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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極品婆婆

2024-08-12 18:27:05 作者: 芒鞋女

  趙成剛快哭了,他以為他媽咋了,原來和他一樣都認為籮筐里裝了糧食了,呵呵呵,想多了,人家壓根沒有送糧食來,空的,都是空的……

  怕他媽不聽他的解釋,趙成剛推趙東良的後背,「爸,你和媽說咋回事。」

  幾人心眼多著呢,別看陣仗大,兩挑籮筐都是空的,就背簍里裝了點糧食,那點糧食,不夠他們塞牙縫的,陸德文他們也不怕嫌丟人,他都替他們臊得慌。

  趙東良臉色通紅,支支吾吾老半天才把事情說清楚了,羅秀鳳不信,懷疑的看向三個女兒,「真的只有這點糧食?」

  家裡困難成啥樣了?她們也做得出來?真的是養了群白眼狼啊。

  陸德文怕丈母娘怒火中燒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塌著肩膀,瑟瑟的往趙彩芝身邊挪了兩步。

  趙彩芝心頭有點不舒服,認真回答,「紅薯和玉米沒稱過,該有二三十斤,省著點吃的話,還是能吃幾天的。」她婆婆看著凶,其實人很好,知道趙家有難處,撿的紅薯都是大的好看的,歪瓜裂棗的留著自己吃,卻不想落在親媽嘴裡,竟滿是嫌棄。

  趙彩芝有點為薛花花不值,她記得去年趙成剛來家裡要糧食,口口聲聲嚷著爸媽病重,沒幾個月好活了,她去地里找薛花花,薛花花想都不想的把房間鑰匙給她,讓她裝點糧食給趙成剛。

  趙成剛不滿足,裝了幾十斤才肯罷休,只顧著自己完全不管別人死活,薛花花如果知道她媽是這種態度,不知道會不會後悔送這些糧食。

  

  羅秀鳳哪兒管趙彩芝想什麼,她對禮很不滿意,不信邪看向趙彩萍和趙彩蓮,兩人趕緊舉起手裡的籃子。

  小小的籃子,就躺著巴掌大點東西……

  哐的聲,羅秀鳳扔了扁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滿心歡喜的跑回家,以為等待自己的是上百斤糧食,卻不想連零頭都沒有,她苦啊,辛辛苦苦拉扯大幾個兒女一天福都享不到啊,她們還使勁氣她喲,是要她死了才甘心哪,幾個籮筐啊,咋就沒糧食喲……她的糧食啊,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見羅秀鳳邊捶地踢腳邊哭嚎,聲淚俱下的控訴他們不孝順,陸德文有點風中凌亂,好好的日子怎麼就哭上了,他們又不是沒送禮,羅秀鳳的反應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不一會兒,趙家的人員全部到齊,反應和羅秀鳳如出一轍,先是質問籮筐里的糧食哪兒去了,聽說沒糧,立馬變臉不認人,指責他們摳門,過生日才送點這點糧食。

  院壩里充斥著此起彼伏的控訴聲,陸德文縮在趙彩芝身後,儘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以他對趙家人的理解,哭完過後就該用強勢手段要糧食了,血雨腥風,該來的總是要來。

  果不其然,羅秀鳳哭了會兒就哭不下去了,麻溜的翻身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目光陰沉的走了過來,陸德文趕緊拽著趙彩芝後退兩步,大氣不敢出的望著自己丈母娘。

  四目相對,自己丈母娘似乎怔了幾秒,只看原本朝著他們的步伐走向了旁邊,在陸德文的驚訝中,羅秀鳳擰住趙彩萍耳朵,破口大罵,「老娘養你們有什麼用啊,個個狼心狗肺的,嫁了人就能耐了是不是,你爸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問你借點糧食,你竟然喊人把我們轟出來,老娘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東西啊!」

  只看趙彩萍的耳朵,臉蛋,脖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陸德文跟著耳朵疼,拉著趙彩芝,不敢讓她往羅秀鳳跟前湊,羅秀鳳就是個潑婦,誰靠過去誰倒霉。

  趙彩芝甩開他的手,急急跑了過去,拉住羅秀鳳的手,「媽,別擰了,七妹不是帶了鹽回來嗎?」鹽是個珍貴物件,尋常人家省吃儉用的捨不得買呢,就說陸家吧,一年用不到兩包鹽,趙彩萍捨得花錢買,可見是費了心思的。

  羅秀鳳見有人阻攔,舉起另只手就伸向趙彩芝,嚇得陸德文悶著頭,直直將她撞開,說話的聲音略微顫抖著,「敢打彩芝,我媽不會放過你的。」

  今早薛花花撿紅薯的時候專門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趙彩芝,他是爺們,出了事不能讓女人擋在前面,如果趙彩芝有個三長兩短,她第一個不放過自己。

  陸德文撞開羅秀鳳,拉著趙彩芝就站得遠遠的,生怕趙家人撲過來,還順勢拿了根扁擔在手裡,真逃不過去,無論如何要拖延時間,他媽答應了下午不見他人影就過來找他的。

  羅秀鳳被撞得倒地不起,又開始了哭嚎,「要死了啊,女婿要殺丈母娘啊,大家快來看哦……」邊哭邊用眼神瞄著對方神色,心思快速轉動著,打定主意要學親家母薛花花坑對方上百斤糧食才心甘,透過模糊的視線,她仿見到了心中的英雄薛花花,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媽呀,咋是薛花花大兒?

  太過驚愕,咽口水時不小心被嗆了兩下,差點咬著舌頭,她睜大眼認真看了幾秒,確認撞她的人是陸德文後,立馬從地上跳了起來,抹抹淚,哭聲戛然而止。

  陸德文以為她要耍無賴的賴自己了,都做好撕破臉的準備了,誰知羅秀鳳畫風突變,眼淚糊臉的眼角堆起笑來,語氣溫和,「是德文啊,你來了啊,都怪我眼神不好,才看到你,快進屋坐啊……」

  熱情得怪滲人的,陸德文哪兒敢進屋,緊緊拉著趙彩芝,如臨大敵的注視著羅秀鳳,一動不動。

  嚴肅緊繃的神色弄得羅秀鳳眉心跳了跳,甭管她多不待見女兒女婿,在陸德文跟前是不敢撒潑的,上次仁安村生產隊回來後,老大老二做了好幾天噩夢,薛花花是惹不得的,誰惹誰死,那天不是他們跑得快,下場絕對悽慘,參考落薛花花手裡的小偷就知道了。

  不管怎樣,薛花花的面子她必須給。想到這,她掀了掀嘴角,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德文哪,走路累著了吧,快進屋坐著,我讓成剛給你倒水啊。」

  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嚇得陸德文更不安了,和趙彩芝商量,「要不我們回家吧?」左右趙家人認糧不認人,他們把糧食送到了,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待趙彩芝回答,羅秀鳳發出撕裂般的吼聲,「不行,難得來怎麼也要吃了午飯回去。」要讓薛花花知道陸德文過來連口水都沒喝,日後遇著還不得弄死自己?

  喝水,吃飯,樣樣都不能少。

  殊不知她表現得越熱情,陸德文心頭就越害怕,繼續待下去遲早得嚇出病來,便問李偉和姚光明,「偉子和光明怎麼說?」

  兩人自然選擇回家了,然而對上丈母娘吃人般的目光,回家兩個字怎麼都說不出口,沉默許久,姚光明才試探的說道,「要不吃了午飯再走?」

  有人陪著,陸德文的膽兒稍微大點,「成,光明不走我也不走。」

  以羅秀鳳的本意,除了陸德文其他通通都給她滾,她們家糧食不夠吃,可沒多餘的餵外人,然而陸德文拋出這句話,她怎麼都不敢攆李偉和姚光明走,兩人走沒什麼,萬一陸德文跟著走呢?

  多幾張嘴就多幾張嘴吧,只要不得罪仁安村生產隊的薛花花就好。

  幾人惶惶不安進了堂屋,留下院壩里的籮筐和背簍給趙家人收拾,陸德文解釋籮筐和背簍是他們丟在仁安村的,今天過來順便捎上。

  趙東良不信,他記得趙成剛挑的籮筐是新燦燦的,顏色都是鮮綠的竹篾的顏色,這幾個籮筐的顏色舊黃舊黃的不說,還有磨損的跡象,擺明了是遭替換了。

  有心質問陸德文幾句,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去了,薛花花名聲太響亮了,十里八村沒人敢招惹她,連回城吃供應糧的知青都怕她,何況是自己。

  想說又不敢說,憋在心裡太難受了,陸德文有過這種感受,故而看自己老丈人深有體會,主動解釋說,「大哥他們把籮筐扔豬場外就跑,我們以為他們會回來找就擱豬場,下了幾場雨,自然而然就成這樣了。」

  說到這,陸德文忍不住看向趙成剛,趙家村的人都罵趙成剛他們不是人,為了糧食到處騙人,可是仁安村生產隊見過趙成剛的都說他可憐,這麼年輕腦子就不好使,經常發瘋癲病,跟蠻牛似的橫衝直撞到處跑。

  幸虧村里沒河,否則以趙成剛他們的瘋癲程度,非栽進河裡淹死不可。

  兩個生產隊的人說法差距大,陸德文好奇誰說的更貼近趙成剛的實際情況,就他來看,趙成剛腦子的確有點不正常,哪兒有人挑新籮筐到處放的?換作他,他媽非餓他兩頓不可,自家東西都丟三落四的,以後還能有啥出息?

  他不過多瞄了兩眼,趙成剛好像又不太正常了,雙手一會兒放桌上,一會兒放桌下,凳子上好像有釘子似的,一會兒往左挪一會兒往右坐,最後直接站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跑了。

  陸德文覺得奇怪不已。

  女兒回娘家,照理說該去灶房幫著燒火做飯,哪怕幫不上忙也和母親嫂子待一塊,趙彩芝不同,陸德文死死拽著她的手不讓她走,弄得趙彩萍和趙彩蓮坐著也不敢動。

  其餘四人是看出來了,趙家上下忌憚陸德文呢,尤其是羅秀鳳,對著陸德文說話的聲音甜得能浸出蜜來,挨著陸德文,保管沒錯。

  羅秀鳳很快端著兩個斗碗進門,穩穩的放在桌上後,將其中一碗推向陸德文,「德文哪,你嘗嘗好喝不。」

  水裡撒了糖,怕陸德文嫌棄不夠甜,羅秀鳳很是豪邁的撒了很多,弄得幾個孫子眼饞得很,至於另外碗,不是陸德文喝的放糖做什麼,她羅秀鳳又用不著討好誰。

  羅秀鳳把碗推到陸德文跟前,目光炯炯的等著他喝完評價,順勢找話題和陸德文說,「德文哪,聽說你們抓小偷公社幹部獎勵了好幾個搪瓷缸呢,啥時候過來帶來給我開開眼界啊。」

  搪瓷缸對他們來說可是身份的象徵,農村人不像城裡人講究,喝水都是用吃飯的碗盛,搪瓷缸那玩意燒錢,誰家捨得花錢買盛水的搪瓷缸哪?

  聽去仁安村串門的人說,陸德文家得了四個搪瓷缸,單耳手柄,提著方便得很,還有蓋子,蓋著能防止髒東西掉進去,可好看了。

  陸德文不肯碰碗裡的水,誰知道羅秀鳳有沒有放毒?不過說起搪瓷缸,他沒裝高冷不說話,而是實話實說道,「我的搪瓷缸給我媽用了,我媽出了力捨不得豬場的活沒去公社,搪瓷缸本就她該得的。」

  他和趙彩芝共用個搪瓷缸,陸明文和陸建勛共用個,而薛花花和陸紅英各用個,正好全家都有搪瓷缸喝水。

  羅秀鳳要他把搪瓷缸帶過來恐怕不行,薛花花會罵,搪瓷缸是公社幹部給的獎勵,得了獎勵就要更謙虛更低調,保持以往的心態繼續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若整天想著炫耀得瑟,驕傲起來,遲早會玩完。

  所以他們得了搪瓷缸後幾乎沒帶出過門呢。

  羅秀鳳急忙點頭附和,「是該孝順你媽,她可是出了大力氣的,趕緊喝喝水,嘗嘗味道怎麼樣。」

  見她急不可耐的神色,陸德文更不敢動碗了,把碗推給趙東良,「良叔,你喝吧,我不渴。」

  趙東良不是講理的,端起碗就喝了口,一口就習慣性的放下碗,誰知嘴裡嘗到甜味兒,整個人頓時精神起來,狐疑的瞄向羅秀鳳,「甜的?你加糖了?」

  羅秀鳳特意為陸德文準備的,看進了趙東良肚子非常不滿,伸出手就搶了過來,重新放到陸德文面前,「德文哪,你喝喝看啊,不甜的話我再添點糖。」

  估計環境影響心情,同樣的白糖水如果在家裡,陸德文喝十碗都不是問題,在趙家他卻怎麼都喝不下,勉強的抿了小口就不動了,推給趙彩芝,「你喝喝。」心道難怪糧食不夠吃呢,這碗水裡的白糖在他們家都能沖五碗水了,太浪費了。

  趙彩芝喝了小口,推給旁邊的趙彩萍,趙彩萍手還沒觸到碗呢,就感覺他媽的眼神又不好了,直勾勾的瞪著她,好像在說你敢喝老娘撕了你。

  趙彩萍哪兒還敢喝,忙推給趙彩蓮,後者同樣的被羅秀鳳以眼神威脅,動都不敢動,想到糖是她送的,一邊難受一邊把碗推還給趙彩萍,而旁邊的李偉和姚光明,她是考慮都不考慮的。

  碗又回到陸德文面前,他說什麼都不肯喝了,明明是他最愛的白糖水,不知道為什麼,硬生生喝出了血水的味道,他有點接受不了。

  羅秀鳳見趙東良躍躍欲試的等著,趕緊把碗收了,自己嘗了口後叫孫子他們過來,一人喝一小口,去灶房再沖水接著喝,直到沖了四次水,味道都是甜的,兒子兒媳都有喝……

  趙家的飯素來以量多取勝,陸德文不敢吃太多,幾乎三分之一飽就擱下了筷子,百無聊賴的等趙彩芝吃完飯回家。

  趙家人多,加上他們,光是大人就坐了兩桌,還有桌小孩,陸德文觀察著桌上的情形,這桌是男人,除了他,幾乎都埋著頭哧溜溜的吃著飯,飯里只有幾粒米,其他都是紅薯,饒是這樣,大家仍然吃得很歡,在他打量的時間裡,趙成剛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幹了兩碗飯了。

  煮飯的鍋拎堂屋門口放著,吃完了自己動手舀,聽羅秀鳳說煮了兩鍋飯,鐵飯鍋滿滿的一鍋,炒菜的大鐵鍋還有半鍋,羅秀鳳提著鍋進堂屋時,重量迫使她彎腰低頭,尖尖的一鍋,三分鐘不到的時間,吃得只剩下沾鍋底那點東西了。

  趙鐵剛不知轉幾碗了,瓢刮著鐵鍋發出清脆的聲響,鄰桌的方秀菊直接拿著碗進了灶房,舀了尖尖的紅薯回來……

  幾分鐘過後,灶房也響起瓢刮鐵鍋的聲音,用不著說,兩鍋飯吃完了……趙家人的戰鬥力,真不是尋常人比得上的,如果真要比較的話,估計也就豬場的四頭豬能和他們比個輸贏了。

  在陸德文默默地對比中,趙東良先放下了筷子,然後是趙成剛,他們吃得又快又急,完全沒注意陸德文吃了多少,只要不是個傻的就不會餓著自己,因此趙東良頗有些自得的問陸德文,「德文吃飽了吧?不是我吹,甭管我多窮,絕對不會讓客人餓肚子。」

  陸德文信這句話,只要速度夠快,絕對能吃飽,再努把力,吃撐都不是問題,他想的是另件事,「良叔,家裡糧食少的話還是省著點吃吧,你們這種吃法,再多的糧食都禁不住吃的。」

  大人吃得多起碼掙了工分,趙家還有群飯量驚人的孩子呢,全家掙的那點工分哪兒夠?

  像他們家,之所以今年條件寬裕不僅僅是糧食多的緣故,還有他們全家吃得少,陸紅英還去挖野菜回來煮野菜稀飯,糧食不夠,野菜也能充飢,配合著能省下很多糧食了。

  糧食都是靠省下來的,不說其他,羅秀鳳一頓的飯量夠他媽吃兩天了,上半年受傷,趙彩芝和陸紅英兩個人忙,全家老小都是勒緊褲腰帶過來的,哪怕到現在家裡有點糧食了,除了考試那天,他們吃的還是很少的。

  趙東良臉上不太高興,也不贊同陸德文的說法,不吃飽飯哪兒來的力氣幹活?何況他們是感受過饑荒之年的痛苦的,寧做飽死鬼不做餓死鬼,管他將來以後呢,「德文哪,咱家的情況和你們不同,成剛他們遺傳了我的體質,不吃飽飯就全身酸軟提不起勁兒,沒辦法哪。」

  估計是以前餓怕了,不吃飽飯的話他心頭就突突突的跳,嚴重的話會頭暈目眩,渾身冒冷汗,只要吃飽飯才有力氣。

  陸德文想說點什麼,見旁邊趙彩芝擱下筷子,他話鋒一轉,「彩芝吃完了我們就回家了,我和我媽說好了早點回家的,她要等不到人恐怕會過來找我。」

  他這麼說,誰還敢留他?羅秀鳳和趙東良趕緊起身送人,李偉和姚光明也準備回家,六人結伴出了趙家,走出院壩就不肯趙東良他們送了,再送出去恐怕又鬧出什麼事情來。

  直到拐兩個彎趙家的房屋被其他土坯房擋住了,李偉和姚光明才鬆了口氣,老實說,幸虧有陸德文在,否則今天別想躲過場災難,尤其是趙彩萍,耳朵被羅秀鳳差點擰斷,這會兒都還疼著,她朝趙彩芝道,「以後沒有你和德文哥,我是不敢回來了,六姐,你說爸媽真肯這樣放過我們?」

  趙彩芝是熬出頭了,找著薛花花這麼個厲害的婆婆的當靠山,她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趙彩芝說不準,「你也別想太多了,媽不敢去李家村鬧的,以後有事的話,你可以來仁安村叫我,我們一塊回來。」

  趙彩萍碰了碰火辣辣的耳朵,心酸得想哭,旁邊的趙彩蓮同樣如此,「照爸媽他們的飯量,再多的糧食補進來都沒用,以前我在家的時候吃得多,現在都吃得少了。」

  想想從前,趙彩蓮都忍不住佩服趙東良能把他們拉扯大,還讓幾個個個娶到了媳婦,以她們的飯量,家裡早該窮瘋掉了才是。

  好像這些年,她爸媽只欠了五叔家的錢多點,她五叔是被爺奶賣給別人的,那戶人家富裕,不肯五叔和家裡人來往,隨著五叔年紀大了,想念親人,隔個三五年會回來看看,每每回來就會給錢給布,前幾年日子難過,她爸找五叔借了錢,借了多少她們不知,以趙家的生活水平,借的錢絕對不少,借的時候容易,還的時候估計就難了。

  三姐妹都不是沒心沒肺過日子的人,哪兒能像結婚前什麼都不懂,煮了飯就敞開吃?

  趙彩芝以為陸德文急著回生產隊幹活,草草說了幾句話就和陸德文回家了,陸紅英背著東東撿柴去了,西西在豬場,趙彩芝擔心東東不喝奶哭鬧,決定去山裡找陸紅英,陸德文讓她先回家。

  趙彩芝不懂,「你不去地里幹活?」

  陸德文挺受陸建國器重的,但凡有活計都會給陸德文安排,少有看陸德文不著急的時候。

  「我給建國叔說了請整天假,走吧,先回家把今天的學習補上。」家裡沒人,門上的落了鎖,陸德文走向茅廁,一分鐘不到就拿著把鑰匙出來,今早離開前,陸紅英告訴他鑰匙藏在茅廁的石頭下,回來沒人的話就自己找,還真的有。

  堂屋收拾得乾乾淨淨,牆壁上寫的是昨天學過的詩,下邊有完整的意思,旁邊是中午該學的漢字,陸德文拉了根凳子示意趙彩芝坐下,「咱得把學習補上,來,先念古詩,完了學漢字。」

  每個漢字旁邊都組了詞語,不會的字標註了拼音,陸德文充當薛花花的角色,手指著古詩教趙彩芝讀,讀完了背,背完了寫,完了學習旁邊的漢字,直到趙彩芝會寫全部的漢字後,陸德文才把牆上的字擦了,鎖上門,和趙彩芝出去,他把鑰匙給趙彩芝讓她給陸紅英帶去,自己去豬場找薛花花給他安排活。

  回到生產隊,呼吸都順暢了很多,邊背著古詩邊去豬場,精神頭明顯好了很多,豬場照樣有群婦女,東家長西家短的說著話。

  薛花花在切紅薯,不用菜單,左右握著紅薯,右手握著砍刀,估計著力道輕輕一切,咔嚓聲,小塊紅薯從手掌掉落進水桶,再切……紅薯剩下最後小塊扔桶里,再找其他紅薯接著切。

  切紅薯考驗刀功,稍不注意就會切著手,陸德文是堅決不敢這麼做的,他喊了聲媽,「媽,我回來了。」

  走親戚通常吃了午飯就回來,聊天的婦女們見他回來,紛紛笑著打趣,「去老丈人家咋不耍兩天,最近沒啥事,過幾天忙起來想耍都耍不成了。」

  「不耍了,還是幹活踏實些。」就趙家的環境,多待一分鐘都是煎熬,要不是羅秀鳳盛情難卻,李偉和姚光明想吃了午飯再走,他和趙彩芝早就回來了。

  西西看到陸德文,先喊了聲爸爸,然後指著地上的字念給陸德文聽,所謂耳濡目染言傳身教,西西會握筆了,還會寫一,語文的一數學的1都會寫,不過力氣小,寫得彎彎曲曲的,他念一給陸德文聽。

  陸德文走近了往地上看,像蚯蚓彎曲的字讓他喜上眉梢,「媽呢,媽呢,西西會寫字了。」

  他一驚一乍的聲音差點讓薛花花切到手指,薛花花順勢將手裡的紅薯扔了過去,火冒三丈道,「老娘還要怎麼教你,啊,咋咋呼呼的很好看是不是,滾,趕緊滾……」

  教再多次都跟不長記性似的,薛花花氣得胸悶。

  陸德文悻悻,抱起西西親了兩口,眼瞅著薛花花手裡的砍刀蠢蠢欲動按耐不住不住了,他放下西西就跑,「媽,我幹活去了啊。」

  這個時間不早不晚的,掙工分是沒戲了,只能去山裡撿柴,撿多少算多少,手裡握著根樹枝,邊走邊寫剛學的漢字,嘴裡振振有詞,「j,jing,經,經過的經,經濟的經,一撇折,二撇折,三提……」

  對他來說,背筆畫就像背古詩那樣駕輕就熟,筆畫寫完,自然而然的會冒出完整的字來,正專心致志的數著筆畫,突然旁邊插進來道陌生的男音:「j,jing,經,經過的經,一撇折,二撇折,三提……」

  陸德文蹙了蹙眉,擡頭望去,對方面孔陌生,不是生產隊的人,陸德文沒搭理他,繼續數筆畫,「四橫撇,五點,六橫……」

  數完經字又數其他的,當對方是透明人似的,他媽說過,一切干擾他們學習的外界因素都是在考察他們的專注力,眼前的男人說不定是他媽派來試探他的,絕對不能上當受騙。

  為此,他聲音洪亮了些,數完漢字的筆畫,又開始背牆壁上的古詩,「《春曉》孟浩然,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趙武斌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個大活人站陸德文面前被忽略了徹底,而且看陸德文自信滿滿的樣子,明顯有炫耀的意味,不過掃了幾個月的盲就在他跟前顯擺?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班門弄斧嗎?

  陸德文的忽視讓趙武斌很不痛快,原本打算端著架子的他不得已開口,「陸德文,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德文越過他繼續走,頭也不回道,「重要嗎?」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觀察他有沒有用心,有沒有學牆壁上的字。

  趙武斌嘴角抽了抽,「我是趙武斌。」

  陸德文順著哦了聲,繼續往前走,心道今天學的都展示過了,對方不依不饒跟著他,是不是想替薛花花摸摸他的底。

  想清楚了,陸德文又繼續背古詩,背前兩天學的古詩,背完了又背前前兩天學的課文,要向薛花花證明他不是學了新知識就把舊知識忘掉的人,溫故而知新,他記著呢。

  趙武斌猜測過任何陸德文可能有的表情,完全沒料到他會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想他堂堂高學歷的知識分子竟讓個泥腿子瞧不起,趙武斌大步走到陸德文前邊擋住他的去路。

  陸德文停下腳步,不確定的問道,「我背錯了?」他記得好像是正確的來著,難道他記憶出現了偏差?

  陸德文停下腳步,不確定的問道,「我背錯了?」他記得好像是正確的來著,難道他記憶出現了偏差?

  趙武斌愣了兩秒,然後勃然大怒,「我哪兒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別凶啊,我媽的意圖我懂,我繼續背給你聽啊。」陸德文雙手背在腰後,昂起脖子,聲音明朗的重新來,「我的故鄉在江南,我愛故鄉的楊梅。細雨如絲,一棵棵楊梅樹……」

  趙武斌恨不得糊他臉口水,誰要聽他背課文?二十幾歲的人智商和幾歲的孩子不相上下,就陸德文這種蠢貨遍地是稱讚他的人,真不知孫家村生產隊的人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見陸德文意氣風發,快端起指點江山的氣勢來了,趙武斌氣得胸悶,沉著嗓門叫,「陸德文同志,我是趙武斌,孫寶琴的愛人。」

  連續遭人打斷兩次,陸德文不高興了,對方到底有沒有點腦子啊,課文是由段落組成的,而段落由句子組成,想要搗亂分散背書人的專注力,起碼該在段落的開頭或者結尾找機會吧,他才背幾句對方就打斷他,太沒腦子了。

  他不上當,繼續聲情並茂的背誦,「貪婪的吸吮著春天的甘露,逗號……」

  再次被無視的趙武斌臉快掉地上去了,聲音趨近於潑婦的尖銳,「我是趙武斌……」

  陸德文也來氣了,「你能不能別太密集啊,像你這樣是沒法引我和你說話的。」他都配合的把逗號句號背出來了,對方咋就不能多思考思考呢,他不管,繼續背他的課文。

  趙武斌肺都氣炸了,「我是陸明文同志前妻的愛人。」

  陸德文滿腦子都是我不聽我不聽的思想,哪兒管對方說什麼,越過對方,抑揚頓挫的背著課文往山里走,遇著枯枝,甭管大的小的長的短的都撿來抱著,邊背課文邊撿柴,怎麼看怎麼傻。

  趙武斌憋得滿臉通紅,雙手緊握成拳,極力壓制著動手的衝動。

  陸德文以往背課文是要多快有多快,為了給對方機會打斷他,寧是慢慢的背,逗號句號問好感嘆號通通直白的背給對方聽,不成想他背完了對方都未再開口說過話,在陸德文猶豫著要不要故意露出點破綻給對方時,突然聽到對方的聲音從老遠傳來,「就你這樣的智商還掃盲,簡直是對知識分子的侮辱,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丟人現眼。」

  陸德文直起身,對方還站在原來的位置,跟個怨婦似的望著他。

  哎喲媽呀,還要自己回去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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