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

2024-08-15 17:16:19 作者: 蘇佚

  沐辰皺了眉:「公子才剛回來就睡熟了?」

  顧傾墨氣惱道:「我午睡的習慣怕是早已滿城皆知,王孜他會不知道?就算他不相信也由不得他,一棒子轟出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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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辰微微睜大了眼睛,轉向阿霧。

  阿霧澀澀笑道:「你別理她。」

  沐辰不知所措,勉為其難地道:「王孜大人還在前院裡等著呢。」

  阿霧對顧傾墨道:「你此時將他拒之門外,並沒有任何意義。」

  顧傾墨一雙怒意盈滿的鳳目盯上阿霧倒茶的動作,不悅道:「誰知他此刻前來究竟是想要作甚,我是猜不透如此喜怒無常的一個人,讓人見了就煩。」

  阿霧搖搖頭,嘆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一道理你總該深知的。」

  顧傾墨深思熟慮一番,仍舊是不相信王孜此刻前來能有什麼好事,於是一言不發。

  阿霧勸道:「王侍中方才給了他警告,假若他今日果真出言不遜或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不也正好讓你抓到一個新的把柄?」

  顧傾墨的眼睛忽然亮了亮,不語半晌,沐辰要再叫她,阿霧便抬手打斷了沐辰,卻並未看沐辰一眼。

  顧傾墨思量半晌,沉聲道:「去請王孜大人過來。」

  沐辰看了阿霧一眼,多問一句:「在此處?」

  阿霧並未抬眼看沐辰。

  顧傾墨看著沐辰,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道:「就在此處,有何不妥?」

  沐辰忙道:「沒有,那屬下便去請王孜大人了。」

  「嗯。」顧傾墨淺淺應道。

  沐辰領命立刻退下,去尋王孜來。

  阿霧勉強笑道:「怎麼你還怕他為難你不成,還要叫我這個教書先生替你坐鎮?」

  顧傾墨喝著茶,蠻不講理地胡說八道道:「小叔平日裡對阿離動輒打罵,甚是嚴苛,阿離拉著先生替阿離遮擋,好讓他投鼠忌器,阿離也免受皮肉之苦,先生,由此可見,阿離的小叔的確對阿離不薄吧?」

  「胡說八道。」阿霧好笑地颳了她的鼻子一下。

  顧傾墨向他混作一揖,一本正經地道:「還請先生千萬保住阿離這一條小命,阿離來生給先生當牛做馬,絕不抱怨。」

  阿霧終於被她逗笑:「你啊你啊!我可是沒這福氣讓你給我當牛做馬,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顧傾墨不服氣道:「我真不抱怨!」

  阿霧撇撇嘴:「就你這玲瓏心思,我看誰敢讓你給他當牛做馬,你不整蠱死他,才是見鬼了。」

  「怎麼?我們乖巧懂事的阿離是要整蠱死誰啊?」王孜像一陣風似的從外面進來,落座在阿霧對面,顧傾墨的身邊。

  顧傾墨見他進來,撇了撇嘴,並不答話。

  阿霧笑道:「公子與在下說笑呢,大人別見怪。」

  王孜笑道:「見怪?自從我的這位乖巧懂事的小侄子住進我的府中之後,我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阿霧為王孜倒茶的手微微一顫,預感這位今日或許當真來者不善。

  不待阿霧想下去,王孜便繼續道:「逆臣之女苟活十年,歸來竟成了她大舅公的兒子!身邊近衛及一名燒火做飯的丫頭皆身懷絕技,武功不俗,哦!還有一位掛了教書先生名頭的高人。」

  他看向阿霧:「見怪?平日裡聊聊天又有什麼可怪的呢?」

  阿霧淺笑兩聲,將一盞霧離遞與王孜,順便使了個眼色與顧傾墨,讓她別去理會王孜,好好說話。

  顧傾墨接收了阿霧訊號之後,耐著性子道:「小叔此來,是為阿離前往琅琊一事嗎?」

  王孜聽見琅琊二字,便不由得皺了皺眉,瞥了顧傾墨一眼,向阿霧道:「先生方才也該聽說了吧!這逆臣之女竟還要一躍龍門,成了冒牌正主呢!」

  阿霧剛要說話,顧傾墨便搶先道:「是不是龍門還尚未可知,小叔也太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吧?」

  阿霧剛要叫她語氣收斂一些,王孜便瞪著她道:「我琅琊王家千百年基業,可決不是你洛陽顧家那樣低賤的小小家族能攀附得上的!」

  阿霧聞言大驚失色,又剛要叫顧傾墨不要在意,顧傾墨便順口而出:「琅琊王家是大,可你又算得上王家哪根蔥?我洛陽顧家是大是小,你一個王家庶幼子又有何資格在顧家嫡女面前說三道四?」

  「你!」王孜怒不可遏,「誰不知道你們顧家祖上是低賤商人?出了幾個行伍里混出來的丘八,竟也敢妄稱洛陽世家?臉皮也忒厚了點!顧家嫡女?怕是的確比不上我這個王家庶幼子身份來得響亮!」

  阿霧剛又要向王孜致歉,好讓他嘴下留德,免受惹惱顧傾墨後的惡言毒語之苦,王孜便已經不知深淺地回罵了顧傾墨。

  顧傾墨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聞言便連珠炮彈一樣罵道:「我洛陽顧家雖起於草莽,卻也是戰功赫赫的將軍出身!家中不乏為國效力的文武國子,從前為商人又如何?大晉軍費難道沒有從我顧家取一星半點兒?」

  她秀眉微蹙:「也不知究竟是誰保得你們一方國土安寧!還身份響亮?我阿娘可是大晉無上尊貴的桑瀧長公主,豈是你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小家庶女母親能比得上的?」

  阿霧登時大驚,要說王孜的母親是庶出,那好歹也是琅琊顏家的庶女,可是同琅琊王家一樣的百年大家族,他家出來的女兒竟被顧傾墨說成是小家庶女,著實有些狂妄了。

  王孜還不待阿霧想好要先勸誰嘴下留德,便反唇相譏道:「你還有臉說你的父母?還有臉與我在這兒討論你的家族?顧傾墨!你可真是好厚的臉皮。」

  「不及你王容離厚顏無恥,兩面三刀,人面蛇心,還手段高明。」顧傾墨根本不屑王孜如此的謾罵,毫不留情地回擊。

  「說我厚顏無恥?說我兩面三刀?說我人面蛇心?」王孜冷笑道,「你這些詞怕是該都用到你父兄身上去!他們世代深受浩蕩皇恩,反過來卻通敵叛國,逆上作亂!」

  他怒罵道:「他的女兒卻還在這裡叫囂,企圖以那點貢獻來洗清他們的罪孽,究竟是誰厚顏無恥?究竟是誰兩面三刀?究竟是誰人面蛇心?」

  他冷笑一聲:「說到手段高明,我王容離也不及你顧傾墨長袖善舞,翻雲覆雨,懂得揣測人心,心思狠辣!」

  「啪!」

  顧傾墨怒極,竟驀地站起身,一個巴掌奉送給了咄咄逼人的王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顯得盛氣凌人。

  她口中冷哼一聲,沉聲冷語道:「我阿爹是為大晉鞠躬盡瘁一生的無雙國士、忠義之臣,他為家國兒女鞍前馬後,任勞任怨;我阿兄是為大晉戎馬一生,為了後方安定浴血沙場的大英雄。」

  她冷眼瞧著王孜,目光中儘是不屑:「你不過一個王家年幼失怙的庶幼子,心裡滋生的全是那些個骯髒玩意兒,有什麼資格對我的父兄出言不遜?」

  王孜臉上挨了狠狠一巴掌,生來沒有被人掌摑過的他,此刻這種陌生的火辣辣的疼,生生傳到了他的頭骨里。

  他側著頭狠狠蔑視顧傾墨,卻被顧傾墨眼底前所未有的森冷驚得渾身一個激靈。

  「掛著大晉神策軍統帥的虛名,手下養著的也不過是一群只知白食俸祿,不知保家衛國的少爺兵,竟還有人敢說你一個吊命藥罐子是什麼王家百年難得一見的神童?」顧傾墨嘲諷道。

  「不過也就是個一不能上戰場殺敵,只會在朝堂上放暗箭,二不能心懷天下蒼生,工於心計的小人而已,」顧傾墨冷聲,「王家的神童難道就是如此?盛京從不乏聰明人,大晉也絕容不下輕狂小人!」

  此刻王孜眼中的顧傾墨,不知為何仿佛高貴至極,那身上透出的傲氣與生人勿進的寒意,真真有鳳凌九天之姿。

  昔年太皇太后執掌朝政、攻伐敵國、坐堂聽政之時,應當也是這幅氣度與體態。

  顧傾墨望見他反應,愈加冷漠:「七尺男兒不說為國家效力,整日裡只知勾心鬥角,那狹隘的心怎能裝下家國天下?全是那點子爭權逐利的爛事!」

  「呵,真是豬狗還不如!」顧傾墨呵斥道,「朝廷養著你們這幫蛀蟲,還不如直接將那江山拱手送人,狗皇帝也還不如早日找根三尺白綾,學那深宮怨女吊死算了!」

  「公子!」阿霧忙拉她衣袖,企圖阻止她公然對今上出言不遜。

  「王容離!」顧傾墨不為所動,這一聲叫得還在發愣的王孜渾身一個激靈。

  她道:「我顧傾墨是心思狠辣,是瞧不起你,故你千萬記著!我的父母兄弟,我至親至愛之人,絕不容許他人放肆半分!若叫我知道誰敢褻瀆他們,我必十倍百倍奉還,教他什麼叫作禍從口出!」

  阿霧被她這一番話嚇得著實不輕,心中鬱郁。

  三分為她至此算是徹底得罪了王孜,日後必然要兩強相爭,顧傾墨能不能討得到好處他不用多想,只是他們如今的境況,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來的安全許多。

  還有三分是為她今日這副冷然傲骨所震撼,剩下四分,卻都是憂心她今日是動了真氣,怕她傷身傷心。

  而王孜被她突如其來的這番痛罵呵地狗血淋頭,竟一時忘了反駁或者道歉,而是保持著仰視顧傾墨的姿勢,一動不動。

  顧傾墨罵完之後,見王孜許久仍是毫無反應,便冷聲道:「怎麼?王大人這是怒極,忘了一時該回敬我什麼了嗎?」

  阿霧終於插到了空隙:「阿墨,別再說了!」

  顧傾墨冷哼一聲,對王孜道:「我顧傾墨此一生所做惡事,全然與我父母兄姐無一絲一毫的關係,況我現在可是住在你府上,是你們琅琊王家的人,日後就算遺臭萬年,記入史冊挨罵的那也是你王家。」

  她長出了一口氣,冷笑道:「而我洛陽顧家,則總有一天會洗雪所有冤屈,名垂青史!」

  阿霧知道她此刻不吐不快,但仍舊是忍不住再一次制止她:「好了,別再說了。」

  王孜仍舊是仰視顧傾墨的那副驚呆的表情,一言不發,眼神之中卻是滿含哀怨情深的情愫,望得使人看不下去一眼,怕要墜進那眼神之中溺斃。

  可顧傾墨卻是不怕,仍舊惡狠狠卻又無比高傲地俯視著王孜,一語不發,待阿霧說完便甩袖離去,決絕又瀟灑。

  「王大人莫見怪,」阿霧無奈道,「我家公子今日上學費了心神,加上這幾日本就心緒不寧,情緒不穩,若是出言不遜有得罪之處,還望王大人千萬見諒,別與我們公子計較。」

  王孜待顧傾墨走遠了,才終於是回過神來:方才,她的神態像極了太皇太后。

  王孜聞言,迷茫神色一掃而光,又變回了那副笑面虎的柔和模樣,向阿霧擺擺手:「阿霧先生多慮了,容離雖不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但包容家中小輩時而胡說八道,還是不成問題的。」

  阿霧點點頭:「王大人好氣量。」

  王孜本還要再說些嘲諷顧傾墨的話,阿霧察覺到這勢頭,立刻便截住了他的話頭:「不知王大人今日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王孜抬眼看阿霧,阿霧將王孜茶盞中的冷茶換了熱茶,才抬頭迎上王孜深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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