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

2024-08-15 17:19:42 作者: 蘇佚

  「青青——」

  「別這麼叫我。」顧傾墨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腳步不停。

  蘇介眉頭緊皺,幾步追上她,擋在她身前,阻斷她的去路:「王離!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顧傾墨站住了腳,冷眼看著他:「有什麼好解釋的?發生什麼了嗎寧王殿下?」

  「你別這樣說話。」

  「那在下該怎麼說話?」顧傾墨逼視著蘇介,「寧王殿下不妨來教教在下該怎麼同您說話。」

  「我不是那意思。」蘇介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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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您是什麼意思?」顧傾墨眼神直直地逼視蘇介,追問道。

  蘇介有些無奈:「我,我的確是因為我父親當上右丞相的位置很不高興,而且雖然我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手段,但是我的確看見過那些事情,顧白露所言不假。」

  他有些喪氣地垂著頭,發狠似的撓了兩下:「雖然我不知道那些事情她是怎麼知——」

  他突然仰起頭冷呵出兩聲,瞭然:「我知道了,這些事我只和一個人說過,想來也是了,大概是那天被顧白露偷聽到了,呵!還真是夠行的——」

  「說完了嗎?」顧傾墨的語氣異常冷漠,望著蘇介的那雙眸子,當真是清冷到了極致。

  蘇介撓撓腦袋,一臉無奈:「所以我因此恨他,我不怎麼來盛京,我甚至在盛京還有自己的府邸,因為我——」

  「所以呢?」顧傾墨冷笑道,「所以寧王殿下覺得虧欠在下了是嗎?所以寧王殿下想通過那些不堪入目的方式還在下是嗎?」

  蘇介不解:「什麼不堪入目——」

  「別了!」顧傾墨沖他吼道,「在下不需要!」

  「青青——」

  「在下王離!」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站著,一個垂著腦袋一臉無奈和愧疚,一個高抬下巴氣勢洶洶,對視良久。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信我?」蘇介實在有些無力。

  他萬萬沒料到,此事竟會在這個時候被顧白露告知顧傾墨,他當真是煩躁極了,卻不是對顧傾墨。

  顧傾墨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信我?」蘇介又問了一句,問的有些吃力。

  顧傾墨還是那麼看著他,沒有任何動作。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信我!我是真的喜歡你......」蘇介低緩地吼了出來,卻像是在吶喊一個壓在心底永遠不能說的秘密,像是發泄,可卻完全就是在哀求的語氣,讓人心疼。

  「蘇子衿,」顧傾墨望了他許久,終於冷漠地開口道,「你在我這兒,本來就不存在什麼我信與不信,你覺得欠我了,所以變著法兒地對我好,我明白了,現在還完了吧?夠了吧?我們以後就當作從來也沒遇見過好了。」

  蘇介瞬間愣在了原地,滿臉的不解。

  顧傾墨漠然地從他身邊擦身而過,沒有一絲留戀。

  等蘇介反應過來要追上去的時候,一個小廝卻剛好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寧王殿下!原來您在這兒呢,新娘都到門口了!瀾王殿下滿府里找您,快跟小的走吧。」

  他生生拉住了蘇介,往禮堂狠命拖。

  還追嗎?可方才瞧顧傾墨的模樣,卻當真是半分留戀也無,自己苦追了這麼許久,好似當真真心向明月,明月無所回。

  罷了。

  蘇介想到,先讓顧傾墨冷靜一段時間,待自己也想明白該如何向她解釋此事之時,再向她仔細道來。

  再不濟,他也不是不可以和顧傾墨重來一遍,為顧傾墨,他便是一生都等得起。

  蘇介回到禮堂的時候,一下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今日大婚的顧遜白。

  那樣的扎眼,本就俊朗硬挺的眉目顯得愈發鋒芒畢露,那樣光鮮亮麗,一身紅裝,鮮衣怒馬,大好兒郎,英氣逼人。

  他瞧著顧遜白在眾人的簇擁與賀喜聲中,通過一條牽紅牽著他未來的妻子,緩緩走進行大婚之禮的禮堂,然後在喜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呼聲之中,確定這一生執子之手的對象。

  蘇介忽然有些可惜,替顧遜白,也替自己。

  他替顧遜白可惜顧遜白巴巴請了顧傾墨來,卻始終是沒能讓顧傾墨看到如此光鮮亮麗的自己,他又替自己可惜沒有與顧傾墨並肩祝福顧傾墨的三哥於今日正式成婚,恭賀他成家立業。

  可是,蘇介怎麼還是在那樣耀眼的顧遜白的眼睛裡,看出了他眼底或是藏在心底的一絲落寂。

  顧遜白大婚那日顧傾墨沒有回北苑,第二天也還是沒有回去,第三日也一般,一直到一個多月後的一個夜晚,她才從平日裡回北苑的那個角門穿回北苑。

  這段時間裡,蘇介每日上門詢問,王孜來找過,十四殿下來尋過,太子來請過,太皇太后也來召見過,太學院也來質問過。

  阿霧他們本不擔心顧傾墨,但被這些人這麼一鬧,顧傾墨在外的時日越來越長,也都快急死了,可顧傾墨就是固執地在司音天下住了這麼多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在意。

  待顧傾墨一日感到天涼,終於孤身回到北苑的時候,發現北苑裡很是反常地一盞燈都沒亮,黑黢黢的,像是掉進了無間地獄,那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但是顧傾墨不在乎,她也沒有心力去管,她就想好好休息一段時日。

  她沉著一雙融進這黑暗的眸子,走過庭院,走過長廊,走過這個她住了三年的院子,那些路,她早已走熟了。

  她走到自己房前的時候,連略微的停留都沒有,便徑直向前,一直走到了湖抱軒里,踩著那銅製的假荷葉樁子,坐到了湖中的水上大鞦韆里。

  其實,她什麼都沒有注意到,也什麼都不在意。

  顧傾墨就像是個小孩子一般,閉著眼睛縮著身子將自己藏在鞦韆里。

  她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在突然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之後,該做出怎麼樣的反應,或者說,原先她知道該怎麼做,但是現在——她猶疑了。

  可是為什麼猶疑?顧白露說得清清楚楚,蘇介也承認了,而今的右丞相,蘇琦蘇大人,極有可能參與當年芍山之亂謀害顧氏一事。

  顧傾墨只需在她的復仇名單上多加一個名字,這是她從前最擅長的事。

  可而今她為什麼這麼心痛?又覺得失望至極,卻仍舊是無法抉擇,腦中一片漿糊般渾渾噩噩。

  「顧傾墨。」湖抱軒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溫柔而克制,慍怒而不忍。

  顧傾墨微微睜開眼,看到湖抱軒那兒有個白色人影朝自己走過來,走的那麼遲疑,走的那麼嫌棄。

  顧傾墨卻微微笑了笑。

  還真是......一如既往地金貴做作啊,王容離。

  「顧傾墨!」王孜好容易才「跋山涉水」「歷盡千難萬險」走到了顧傾墨身邊,本被他自己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怨氣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來了那麼一星半點兒。

  王容離,你還真是忍不了我半分啊。顧傾墨想著,有些想笑。

  「顧傾墨!」王孜站在顧傾墨面前,壓著怒氣又喊了她一聲。

  顧傾墨懶洋洋地睜開一條縫隙,掃了他一眼,便又合上了眼,嘟噥了一句:「做什麼?」

  「你!」王孜盯著顧傾墨這副無所謂的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深吸幾口氣,強忍怒氣,「你這幾天哪兒去了?」

  「嗯?」顧傾墨亂哼哼了一聲,隨口道,「我死了。」

  王孜一瞬怒不可遏:「顧傾墨,你睜開眼!」

  顧傾墨把自己往鞦韆里塞了塞,連搖頭都懶得搖了,咕噥道:「嗯不~」

  「過幾日秋獵你不知道啊?」王孜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就是性子野,但你來了盛京來了我們家你就都得給我收起來!」

  「三天兩頭的不見人影,你知不知道顧遜白大婚之後晗雨他們幾個來北苑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前些時日太皇太后每日都來召見你一回!」

  「你知不知道十四殿下前幾日興沖沖的跑來找你,想告訴你你得了國子監鑒秋詩文大賽的甲子,而他得了第三名,他就是想第一個把好消息分享給你,可他等到宮門都下鑰了你還是沒有出現,你知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顧傾墨閉著眼,冷冷地道,「我也不想去參加什麼秋獵,這一切,我都不想管了,讓我放鬆個幾天不行嗎?」

  王孜聽顧傾墨用這般平穩沉靜的語氣說著這麼喪氣的話,心裡莫名發怵。

  「你...發生了何事?」王孜仍舊是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站在顧傾墨面前,俯視著她,但語氣已經漸漸和緩下來了。

  顧傾墨沒有回話,只是保持著那樣抗拒的姿勢,窩在鞦韆里。

  王孜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看著顧傾墨,等著她開口。

  許久,久到王孜以為顧傾墨已經睡著了,顧傾墨才忽然開口道:「王容離,你有沒有過...不知所措的時候?」

  王孜的表情一瞬有些瑟縮,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又是那副在顧傾墨面前必須得有的傲嬌模樣:「本帥運籌帷幄,何事能讓本帥不知所措,簡直荒謬。」

  「噗!」顧傾墨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王孜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好歹顧傾墨沒有睜開眼,他略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

  顧傾墨仍舊是閉著眼,輕聲說了句:「站著不累嗎?坐吧。」

  王孜剛想拒絕,顧傾墨便道:「一個大男人就別磨磨唧唧的了,想坐就坐,不想坐就拉倒滾蛋,屁話真多。」

  「你!你好歹也是個世家小姐出身的,怎麼滿口粗鄙之言?」王孜有些震驚,站在那裡沒動。

  顧傾墨這回睜開了眼,像看什麼新奇的物件似的看著王孜,可王孜卻看不到她眼底的溫柔。

  那從不是為王孜而流露出的溫柔。

  顧傾墨怪道:「神策軍的士兵不說這些髒話嗎?還是他們不敢在你面前說?我從小就和我阿兄的乘風黑鐵騎的所有兄弟們在一處,他們就是日常滿口髒話,那可都是不拘小節鐵骨錚錚的漢子,說這一兩句粗鄙之言怎麼了?」

  王孜蹙了蹙眉,在顧傾墨身邊坐下:「神策軍的士兵那可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哪兒是那些鄉下丘八能比得上的。」

  顧傾墨好笑道:「你有什麼資格瞧不上我們乘風的黑鐵騎?他們上戰場能浴血奮戰攘外,回鄉也能詩詞歌賦安內,柴米油鹽、精忠報國,本就不是相悖的。」

  王孜回道:「可那是你該說的話嗎?你什麼身份,你也上陣殺敵去?」

  顧傾墨沖他揮了揮拳頭:「怎麼!看不起女子啊?女子亦能保衛國家,你這個病秧子不能理解我不同你計較。」

  「你罵誰呢!」王孜怒道。

  「誰罵人了,我那是實話實說。」顧傾墨一臉你能拿我怎樣。

  「你夠了啊!我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兒上不和你計較。」

  「好啊!那我過幾日我也不去秋獵了,一日也不想去。」

  「不行!」

  「我不想去。」

  「不行」

  ......

  後來顧傾墨還是沒有去,一日都沒去,但是秋獵最後一日的祭祀,卻偏偏出了事情。

  阿霧步履匆匆地衝進顧傾墨的書房的時候,芮之夕正在給顧傾墨每日例行施針。

  「公子,公子——」阿霧一見芮之夕在,喘著氣,站到了顧傾墨身邊。

  芮之夕看了阿霧一眼,面無表情地道:「候著。」

  阿霧知道芮之夕的規矩:她在給顧傾墨診病的時候,哪怕是火燒眉毛了,一切事兒也都得先放著,等芮之夕幫顧傾墨弄完了再說。

  阿霧雖然很著急,但還是定了定神,站在顧傾墨身邊,看著芮之夕不緊不慢的動作。

  顧傾墨看了一眼阿霧,想起來蘇介的事兒。

  她有點兒想問,但又有點兒不想問。

  「別想事情,找死呢嗎?」芮之夕加重力道扎了顧傾墨一針。

  顧傾墨略微吃痛,直接放棄了原先想問一問阿霧關於蘇介那些事兒的想法。

  好容易等芮之夕施完了針,阿霧便急不可耐地道:「寧王殿下被下獄了!」

  「你說什麼!」顧傾墨還沒來得及驚訝,在一旁收拾工具的芮之夕先叫出了聲兒,瞪大了眼睛看著阿霧,停了手上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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