重。「我讓你去見那人,你為何不去?」
「妾現在是個人都不想見,更何況是陛下的新歡。」
「肅庸,去備車。」李稷語重心長地道:「綰綰,從來就沒有什麼新歡。我全心對你好,就是對旁人的殘忍,此事我一直都明白。而今我才明白,為了你,我可以對旁人有多殘忍。」
萇離一時不解其意,有些茫然地看著李稷。
「我的心裡除卻江山,剩下的全都是你,而且只有你,從來都沒變過。」親手為她系好披風,李稷的眼中充滿期盼。「去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以你的聰慧,只需一眼,你就全明白了。」
一刻鐘後,萇離便坐上了前往東宮的馬車。她素來低調,除非必須要用皇后儀仗,否則她出宮從來只是裝飾普通的四駕馬車。今日出宮竟比她以往還要低調,誰能想到昭獻皇后會乘長安城隨處可見的獨駕馬車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