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
2024-08-15 17:19:13
作者: 蘇佚
門外的小慈一聽見屋裡這響動便沖了進來,強迫自己大著膽子張開身子,護在崔明月身前,沖晉承偃大聲道:「侯爺,您別凶王妃,王妃她現在可是身懷——」
「退下!」崔明月呵斥道,「我不是說了讓你回去等我,侯爺他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房間,沒規沒矩是誰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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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心中委屈,又有些憤憤不平,全是為自家小姐感到不公:「小姐——」
「退下。」崔明月軟了些語氣,但還是哀怨地瞪著小慈。
一個不想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也不想衝撞自己好脾氣的夫君;一個不忍心看自家小姐受苦,也受不了姑爺對小姐的態度。
故而主僕間便那樣互相倔強地瞪著,好一會兒,都沒人先退步。
晉承偃卻忽然笑了起來,一手捂了眼睛:「哈哈哈...好一出主僕情深啊,哈哈好好,好!」
小慈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對自家姑爺的怨恨。
崔明月卻是有些尷尬,臉刷的就紅了:「侯爺說什麼呢——」
晉承偃打斷她的話,冷嘲熱諷道:「可是能不能別在本王房間裡唱大戲啊?本王最討厭的,便是看人做作唱戲!」
崔明月眼底的震驚充斥了她周身,臉色一時刷白,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侯爺說什麼呢,你怎麼會,怎麼會,會不喜歡看戲呢,你明明應該,應該——」
「本王應該怎樣不用你來教,下去!」晉承偃呵斥道。
崔明月仍舊瞪著一雙不解的大眼睛,裡面蓄滿了淚水和不可置信。
「本王而今說話已經不管用了是嗎?行事竟要你這小小賤婢來教了對嗎!」晉承偃一眼殺到小慈身上,嚇得小慈一下縮了身體,「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站在本王的地盤上騎到本王頭上來撒尿!」
晉承偃冷眼望向崔明月,冷笑道:「王妃?本王這易城侯府,哪兒來的王妃啊?啊!就連個易城侯夫人都沒有,哪兒來的王妃啊!?」
「你怎麼會,不喜歡看戲。」崔明月仍舊執著於此事。
晉承偃嫌惡地上下掃視她一番,仿佛十分忍受不了地移開了自己落在崔明月身上的目光,猛地灌了一口酒。
「小姐,我們走吧。」小慈求道。
晉承偃鋒利了一下目光,可這目光卻始終沒有落在那主僕身上。
崔明月站在那兒,望著面前喝著酒的晉承偃,許久沒有動作。
小慈又叫了一聲:「小姐!」
崔明月這才抿了抿唇,啞著嗓子道:「妾身知道了,妾身...不該隨便進侯爺的房間,是妾身錯了。」
晉承偃的目光閃了閃,卻仍舊是坐在那裡不理會面前兩人。
崔明月卻站直了身子,板正著身軀,微微揚起下巴,道:「小慈,去崔府請老太爺來,就說侯爺...需和他商談秋獵之事。」
晉承偃的眼珠子動了動,抓著酒壺的手指微縮,頗有些驚奇,崔明月如何知曉秋獵一事?
小慈擔憂地看著自家小姐,又看了看坐在那兒仍舊無動於衷,一無所知的姑爺,有些氣恨。
她對崔明月哀求道:「小姐,此事還有什麼好談的,陛下已經下令讓瀾王籌備,侯爺也已經不能去參加秋獵,況且你看這都幾時了,老太爺——」
「閉嘴!我說的話都不聽了嗎?」崔明月加重了語氣。
小慈又看了崔明月一會兒,這才接受了自家小姐的安排,慢吞吞地挪了出去。
一時,屋子裡就只剩下崔明月與晉承偃兩人了。
晉承偃有些不自在,微微動了動,剛想喝口酒發發愁,崔明月便勸道:「侯爺還是別喝了,妾身為侯爺準備好熱水,侯爺快些沐浴更衣吧,若被祖父發現侯爺白日酗酒,長夜不歇,怕是會責備妾身沒有好好照顧侯爺呢。」
晉承偃沒有回答,舉著酒壺的手也沒有放下,就那樣舉在半空中。
崔明月盯著他的動作,他則望著空氣中或許並不存在的一個點。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崔明月才道:「妾身...先退下了。」說完,便背身準備離開。
晉承偃這才沉聲道:「本王不喜歡看戲。」
聞言,崔明月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但她忍住了胸口欲噴薄而出的責問、怒火與哀怨,長出了一口氣,應了一聲:「妾身知道了,妾身...往後都不會強迫侯爺陪著妾身看戲了。」
崔明月又要走,晉承偃卻又道:「本王不是你要等的那個人,從前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會是,想必你...早已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吧。」
崔明月的眼淚就那麼掉了下來,划過她倔強地抿著的嘴角,在清冷地月色下泛著寒光。
「妾身知道了。」崔明月應了一聲,尾音帶著顫。
晉承偃抬眼看著她略微有些發抖的背影,面無表情地道:「你所做的一切,除了嫁與本王,其他都是本王的負擔而已,不論你做得再好再多,除了你是崔家女兒以外,在本王這裡,你什麼都比不上瑤琪。」
崔明月喉頭哽咽,強壓著心中的不甘和憤怒,勉強應道:「是。」卻沒有質問他任何話。
「你嫁錯了人。」晉承偃輕聲道。
崔明月的背猛地一顫,但她卻略微仰起頭,試圖讓那些拼命不由自主地往下掉的眼淚滾回眼眶裡去。
但總是於事無補。
晉承偃繼續道:「所以你以後大可以不必處心積慮去做那些只會讓本王討厭的事。」
晉承偃毫不留情地繼續在崔明月心口的傷上撒鹽道:「本王也不喜歡你和你的人踏進本王的院子一步,一個都不喜歡,更別說還在外面偷聽偷看,以後若再被我發現,格殺勿論。」
崔明月的瞳孔猛地擴大了一瞬,卻仍舊倔強地站在那裡聽晉承偃說完,那略微有些顫抖的背影顯得如此單薄。
她咬著牙應道:「妾身記下了。」
晉承偃還要繼續:「本王會把拓兒和玉兒接過來,以後你做你的王妃,我們過我們的生活。」
崔明月這回沒有應聲。
「還有瑤琪...」晉承偃咽了一口口水,「本王已經想好,本王會娶她,讓他做本王的易城侯夫人。」
這回,崔明月猛地轉過了身,睜著一雙紅通通的大眼睛,盯著晉承偃,大聲質問道:「還有呢?還有什麼今兒個侯爺都一併說出來吧。」
她站得筆直:「是不是最好要妾身自己提出在妾身自己的院子裡守活寡到死,還要繼續幫您維持著崔家和易城侯府的關係?」
晉承偃微微皺眉。
「侯爺壓抑了很久吧?天天看著自己被逼無奈去騙那個被迫娶來的女人,看她在自己面前像個傻子一樣獻殷勤,」崔明月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心底明知道這個女人想要嫁的人是要和自己爭權奪勢的弟弟,心裡是不是又很爽啊!」
晉承偃望著面前這個連歇斯底里都帶著克制的女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侯爺,你高興了吧?」崔明月低低地問道,「你想要的就是妾身這樣朝你發火,你想要的,就是看看妾身能忍著這些事情憋屈到什麼時候吧?」
她一雙眼目眥盡裂,卻沒有眨一下,仿佛眨一下便會讓她再也沒有勇氣這般直視著晉承偃嘶吼出這些埋藏心底的話。
「你想要看的,無非就是崔家小姐不過爾爾,發起脾氣來如潑婦一般,並不能比上你那個帶回盛京的鄉野丫頭是吧?」崔明月站在那一動不動,臉卻緩緩憋紅,「你就是想將妾身欺辱到塵埃之中,要妾身體會比那女人逾十倍的痛苦。」
崔明月的淚珠子撲簌簌往下掉,可她卻仍舊沒有眨一下眼睛,哪怕雙眼爬滿血絲,仍舊是死死的盯著面前這個明明一臉冷漠,卻好像是在可憐她,在施捨愛情給她的男人。
「是這樣吧?」崔明月再說了一句,便再沒了力氣。
她從嫁進這兒的那天就知道,知道晉承偃不喜歡看戲,也不喜歡她。
不喜歡沒關係,可他為什麼不能繼續演下去?或者隨便找個什麼藉口也好啊,可為什麼非要血淋淋的拆穿?為什麼不能給她留個希望,好讓她有個活下去的念想?
你又知道我究竟想嫁給誰呢,晉承偃!
晉承偃始終不說話,就那樣看個丑角兒一般,看著面前這個自說自話的女人。
崔明月忽然笑了,笑得那樣蒼白,那樣無力,讓人發慌,讓人可憐。
她緩緩閉上眼睛,轉身,決絕而心碎地離去,一如她大婚之日得知原來自己的美好幻想,當真只是個幻想時一般。
顧傾墨回北苑時,北苑裡的人都快急瘋了。
「公子,你這是去哪兒了!怎麼也不拖個口信回來?我們都擔心死了!」沐辰瞧見顧傾墨回來,脫口而出。
「公子,你知道王孜大人來找了你幾次嗎?他昨晚來北苑聽說你不在,今早來找你你又不在,午間你還沒消息,結果他直接發動了神策軍去找你,要不是先生攔著,想來現在連陛下都要驚動了。」曉艾快嘴道。
「阿墨,你能長點兒心嗎?而今局勢不明,朝中風雲變幻,多少人想要王家不好,你能不能多愛惜一些自己,也讓我們少擔點心。」阿霧皺著眉頭道。
「公子……」……
顧傾墨眼下烏青,一副沒睡好的樣子,她勉強笑道:「我能有什麼事?北疆一事已熄,這盛京可太平著呢,我不過一夜未歸,能出什麼事。」
「公子!」曉艾心中難受,罵道,「你怎麼這麼沒良心?你難道忘了而今你女兒身一事已被拆穿,你孤身一人徹夜未歸,我們怎麼可能會不擔心你?」
沐辰也道:「是呀,這回真是公子你不對,你一聲不吭偷偷跑出去,王孜大人不說,萬一太皇太后要召見你呢?」
顧傾墨有點兒疲於應對他們幾個,勉強撒嬌道:「太皇太后沒辦法,王孜要找就隨他去唄,我乏了,你們能別纏著我了嗎?」
「公子!」曉艾和沐辰都不依不饒。
顧傾墨真累了:「你們別公子公子的了!」
「公子!」曉艾和沐辰還是不肯罷休。
「讓她去!」芮之夕忽然在一群人身後,冷冷地道,「在外面浪夠了這不是就回來了嗎!管她做甚,一句招呼也不打隨別人徹夜難安,就是死外面了也是她活該!」
曉艾忙住了嘴,給沐辰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講了。
沐辰有些嚇著了,他可從沒有見芮之夕生這麼明顯的氣過,還當著人的面朝顧傾墨發火,更別提還在是人面前說這麼多句話。
芮之夕卻沒有再開口,只是哀怨的瞪了被一群人圍在中心,還衝她笑的顧傾墨一眼,一甩袖走了。
曉艾和沐辰莫名覺得渾身都在發冷。
顧傾墨卻和個傻缺似的,還問曉艾道:「哎!阿芮怎麼走了?我還有話同她說呢,她怎麼好像身體不舒服的樣子?」
曉艾皺了皺眉,很是苦惱:「公子啊,您不會說話就不能少說兩句嗎?別煩人好不好?」
顧傾墨正思考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惹得大家都這個態度的時候,阿霧一臉正色,畢恭畢敬開口道:「公子,今日朝中出了些事情。」
曉艾和沐辰見阿霧開口說今日發生之事,便主動從側門走了。
顧傾墨瞧阿霧神色嚴肅,問道:「晉承修又惹什麼麻煩了?」
阿霧道:「不是太子殿下惹了麻煩,而是今年秋獵的主祭人,換成了瀾王殿下。」
聞言,顧傾墨瞬間皺眉。
她此刻原本就頭疼,誰料一回北苑,聽到這麼個更讓人頭疼的消息。
阿霧道:「這雖然沒有違背禮數,但往年此職都在太子殿下和齊王之間來回,可今年的局勢與往年大不相同,原先我就想找個機會同你好好說說此事,可今春雜事繁多,秋獵也來不及提上日程籌備,萬萬沒想到就在你音信全無的這日裡,陛下直接定了瀾王殿下為主祭人,先前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顧傾墨緩緩往前走了兩步,苦笑道:「皇帝下旨給我和蘇介賜婚,還不算最明顯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