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家裡的不速之客

  什麼做過夢、算命先生的話，朱小妍迷信，信那些。對於沈蔓，聽聽就算了。這種瞎忽悠的話，根本不會聽到心裡去。

  沈蔓問：「小姑呢？」

  她打幾個電話，小姑都沒接，挺奇怪。

  「你小姑？別跟我提她。」

  朱小妍揉揉腰，瞪著一個走過來的警察一眼，沈蔓看過去，只看到那個男警察的背影，她轉過臉面無表情的看著朱小妍。

  「那個警察惹著你了？」

  朱小妍一聽來氣，「那個死警察，扯掉了我好幾根頭髮！我頭髮本來就少，要被他擼禿了。」

  「行了。」沈蔓打斷。

  

  不想再聽朱小妍發牢騷。

  不用想，也知道朱小妍先對人家警察粗魯動手。

  沈蔓小時候，她媽脾氣兇悍，沒少跟她爸打架。

  沈蔓覺得仁至義盡了。

  她該辦的事情也算辦了，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一併做了。不覺得再愧疚，也問心無愧，至於別人嘴裡怎麼說，她聽不到就行。

  「你們的事，自己看著辦。」

  指的是她這個媽，還有那個姑，都不是省油燈。

  沈蔓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哎，你等等！」

  朱小妍拿到沈蔓給的二十萬塊錢，對她態度也好了不少，她說：「我手機欠費了，你幫我網上充下話費，再幫我網上訂張票。我回去收拾行李直接去火車站。」

  沈蔓也沒再問她姑的事。

  點頭，她答應：「行。」

  只要能送走人，眼不見，就心不煩。

  沈蔓拿手機交了話費訂了票後，跟朱小妍說，時間深夜十二點的。另外，沈蔓沉著氣，從包里拿出一張合同，遞過去。

  朱小妍接過看，「這是什麼？」

  「你自己看？」

  朱小妍看完，「這什麼東西這是？」

  「黑紙白字，我這有筆，看完簽上字吧。」

  沈蔓拿著筆，繼續說：「等你五十五歲後，我每個月會給你打一筆生活費，算養老。畢竟，我只是個女兒，不中用。你有兒子，將來也不指望我，指望我弟跟將來他媳婦養老的。這二十萬，你要算是借，就跟我打欠條，將來要還。要不是不願意打欠條，這二十萬我也不會從你要，當提前孝敬父母了。以後，我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你想好了簽不簽，一個將來要還，一個拿走。要是你拿了錢不承認，將來可以去法院。」

  朱小妍好半天沒說話。

  終於聽明白沈蔓這話什麼意思，她脾氣一下上來了，「咋地，想跟我斷絕母女關係，用這二十萬塊錢？好啊沈蔓……」

  沈蔓打斷，「你生我把我養大，我最多也就值二十萬。我才畢業工作幾年，這錢還是我從別人那兒東拼西湊借的，我以後不吃不喝，省吃儉用是要掙錢還帳的。」

  她頓了頓，「要麼，你就儘管逼我，逼我到活不下去的份上。哪天真想不開了，就找個地方跳樓跳河，你就等著給我收屍。那些我欠的錢，你跟我爸就替我還。」

  朱小妍怒了：「我跟你爸憑什麼給你還？」

  沈蔓心裡冷下去，一寸寸血液變涼。

  她站久了腿疼，稍微動了一下，自嘲笑道：「你還真是不管我死活，只知道錢。看別人家誰家嫁女兒，父母抱著女兒哭，捨不得。要是我，你們恐怕一滴眼淚都不會掉。」

  只會想著從男方家多要好處。

  好處不夠，指不定拿什麼嘴臉威脅。

  朱小妍不愛聽這些煽情的廢話，不耐煩說：「這還不是你的命，投胎生在我肚子裡。你這卡密碼還沒跟我說，多少？」

  「我得去查查，你說有就有，別隨便拿一張卡忽悠我。我也很久沒去看你姥姥了，你姥姥存了不少錢，還不是留給你的。」

  沈蔓心裡已經沒有期待了。

  隨便吧，無所謂了。

  朱小妍就是拿捏著她會心軟，拿捏著她那點孝順心，指望她這個當媽的替自己女兒考慮一點半點的，基本別想了。

  沈蔓不是沒有過極端的想法。

  她真想放光身上的血，全部還給她父母。

  這樣，就不欠了。

  沈蔓沒說密碼，她沒那麼傻，除非朱小妍簽字按手印了。她找的朋友，擬的是標準的合同，基本上有效的。

  沈蔓打開支付寶，往卡上轉了一塊錢，手機銀行那邊立馬來了簡訊，顯示卡里剩餘多少。前面一個2，中間四個0，小數點前面是1。

  朱小妍看著手機卡號，拿出卡對比了下。

  一樣的。

  這張卡里真的有二十萬。

  「你不會把卡里錢轉走吧？」

  沈蔓說：「你還有別的餘地嗎？要麼拿著錢走，路上發動態，到家後用我爸手機給我打電話，我告訴你取款密碼。要麼，你就留在江川繼續讓警察給你送飯，沈占也不用考什麼鐵飯碗了，我看家裡有地，他在家種地也一樣有出息。」

  「你個要死的！你弟可比你強！」

  沈蔓心累，「是走，還是留下？」

  這個時候，沈藤電話打過來，對著朱小妍一陣訓斥，說一點不顧及沈占前途。電話打了幾分鐘，朱小妍也沒發火。

  之後，攔了一輛車，「你不送我？」

  沈蔓說：「不送。」

  朱小妍氣的說不出話，帶著卡上車走了。

  沒一會兒，沈蔓就接到沈藤電話。

  「我聽你媽說，你給你媽二十萬塊錢了？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錢？沈蔓，你一個女孩家家的，可別學外面一些女的幹些不要臉的事。你老實跟我說沈蔓，你肚子裡小孩是不是外面有錢男人的私生子？你可別丟我們的老臉。」

  自己爸能說出這種話，沈蔓習以為常了。

  她沒生氣，說：「你管我這孩子是誰的，我小孩要生下來就生，隨我意，跟你們無關就是了。沒讓你們養。二十萬，也夠把我自己賣了。以後讓沈占給你們養老吧，就當我死在外面了。」

  說完，沈蔓毫不猶豫掛了。

  她沒有立馬回家，在公園裡坐了大半天。

  差不多到九點，沈知遇打過來。

  沈蔓心情不好，沒接。

  她關了手機，起身沿著樹林小道往外走，腦子裡依舊沉重，那股輕鬆並沒有因為自己媽離開而變得增加多少。

  她甚至後悔了，為什麼要給二十萬。

  沈蔓又安慰自己，錢買斷家人感情。

  她沒有了二十萬，也沒有什麼家人了。

  至少在她心裡，沒家了。

  進了一家餐館吃了一碗餛燉，吃飽後，沈蔓打車回去。到家後，她一進門換鞋，就看到了在客廳沙發上坐著的沈知遇。

  他一身黑襯衫黑褲，衣服沒換，沙發旁扔著一條深藍色的領帶。

  他膝蓋上放著電腦，電腦是合著的。

  似乎專門在等著她。

  沈蔓跟沈知遇對視一眼，見他沒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麼，沒開口，沉默著低頭換鞋。

  吃的餛燉咸了，她去廚房倒水喝。

  走到一半，沈知遇喊她名字。

  「沈蔓——」

  他停頓，明顯有話說，又不說。

  沈蔓側頭，「你想說什麼？」

  沈知遇把腿上電腦拿開，起身：「吃飯了沒？」

  沈蔓說吃了。

  沈知遇扯了扯襯衫領口，看著她：「下午我給你的那張卡，你轉走了二十萬？給你媽了？」

  原來他這麼晚等她，就是想問這個。

  沈蔓點頭，承認。

  她沒解釋什麼，讓沈知遇等她下，上樓不到一分鐘，沈蔓從樓上下來，手裡拿了一張紙，上面列印的有字，也有沈蔓的簽字。

  沈蔓說：「私自動這筆錢沒跟你說，是我不對。這錢全是我借你的，我會還。不會不認帳的，你看看就知道了。」

  沈知遇到沒想到沈蔓打好了欠條。

  上面挑不出毛病。

  「你媽走了？」

  「嗯，回老家了。二十萬，買斷了我跟那個家的情分，以後不欠什麼了。」

  沈知遇看沈蔓一眼。

  沈知遇答應的事辦了，該沈蔓了。

  沈蔓主動說：「你找個時間，我去找梁卿，當面給她道歉。我累了，先上樓。」

  說完，沈蔓轉身走了。

  翌日，沈蔓就一直呆在家裡沒出門，她除了吃飯的時間下樓，基本就呆在客房，專心致志的搞事業。認真設計她的作品。

  沈知願也很安靜，沒打擾沈蔓。

  晚上，朱小妍打來電話，用沈蔓爸的手機。

  通完電話後，沈蔓發了密碼。

  沒到二十分鐘，沈蔓手機就發來了取款消息。

  一條接一條。

  沈蔓心冷的翻開通訊錄，把家裡人的號碼都刪光了，有的拉黑。只留了外婆一個。

  睡覺的時候，沈蔓閉著眼想。

  孤家寡人，就是這種感覺。

  跟孤兒一樣，心裡沒有任何人能讓她依靠。

  沈知遇忙，早出晚歸，基本上他回來的時候，沈蔓就已經洗洗睡了。兩個人加起來，整天說五句話都不到。

  就這麼過了兩天。

  到了第五天，沈蔓正和沈知願吃晚飯，聽到門口有汽車聲，應該是沈知遇回來了。阿姨今天有事提前走了。

  沈蔓正要起身開門，沈知願已經站起來。

  「我去開門。」

  沈蔓繼續吃飯，她夾了一塊排骨，剛送進嘴裡。

  聽到沈知願站門口，喊：「哥，嫂子。」

  沈蔓一愣，手上的排骨掉進碗裡。

  她愣怔兩秒，而後動作僵硬的轉頭看門口。

  沈知遇還是早上那套衣服，他胳膊攙扶著梁卿走進來，在門口，梁卿忽然腳下一絆，身體不穩往地上摔，下一刻被沈知遇摟住。

  沈知遇打橫抱起梁卿，抱著人朝沙發走。

  梁卿似覺得不妥，說：「快放我下來。」

  沈知遇沒回應。

  沈知願關上門，沒說話，偷偷去看沈蔓。

  沈蔓沉默的看著客廳的兩個人，嘴角勾起，莫名的笑了笑，她沒生氣也沒說話。靜靜看幾秒，而後放下筷子。

  一言不發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