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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花園夜宴飛上枝頭 宛州風……

2024-08-13 16:39:02 作者: 平林漠漠煙如織

  宋志遠出去迎接, 只見雲參將穿著大紅麒麟補服走了過來,身後簇擁著許多軍牢,煊赫之極。

  

  他笑容燦爛, 請了雲參將進了前門廳堂,分賓主坐下。

  宋志遠先吩咐小廝上茶,然後才祝賀雲參將:「雲大人榮擢參將, 恭喜恭喜!」

  雲參將倒是謙遜得很,忙起身一揖:「宋大人, 不敢不敢!」

  與宋志遠聊了幾句之後,雲參將便要告辭。

  他這幾日就要上任, 離開宛州前要一一去拜別宛州城的官紳好友。

  宋志遠哪裡肯放,一把挽住了雲參將的手, 吩咐小廝到後面傳話, 要在花園玩花樓擺酒請雲參將。

  雲參將卻之不恭,只得留了下來。

  魏霜兒今日又回觀音橋魏家探望生病的魏姥姥了。

  冬梅一個人在房裡沒意思, 想起廚房院子的角落裡一叢鳳仙花開得正好,便過來掐鳳仙花,預備拿回去搗碎了加白礬染紅指甲。

  她正彎腰掐鳳仙花, 卻見小廝宋梧急急往廚房這邊跑了過來。

  冬梅豎著耳朵, 聽到宋梧在廚房裡交代廚娘:「老爺要在花園玩花廳宴請雲參將,你們快些準備菜餚!」

  說罷, 他急匆匆往外趕。

  冬梅心裡一動, 掐好的鳳仙花也不要了, 全灑在了地上, 急急上前攔住了正往外走的宋梧:「宋梧,雲參將是誰呀?」

  宋梧見是冬梅,笑著解釋道:「就是以前和咱們老爺來往的雲千戶, 他哥雲參將死了,他襲職做了參將,不日就要去冀州上任了,今日來向咱們老爺告別。」

  冬梅回到西偏院,重新洗臉梳頭,梳妝打扮,換上了件白綾扣身衫子,系了條絳紅緞裙,在梳得烏溜溜的髮髻上插戴了幾樣簪釵,又戴上了一對珍珠耳環,這才往花園去了。

  天已經黑透了,宋家花園內處處點著燈籠,亮堂堂的。

  玩花廳位於宋家花園高處。

  雲參將正與宋志遠在玩花廳交杯換盞吃酒說話,隨意向外看去,卻見水池對面遊廊燈火通明,一個滿頭珠翠白衣紅裙的女孩子正抱了琵琶慢慢在遊廊里走,身材窈窕風姿甚美,凝神一看,正是自己見過的那個宋家丫鬟,似乎是叫冬梅。

  宋志遠正在跟雲參將談將來到冀州開鋪子做生意的事,發現雲參將心不在焉,只顧往窗子外看,便順著雲參將的視線看了過去,卻是冬梅。

  都掌燈了,冬梅為何抱著琵琶走在對面遊廊里?

  見雲參將心不在焉,一直往對面看,宋志遠不動聲色觀察著。

  眼見冬梅越走越遠,很快便要消失在遊廊的盡頭,雲參將當下開口道:「宋大人,有一年小弟來貴府,也是在這玩花廳,貴府家樂曾上前奏唱了一套《霽景融和》,其中那位彈奏琵琶的,技藝十分高妙,小弟至今還記得。」

  宋志遠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雲參將這是看上了冬梅。

  他有心在冀州開鋪子做生意,自然要巴結即將到冀州去做地頭蛇的雲參將,冬梅倒也不是捨不得。

  宋志遠只是擔心冬梅是他收用過的人,經了他的手,不知道冬梅還能不能看上雲參將。

  宋志遠藉口更衣,叫來宋桐吩咐道:「冬梅在對面,你去問她,雲參將在這裡飲酒,問她願不願意來彈唱佐酒。她若是不願意就算了;若是願意,你引著她過來。」

  冬梅這妮子一向心高,宋志遠打算讓冬梅自己抉擇。

  約莫一盞茶工夫,宋志遠便見對面遊廊中冬梅抱著琵琶隨著宋桐走了過來。

  他知道了冬梅的選擇,心中一聲嘆息,面上卻含笑和雲參將說道:「冬梅待會兒便來彈唱,只是她一向在房裡侍候,彈唱技藝頗為生疏,雲大人可不要嫌棄呀!」

  聽到宋志遠「她一向在房裡侍候」這句話,雲參將知道宋志遠這是在提醒自己,他收用過冬梅,希望自己不要嫌棄。

  他笑容燦爛:「各花入各眼,宋大人多慮了!」

  宋甜正在西暗間藥房裡配藥,紫荊來傳話,說冬梅來了。

  宋甜看向紫荊:「她要隨雲參將離開了?」

  紫荊納悶:「姑娘,你怎麼知道?」

  宋甜微笑,心道:冬梅這丫頭,果真是善於抓住機會。

  雲參將一年到頭才來宋家幾次?

  就這寥寥幾次,冬梅卻都抓住了,成功脫離了魏霜兒,逃離了宋府這泥沼深潭——在宋府,有魏霜兒在,冬梅永無出頭之日,不如到外面世界去闖一闖。

  冬梅是來向宋甜辭行的。

  她行罷禮起身,看向端坐在八仙桌邊的宋甜,心道:大姐兒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心性聰明勁兒卻最似老爺,又入選為豫王府女官,將來前程必不可限量,臨行前還是得來行禮告別,順便賣大姐兒一個人情。

  宋甜打量著冬梅,心道:如此資質,在魏霜兒手底下做丫鬟也的確屈才了。

  想到前世,她也有心籠絡冬梅,便上前扶了冬梅的手,把提前準備好的一個匣子遞給了冬梅,含笑道:「你要走了,咱們相識多年,一朝分別,從宛州到冀州山高水遠,再見不知何時……這是我送你的臨別禮物,請不要嫌棄。」

  冬梅聽到那句「咱們相識多年,一朝分別,從宛州到冀州山高水遠,再見不知何時」,一時觸動心事,眼睛濕潤了,不再推辭,接了過來:「多謝大姑娘。」

  她看了一眼在一邊眼淚汪汪的好友紫荊,不由笑了,看向宋甜:「大姑娘,讓紫荊送我吧,我有話要和她說。」

  紫荊拉著冬梅的手一直送到了東偏院外面。

  她自小和冬梅交好,如今冬梅離開,她既為冬梅高興,又捨不得冬梅,絮絮只是說:「……大姑娘給的匣子裡,上面抽屜是幾樣首飾,下面抽屜全是小銀錁子,還有五十兩銀票,你以後也用得著……以後在外面混得好也罷了,若是混得不好,不要不好意思,只管回來,反正有我在,姑娘不可能不接納你……」

  冬梅沉默地聽紫荊絮叨著。

  到了分別時分,冬梅忽然湊近紫荊耳邊,低聲道:「你去和大姑娘說,後日府中請客,晚間務必要小心門戶,最好是暗中安排提刑所的軍牢看守。」

  說罷,她在紫荊肩膀上拍了一下,急急往前去了。

  深夜雲參將離開,隊伍里多了一輛馬車。

  冬梅孤零零端坐在馬車中,腿上放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包袱里是幾件換洗衣物和宋甜送她的那個匣子。

  她在宋府這麼多年,積攢了無數簪環花翠四季衣裙。

  如今要開始新的人生了,「好男不吃分時飯,好女不穿嫁時衣」,那些舊物要它作甚?還不如乾乾淨淨簡簡單單離開。

  宋甜正在浴間洗澡,聽了紫荊的話,低低道:「我知道了,這話不要往外傳。」

  第二天上午,魏霜兒從外面回來了,到上房去見張蘭溪。

  她似乎與宋甜犯沖,不過在宋甜那裡吃了兩口茶,回去後就覺得腹中隱隱作痛,回了娘家,也不得安生。

  張蘭溪如今是主母了,待魏霜兒與先前自是不同,不再親親熱熱,笑歸笑,說歸說,卻始終端著架子,不似從前那樣親近。

  魏霜兒心中暗恨張蘭溪拿架子,僅餘的一點點不忍煙消雲散,與張蘭溪說了一陣子話,套問了些明晚擺酒的細節,這才告辭回去了。

  回到西偏院,魏霜兒只覺滿院清冷,似無人煙,忙大聲叫道:「冬梅?冬梅呢?我回來了!」

  小丫鬟春蘭從西耳房裡跑了出來,急急道:「三娘,冬梅姐走了!」

  魏霜兒吃了一驚:「走了?冬梅走哪兒了?」

  春蘭是西偏院的小丫鬟,魏霜兒心情不好時,又捨不得欺負冬梅,便拿春蘭出氣,最愛摳她掐她打她折磨她,因此春蘭深恨魏霜兒,滿懷快意道:「三娘,你還不知道吧,冬梅姐被雲參將看中了,老爺就把冬梅姐給了雲參將做姨娘。冬梅姐昨晚就跟著雲參將走了,如今怕是已經擺過酒點過紅燭,成了雲參將的姨娘了!」

  魏霜兒聽到那句「老爺就把冬梅姐給了雲參將做姨娘」,整個人呆在了那裡,心中五味陳雜,頗為複雜,半日方恨恨道:「你這小妮子可惡,我回來也不出來迎接,給老娘跪在地上!」

  春蘭撅著嘴跪在了鋪著青磚地上。

  魏霜兒拿起竹棍,劈頭蓋臉開始打春蘭,打得春蘭蒙頭蓋臉哭叫求饒,最後魏霜兒猶不解恨,拿了一塊搓衣板讓春蘭捧著跪在地上,這才回房去了。

  屋子裡沒了冬梅,空蕩蕩的,滿室冷寂。

  魏霜兒坐在榻上,險些落下淚來。

  冬梅走了也好,她要滅宋家滿門,冬梅一向對宋家人心軟,到時候看見了,心裡怕是難受。

  到了深夜,魏霜兒叫了春蘭進來,賞了她一碗甜酒喝。

  春蘭喝了甜酒,很快就筋酥腿軟,眼皮沉重,倒在了地上。

  魏霜兒見蔡大郎準備的蒙汗藥藥效甚好,心中歡喜,便起身悄悄出了東偏院,一直往廚房院子那邊去了。

  她先前曾和看廚房院子庫房的小廝宋椿勾搭過,早把庫房的鑰匙偷偷拿去讓外面匠人配了一把。

  廚房院子空蕩蕩的,只有廊下掛的燈籠散發著昏黃的光。

  魏霜兒用鑰匙打開鎖,輕手輕腳進了廚房院子裡的庫房,用火摺子照亮,找到了擺在庫房最外面架子上的幾壇竹葉青和薄荷酒——因明晚請客要用這些酒,小廝提前把酒放到了外面。

  解開纏在油紙封蓋上的草繩,魏霜兒一邊往罈子里倒蒙汗藥,一邊恨恨道:「張蘭溪,把你扶正,宋甜卻安排晚間辦酒席。你也沒多受尊重嘛!」

  宛州風俗,妾室扶正辦酒席,都是掌燈以後才開始,正適宜蔡大郎夜間殺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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