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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木香花前父女過招 豫王對我……

2024-08-13 16:37:59 作者: 平林漠漠煙如織

  想到即將面對黃太尉,也許會再次見到黃子文,想到前世黃子文對她的侮辱、毆打和虐待,宋甜心情有些低落。

  

  她不等紫荊打燈籠來接,與張蘭溪她們搭訕了幾句,便離開了上房,向東偏院走去。

  暮春的夜裡,春風和暢,花香浮動,宋甜一邊走,一邊鼓勵自己:宋甜,黃太尉沒那麼可怕,黃子文更不可怕,前世你手刃黃子文,這一世你可以避開他,如果避無可避,你可以毒死他,可以刺死他,可以買兇殺了他……

  在臆想中把黃子文殺死無數次之後,宋甜終於重新鼓起了勇氣,告訴自己:宋甜,重活一世,你能做的太多了,而不是白白在這裡擔心恐懼!

  想通之後,宋甜腳步變得輕快起來,見前面影影綽綽有人打著燈籠走了過來,便提高了些聲音問道:「是紫荊麼?」

  「姑娘,是我。」

  是紫荊來接她了。

  宋甜不由微笑起來。

  這一世,她要保護豫王,保護紫荊,要做的事多著呢,若是遇到黃家的人就害怕,那她還能做什麼?

  回到東偏院,紫荊去準備洗澡水了,宋甜走進臥室,隨手揭開鏡袱看了看,卻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紫紗衫子,系了條繡紫花的白紗裙,不由抿嘴笑了——原來她今日在臥雲亭上見豫王,穿的居然是豫王最厭惡的紫色衣裙,不知道豫王當時看著她,心裡有沒有覺得她不順眼……

  這一夜宋甜睡得特別香。

  一夜無夢。

  早上起來,宋甜穿了件白紗衫,系了條白杭絹繡花裙子,外面則罩了件銀紅比甲,打扮得整齊利落,端坐在窗前,對著窗外初的月季花,翻開書冊,開始誦讀詩書,以應對即將到來的女官遴選初試。

  根據前世魂魄追隨豫王時的見聞,宋甜記得陳尚宮出身江南書香門第,平生最愛宋代蘇軾的詩詞文章,便開始一篇篇朗讀背誦起來。

  宋甜正在背蘇軾的《赤壁賦》,一個頭髮齊眉的小胖丫頭走了過來,正是張蘭溪新買的小丫鬟繡兒。

  紫荊迎上前與繡兒說了幾句話,便引著繡兒來見宋甜:「姑娘,老爺在蘭苑,請您過去。」

  宋甜吩咐紫荊拿把松子糖給繡兒,含笑與繡兒說話,沒幾句就把繡兒知道的都問了出來。

  原來昨夜宋志遠喝得醉醺醺從外面回來,歇在了張蘭溪的蘭苑,早上一醒,他就讓繡兒來喚宋甜過去。

  到了蘭苑,宋甜見宋志遠坐在明間內吃粥,便上前行禮問安。

  宋志遠昨夜宿醉,今日略顯憔悴,瞧著卻比實際年齡更年輕了。

  他看了宋甜一眼,見她神清氣爽,甚是齊整,不由點頭,道:「我去年在城外買了個莊子,讓人在前面蓋了三間卷棚,三間廳房,建了疊山子花園、井亭和射箭廳;後園讓人挖了個湖,湖裡養魚湖面養蓮,還可以湖面泛舟,湖邊建了個聽雨榭——今日帶你和你幾個娘看看去。」

  這是前世沒有的事。

  宋甜略一思索,試探道:「爹爹,我今日在家有事,就不去了。」

  張蘭溪在一邊侍候,見宋甜居然敢跟一向在家中說一不二的宋志遠頂嘴,不由心驚肉跳,當即看向宋志遠,隨時預備為宋甜解圍。

  宋志遠似沒聽到宋甜說話一般,徑直道:「莊子是給你準備的嫁妝,你還是去看看吧!」

  宋甜打量著宋志遠,猜測他的用意。

  前世這個莊子自然也是有的,全家人也一起去過,只是那時吳氏已經有了身孕,她爹志得意滿指著吳氏的肚子,說什麼「孩兒,這都是爹爹給你打下的家業」,根本沒提是給她準備的嫁妝。

  宋志遠臉色蒼白,眼睛卻甚是清澈,口氣也溫和得很:「明日便是三月三上巳節,我在莊子裡請客,請眾人賞花吃酒,女眷在後院玩耍就是。」

  宋甜總覺得她爹這次叫她一起去莊子上,定是藏著什麼心思,再想想黃太尉如今就在宛州,心中更是起疑,當下便道:「爹爹,我有話要和你說。等你用罷早飯,咱們去那邊木香花架那邊說。」

  宋志遠難得如此有耐性,唏哩呼嚕把剩下的粥吃了,用清茶漱了口,便起身帶著宋甜去了院子東邊的木香花架。

  張蘭溪目送這父女倆的背影,忽然發現宋甜一個嬌怯怯的女孩子,走路時的背影居然與宋志遠一樣,都是背脊挺直,昂首而行。

  她低聲和一邊侍候的錦兒說道:「平時瞧著老爺不怎麼關注大姑娘,可畢竟是親父女,到底不一樣,剛才大姑娘衝撞老爺,老爺居然沒事人一般,換了我,怕是老爺一個眼風過來,就嚇得我膝蓋發軟心兒亂跳了。」

  錦兒往四周看了看,見沒有別人,這才輕輕道:「二娘,老爺想要兒子,可咱們進府這幾年,老爺經歷的女人沒有幾十,也算不少了,卻也沒見誰懷上。算來算去,老爺膝下還真只有大姑娘一個了。您膝下沒有孩兒,將來要在宋府養老,得和大姑娘好好處,不要再一味奉承太太了。」

  見張蘭溪分明是聽進去了的模樣,錦兒又道:「大姑娘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卻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二娘如今能夠管家理事,多虧了大姑娘,您得自己心裡得有數才行。」

  張蘭溪笑了,擡手撫了撫錦兒的肩膀,低聲道:「我知道了。」

  她以前也覺得宋甜怯懦沉默,又不受宋志遠重視,因此也沒把宋甜放在心上,沒想到宋甜過了十四歲,竟似一下子長大了一般,人越來越好看,性子也越來越爽利,做事也有章法,如今連太太吳氏也被她擺了一道,不得不呆在上房裡吃齋念佛,連宋志遠的面都見不到……

  走到了木香花架下,宋甜停住了腳步,掐了一朵嫩黃的木香花,放在鼻端嗅了嗅,這才看向宋志遠,眼神清澈:「爹爹,我得到一個消息,豫王府要舉行女官遴選了。」

  宋志遠一愣,卻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看著宋甜,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宋甜深吸一口氣,道:「我已經讓舅舅幫我在豫王府報上名籍,預備參加遴選了。」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宋志遠眉頭瞬間皺了起來,沉聲道,「女官聽著好聽,可你知道女官是做什麼的麼?是伺候人的!我宋志遠的女兒,難道還用得著低賤地去伺候人麼?」

  見宋志遠發怒,宋甜到底有些害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縮,不能再像前世一樣,讓宋志遠擺布自己。

  她悄悄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一些,然後開口道:「爹爹,朝廷官員是服侍皇帝的,宮廷女官是服侍皇室的,女官並不比一般做官的低賤。」

  「女官陳瑞貞,善書數、知文義,後宮多師事之,被稱女君子,高皇帝讓她管理六尚之事。」

  「女官黃惟德在歸家時,皇太后親自作圖及詩賜予她,表彰她的功績。」

  「還有女官王怡然——」

  宋志遠氣得七竅生煙,高聲打斷宋甜的長篇大論:「我管什麼陳女官黃女官王女官,你是我的獨生女兒,你得延續宋家的香火,將來我死了,得有墳上祭掃之人,到了地下,我也有臉見你祖父!」

  宋甜見她爹暴怒,自己倒是平靜了下來,忽然開口問道:「爹爹,你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麼打算?」

  宋志遠正在咆哮,聽到宋甜發問,一下子懵了,張了張嘴,這才道:「沒打算。我能有什麼打算。我就是要招婿上門,承繼家業,承繼宋氏香火。」

  宋甜上前半步,仰首盯著他的眼睛:「爹爹,你不會是想把我嫁給哪個太監的養子或者侄子吧?」

  宋志遠心事被宋甜猜中,一時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道:「胡……胡說什麼!」

  宋甜雙手背在身後,圍著宋志遠轉了一圈,口中道:「不是就好。把閨女許給太監侄兒,可是要被人在背後笑話的,將來《宛州志》里也要記一筆,『富商宋某,諂媚事某宦官,獻上親女,為鄉里唾棄』。」

  宋志遠:「……」

  他昨晚在給黃太尉接風洗塵的席上得知,黃太尉有一個侄兒,生得極好,又聰明伶俐,將來是要承繼黃太尉家業的。

  黃太尉疼愛這個侄兒,捨不得委屈他,想要給他尋一個容貌既美,出身又好的閨秀為妻。

  宋志遠當時就想到了自家閨女宋甜,還趁著酒意特地問黃太尉,若是親事得成,願不願意將來過繼一個侄孫給外家。

  黃太尉竟然滿口答應了,說若是有兩個男孫,就可以過繼一個給侄媳婦娘家。

  宋甜見宋志遠神情篤定,並不在意自己的話,就知道他一定和前世一樣,與黃太尉達成了某個約定,當下心一橫,做出羞澀之態:「爹爹,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和您說……」

  宋志遠見女兒風格驟變,剛才還是暴風驟雨慷慨陳詞,瞬間就變成了羞澀扭捏的小女兒情態,心中不由警覺,試探著道:「到底什麼事?」

  宋甜低著頭,握著手,輕言細語道:「舅舅家園子隔壁,就是豫王府花園。舅舅家園子裡有一個臥雲亭,我有次登上臥雲亭,恰好看到了豫王,豫王對我一見鍾情,與我說了好多話,問了我的姓名身世,還交待我報名參加王府的女官遴選……」

  宋志遠:「……」

  他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打了個哈哈,道:「甜姐兒,跟你爹開什麼玩笑,哈哈!」

  宋甜一臉羞澀,蚊子哼哼似的道:「爹爹,是真的。豫王身材高挑,肌膚白皙,生著一雙丹鳳眼,鼻子高高的,還挺好看……」

  宋志遠雖沒正式進見過豫王,卻也曾在迎接豫王進城時遠遠見過,知道宋甜說的還真沒錯,豫王的確是個高個子小白臉,年紀小,生得好。

  他原本是打算明日在城外莊子宴請黃太尉和蔡長史,尋個機會,悄悄讓黃太尉見一見宋甜,若是太尉瞧上了,黃宋兩家就可以商談親事結兩姓之好了——誰知宋甜不顯山不露水,竟然給他劈下這麼一個炸雷。

  饒是宋志遠一向狡猾多詐,這下子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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