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色

2024-08-15 17:15:03 作者: 蘇佚

  蘇介感覺到顧傾墨停了下來,於是回過頭看她,只見她正用一種苦大仇深的目光瞪視著自己,一陣心悸才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

  他忙道:「他不是你堂兄嘛~而且你放心,晗雨會自己跟上逸兒的,你是不知道,沒別人的時候,晗雨有多聽逸兒的話,他們倆只是在別人面前裝裝長輩晚輩,還裝的這麼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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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傾墨冷漠地瞪著蘇介,一言不發。

  蘇介有些害怕顧傾墨這樣的態度:「...其實就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都是逸兒做主,雖然逸兒還是個小孩子,但晗雨什麼都聽他的,他們感情很好的!逸兒絕對不會真的丟下晗雨,真的!」

  蘇介見顧傾墨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便使出粘人精大法,直接上手去拉她:「好吧好吧,是我說錯話了。快走吧,不然我們真的要挨餓了。」

  顧傾墨避開他向自己伸過來的手,冷冷地道:「王爺怕是忘了,我與王爺的交情還沒好到能夠手拉手的地步。」

  蘇介自認嘴賤,賠笑道:「青青,我未先知會你便表露身份,是我未考慮周全,謝謝你遷就我,陪我演了一齣戲,方才也是我說錯話,可現在也沒別人了,我們沒必要再演了。」

  顧傾墨仍舊是原先那副冷臉,話里話外也變回了從前待蘇介的冷漠疏離:「我們最好是相安無事,否則在下也不知你在這深山老林里,會否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此話一出口,蘇介也瞬間冷了神色,著實後悔自己方才嘴快,導致一年功夫白費,現今顧傾墨待他如初見,於是自嘲一笑:「是嗎?」

  顧傾墨冷聲道:「你那麼聰明的人,應當早看出我手狠心黑,對那些損害我利益的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也有足夠的本事要他們翻不了身。」

  「比如...寧王蘇介賣官鬻爵、科舉舞弊?」蘇介雙手叉腰,抬眼看著面前這個一臉寒霜的顧傾墨。

  顧傾墨冷著面容,垂著眉眼卻顯得十分倨傲。

  蘇介繼續說道:「比如寧王蘇介打假仗,然後貪墨被揭發?或者在百官返朝之日裡,不知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流放西嶺,然後病死途中?又或者...南川蘇家被抄家?」

  顧傾墨聞言,面色愈發陰冷:「阿離不會算命,又怎知道王爺究竟會遇上什麼不好的事,畢竟如今剛回盛京的您,是有佛祖庇佑的俗家弟子啊。」

  「本王不信神佛,」蘇介盯著顧傾墨的一雙眸子,「也無需神佛庇佑。」

  顧傾墨冷笑:「那便更奇怪了,不信神佛的寧王,又為何要入佛門掛號,難道只是不願入仕?還是在某個寺廟裡,借禮佛之名...謀劃什麼大事啊?」

  蘇介被她的話扎了一下,有些心悸,但還是用虛偽的笑容掩飾道:「本王為何入佛門,」說著便附上顧傾墨的耳,輕聲耳語道,「小姐不清楚嗎?」

  顧傾墨看著他自信無比的笑容,不知道為何一陣心顫,強壓下身體裡忽然湧現的不適,冷冷地道:「先前在下就提醒過王爺,最好不要離在下太近,免得引火燒身。」

  蘇介低低笑了一聲:「哦?所以若是本王與小姐靠地太近,小姐就會對本王做那些事嗎?」

  顧傾墨冷笑一聲:「在下怎敢如此對王爺?況且在下也沒有這樣的本事,在下...如今可還要仰仗王爺填飽肚子呢。」

  蘇介盯著她那雙漆黑地能映出自己容貌的眸子,輕輕地「哦?」了一聲。

  顧傾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錯開他,逕自向前走去:「快些走吧,王爺可別耽誤了時辰。」

  蘇介忽然微微一笑,仍舊是那副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模樣,轉身跟上她:「你別走的那麼快,等等我呀青青。」

  兩人不知走了多久,東西到也是獵到了一些,只是再沒有像方才那頭鹿一樣大的獵物了,淨是些野兔、山雞,好容易發現一頭麂,可那明顯是一頭快要臨產的母麂。

  兩人對視一眼,便心照不宣地悄悄走開了。

  而後兩人在一片密林之中的一棵大樹下坐著休息。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忽然傳來了人聲——「那令妹怎麼辦?」

  是阿淮!

  明明隔得那麼遠,可耳力極佳的顧傾墨一聽到那聲音就曉得是誰了。

  她正在擰水袋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塞子,整個人繃地緊緊的,一雙鳳眼驀地瞪大,都快要將眼珠子瞪出來了。

  說話聲隔得遠,蘇介並聽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但他下意識就想叫顧傾墨安靜,於是發現了她的異樣,忙輕輕推了推她,用口型問她:「怎麼了?」

  顧傾墨渾身止不住地發顫,瞪著一雙大眼睛,眼裡滿是驚愕,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早已口乾舌燥,縱使蘇介再如何詢問,她也早已無法回答蘇介的任何問題了。

  「出嫁從夫,陛下未讓平襄侯的屍骨回京,連平襄侯正妻都遠赴西嶺,如鴛也只得依禮數去西嶺守孝,於情於理都是如此,無可奈何。」另一個聲音,顧傾墨不知是誰,但蘇介卻很熟悉。

  那是左丞相谷罄的獨子谷少卿,現任國子監祭酒,是個超凡脫俗,做事細緻認真,待己嚴苛之人。

  顧槿嘆了一口氣:「自此一別,你們一家人也不知何時還能團聚了。」

  兩人慢慢走近,蘇介這才聽清來人及其對話,不由得想笑。

  他竟然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偷聽到了阿槿和別的男子談話!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阿槿對別人都是什麼態度,是不是也像對他那般不耐煩啊?要是這樣也好了,可要是阿槿他膽敢對別人很熱情的話!回去非打死他不可!

  谷少卿像是苦笑了一下:「母親很是傷心,故而此次我應了你的邀帶她出來散散心,慕春評熱鬧,母親興許能淡忘些煩憂。」

  蘇介無意打擾他們,心裡也有些奇怪的感受,好像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或是說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身旁的人。

  故而他下意識地將顧傾墨拉得靠近自己一點,護在懷裡,好不讓對方發現,顧傾墨也沒有絲毫反抗,只是呆呆地。

  顧槿問道:「那你晚上帶伯母來參加露營嗎?」

  谷少卿回道:「還是不了,母親近來身體也不大好,等她午睡醒了,我陪她四處轉轉就好,晚上會早點回客棧,明日不是還有辯賽和燈會嗎,今日可要好好休息一番呢。」

  「也好,那要不要派兩個體己的小童隨你去?」顧槿問道。

  谷少卿輕聲笑起來:「你顧六公子連自己的貼身侍童都沒有,上哪兒去找體己的小童來幫我?你就放心吧,我能照顧好我母親。」

  蘇介撇了撇嘴,很是不開心,阿槿對我說話怎麼沒有這麼好的態度?怎麼沒想要找兩個體己的小童給我?我住在靜林寺的時候,住在他家的時候,怎麼也都沒見他多關心關心我?

  顧槿道:「若你有什麼不方便的,一定要同我說。」

  蘇介更加不開心了,我住在靜林寺的時候也很不方便,你怎麼不讓我有什麼不方便一定要同你說?之前要不是本王死皮賴臉非要住在你家,你早給本王趕出去了!

  兩人漸漸走遠,蘇介緊緊摟著顧傾墨,伸長脖子看著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自言自語地輕聲道:「就知道是你們倆!可惡的阿槿,趁著我不在和別的男子偷偷出來幽會,還對人家噓寒問暖,著實可惡!等我回去了,非得好好質問你一番。」

  「他們快走遠了。」這句是對從始至終一聲不吭的顧傾墨說的。

  突然,不知是從誰的身上傳來了幾聲銀鈴的輕響。

  「怎麼又響了。」顧槿托起腰間那枚銀鈴,口中喃喃。

  蘇介探頭去偷看遠處停下步子的兩人,輕聲碎念道:「當寶貝似的日日掛在腰上,也不知道是哪個狐狸精送的,上頭的穗子編的那麼難看還敢掛出來丟人現眼,明知道它不會響還掛著幹嘛?」

  顧傾墨渾身一顫,頭更低了,手緊緊護在心口。

  谷少卿問道:「怎麼了?」

  顧槿的眉目忽然極盡傷情,啞著嗓子道:「好幾年不會響了,最近不知怎麼的,又會突然響起來。」

  谷少卿不知該作何解,緊緊盯著顧槿蹙眉不語。

  顧槿緊緊地盯了那銀鈴許久,忽然喃喃:「你說...是不是她回來了?」

  谷少卿聞聲望向顧槿,那眼中的傷情和無奈極盡溫柔,他拍拍顧槿的肩,安慰他道:「墨淮,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要把她的那份也一起好好活下去啊,別讓她失望,你不是說你答應過她的嗎。」

  蘇介蹙眉:「對我隻字不提,對少卿倒是毫不避諱。」

  微微偏頭,輕聲對顧傾墨道,「那個長得人神共憤的,腰上掛了一條很醜的銀鈴的那個,就是我先前想帶給你們認識的好兄弟,但這廝極不講義氣,有件事不告訴我,但谷少卿卻知道!」

  等了很久也沒等來顧傾墨的回覆,蘇介便低頭去看懷中的顧傾墨,只見她兩眼無神,濃密卷長的睫毛微微發顫,漆黑的眸子中滿含心痛與震驚。

  顧槿托著那銀鈴看了好一會兒,終是粲粲地放下了,苦著臉自言自語道:「她怎麼可能回來呢,她早已...罷了。」

  顧槿站在那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勉強舒展開面色,向谷少卿擠出一個笑容,可那笑容卻無比的難看勉強、蒼白無力,他啞聲道:「走吧。」

  谷少卿也不知該如何安撫他,只好默默跟上。

  兩人無言離去。

  蘇介一直盯著顧傾墨,和她在樹後蹲了許久。

  好半晌,蘇介才輕聲對顧傾墨道:「他們已經走遠了,我們可以站起來了。」

  顧傾墨的眼珠慌張地亂轉,輕輕點了點頭:「哦。」

  蘇介又道:「你的身子壓在我膝蓋上,我站不起來了呀。」

  原來顧傾墨一直靠在蘇介的膝蓋上,兩人以這樣的姿勢,蹲了許久。

  顧傾墨一見兩人的蹲姿,慌張地抬起頭,卻猛地撞在了蘇介的下巴上,磕地腦殼生疼,但她像渾然不覺似得。

  顧傾墨在蘇介的「哎呦!」聲中忙跳起來,蘇介一手揉著自己的下巴,一手揉著發酸的腿,晃晃悠悠地站起。

  顧傾墨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看著蘇介,一雙眼早已失了神韻,也全無先前那冷漠倨傲的姿態。

  「顧槿...他是你什麼人?」蘇介一邊揉著下巴,一邊卻無比正經地盯著顧傾墨的眼睛問道。

  顧傾墨聽他提起顧槿,一雙眼中瞬間充滿警惕,還有那並不是對蘇介流露出的哀情與懷戀。

  「顧槿...他有一個秘密瞞了我許久,」蘇介冷冷地道,「你知道嗎?」

  顧傾墨的眉目瞬間冷厲起來,直直射向蘇介,一言不發。

  兩人冷冷對視,眼中儘是無言的攻守進退。

  「這與你無關。」顧傾墨冷聲道,沒有辯駁,沒有掩飾。

  蘇介微微有些驚訝顧傾墨的回答,猜測道:「你說他是不是瞞著我有一個...仇人?或者是相好,還是青梅竹馬,亦或是...親人。」

  顧傾墨聽他語氣中滿滿的猜疑、自信以及一絲絲諷刺,愈加陰冷了面色,像染上了一層千年寒霜,很是疏離:「寧王爺,在下不過是一年前才至盛京,除了學人偶戲,可以說是足不出戶,還不認得許多世家子弟呢。」

  「哦?」蘇介嘴角的弧度透著一絲絲冷笑的味道,心裡卻酸酸澀澀,不知是個什麼味兒,「本王還以為...你就是他的秘密呢。」

  顧傾墨的眼中忽然充滿了殺意:「蘇子衿,你切記...禍從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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