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小雪山
2024-08-12 08:28:55
作者: 輕侯
第314章 小雪山
遲予教授也在這片藍天裡看到了生生不息的一整個夏,仿佛也正是他們每個人的明天。
草原研究所建立以來, 林雪君的專業文章發表飆到了一個高峰。
《關於草畜平衡管理》、《關於草原荒漠化的後果和治理》、《發展肉蛋奶生產的幾種可能性》、《優種改良的方向與進程》、《蛋雞優種在哪裡?》、《關於乳業發展合理化》、《牛肺疫的防與治》、《徹底消滅羔羊痢疾》、《季節變化,這些畜病要小心》、《小尾寒羊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一篇又一篇,她關於草原、關於牧業養殖、關於動物健康的知識靈感似乎永遠都不會枯竭。
在這些文章的創作過程中, 除了草原研究所、公社及生產隊的同志們一直在給與她幫助外, 身邊的動物們也始終陪伴左右。
沃勒和糖豆它們都是『大狗狗』了,它們有自己的社交、自己的日常生活節奏,巡邏、捕獵、覓食、與闖入者戰鬥等等諸多工作已然占用它們大量時間,是以對她的陪伴總是碎片化的。
冰雪初融時,房檐滴滴答答地落水, 沃勒蜷在她腳邊睡覺, 時而擡頭看看窗外化作窗簾的雪融水滴, 時而用自己的大尾巴輕輕掃擦林雪君的小腿和腳邊。
穩重的沃勒的陪伴總是無聲無息的, 它警惕而沉默, 是內斂的狼王。
窗外春雨如注時,糖豆顛顛跑回屋, 甩掉身上的雨水後立即跑向噼啪燃燒的爐灶,翻轉著把自己烘乾了,才跑到林雪君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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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拱腳又是扒腿, 等被摸得舒服了, 才用下巴搭著林雪君的腳面呼呼大睡。
又有時陽光燦爛,春天甦醒的聲音從化雪的隱秘響動里來、從嘩啦啦的化雪匯集成的山泉中來、從滴滴答答的房檐落水和動物們發q情的鳴唱中來。
寧靜的春日中午, 一天中最溫暖的時刻,林雪君會搬到院子裡來寫文章,資料攤了滿桌子,動物也攤了滿院子——巡邏回來的狼群和狐貍三三兩兩地躺倒, 約會歸來的糖豆和散過步的阿爾丘它們也折返小院睡覺。
海東青站在房頂遠眺草原, 小松鼠悄悄爬上桌子將瓜子塞滿腮幫子後飛一樣逃走。
每一天有不同的陪伴, 但揣在懷裡、放在桌上或膝上的小狼崽卻一直在身畔。
小奶狗手感最好,托在掌心軟乎乎肉嘟嘟的,貪睡愛玩,虎頭虎腦。一身絨毛摸起來就停不下來。
有時候林雪君會擺個小墊子在左手邊,右手書寫,左手摸狗,幸福得不得了,連寫文章遇到阻塞都不會焦慮地抓頭髮了——擼奶狗就好。
現在的小白狼一身奶味,林雪君給它洗過澡後更是香噴噴地好聞。
這一年春林雪君一直在生產隊和場部之間往返,有條件一直將小白狼帶在身邊,很快便將它養成了個無法無天的二世祖,還是胖嘟嘟壯丟丟的那種。
林雪君在它來到身邊滿一個月的時候就給它起了名字『雪山』,得名於又白又胖,睡在桌上時像座小雪山。
捧在掌心、揣在懷裡長大的小狼就是不一樣,跟灰風它們玩耍時,明明大狼們一爪子就能將它拍飛,偏偏它絲毫不懼。
只要林雪君在身邊,它就敢奶聲奶氣咆哮著撲咬灰風和小禿子它們的尾巴和爪子,被掀翻了也不吭嘰哭嚎,彈動著肥短腿爬起來繼續衝鋒。
它唯獨不敢咬沃勒,雖然是被沃勒帶回來的崽崽,卻懾於對方威嚴的氣勢,每每見到大黑狼都會夾著尾巴裝乖。
還有就是不敢跟糖豆『老叔』玩耍——豆叔的熱情它實在難以招架,但凡跟糖豆玩一會兒,就會跟洗澡一樣被舔得渾身毛濕漉漉的,從柔順小狼變成個炸毛小狼。
是以一瞧見糖豆進院子,剛才還在地上玩得開心的小傢伙立即飛奔向林雪君,扒腿吭嘰,要求林雪君將它抱到高處——必須得是糖豆的口水淌不到的高處!
原本『小雪山』見到院子裡的大動物也並不退縮,即便抖著腿,都敢跟超級高大的牛大姐巴雅爾、駝鹿大叔阿木爾兇猛吠叫。
可自從阿木爾有一次用春天還未長到最大的角將它挑飛後,小雪山便學會了躲著大駝鹿——顯然它並不喜歡飛翔的感覺。
有時林雪君心血來潮,將小雪山揣在懷裡,騎上大駝鹿阿木爾去草原上狂奔。
大駝鹿跑起來沒有馬那麼輕盈,但它有力地飛馳會讓騎它的人更有去山野冒險的感覺。
阿木爾慢跑時,林雪君還能只靠坐穩的屁股和夾緊的雙腿使自己保持平衡和安全,雙手得以將小雪山托舉過頭頂,體驗安全的飛翔感受。
風從它毛茸茸的身體擦過,它背過耳朵,擺動四肢假模假樣地『空中行走』。
可當阿木爾快跑起來,她就只能將小雪山揣進懷裡,雙手抓穩阿木爾的大角,才能保證不跌下鹿背。
小雪山的童年是完整的,被舉高高飛馳過,也在猛獸環伺中耍過威風。
林雪君在它心中種下了對人類最深濃的信任,院子裡陪它撲咬玩耍的大動物小動物們也使它保留住了猛獸的勇氣和捕獵能力。
春末時,小雪山已經是能滿地跑的小白狼,幼崽期摻雜在白毛中的灰毛黑毛隨著胎毛褪掉而消失,它的白越來越純粹,不看眼睛鼻子和爪尖,它就是一團會移動的雪山。
隨著它慢慢長大,終於不再像小時候那麼粘人。
抱在懷裡會覺得熱的季節來之前,小雪山開始隨著沃勒巡山。活躍的小白狼雖然有些怕沃勒,卻控制不住大黑狼對它的致命吸引力,它總是喜歡模仿沃勒的姿勢,還常常偷學沃勒的神態。上山時它始終跟在沃勒屁股後面跑,對林雪君的亦步亦趨在開始巡山後,變成了對沃勒的亦步亦趨。
巡邏隊原本屬於紅狐貍的沃勒屁股後的位置漸漸被小雪山取代,顯示著它對沃勒狼群的融入程度之深。
初入『青春期』的小雪山在上山下草原的探索中,慢慢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第一次吃生食,第一次參與沃勒的捕獵,第一次獨自捉住一隻野兔,第一次摔傷——5月底時,小雪山已是頭雄赳赳氣昂昂的壯小狼。
不用再當保姆的林雪君撒開手,恰逢草原研究所下達了新任務,對草原研究所所有項目都了解的林雪君坐上去黑龍江省會的火車,去當下各方面發達程度都非常高的大城市哈爾濱,參加全國畜牧大會,向全國畜牧部門參會人員匯報草原研究所的研究成果。
有林雪君在,杜川生就能開開心心在草原上做研究,不用去見任何人。林雪君的口才和各項專業能力他都信得過,把對外發言的工作交給她不能更令人安心了。
送林雪君上火車的時候,杜川生一句關於工作的叮囑都沒說,倒是一直念叨著讓她多注意身體,旅途勞頓別太累著。
隨行的阿木古楞背著他們的行李先上火車,透過車窗能看到他將行李擺上貨架,用袖子抹了下座位前的板桌,接著便站在座位內側等林雪君。
領了新工作在海拉爾帶隊建樓的穆俊卿也趕來送站,頭上還戴著頂大杆帽,臉上還抹著泥灰,笑呵呵地站在邊上聽杜教授嘮叨。
列車員吹哨子催促乘客上車,林雪君回頭看一眼,與杜教授握了下手,又拍了拍穆俊卿的手臂,道一聲等她從哈爾濱回來給大家帶禮物,終於顛顛跑上火車。
火車不等人,哪怕你再不舍,它也會轟轟滾過,帶走你捨不得的人。
穆俊卿目送著火車出站,轉頭看向同樣來送別的杜教授幾人。
遲予教授在實驗室里跟一大堆不喜歡日曬的菌類呆太久,皮膚都悶得透白了,跑出來透透氣,曬曬太陽倒也不錯。
「說不定小梅能帶回來一堆哈爾濱那邊實驗室里才有的新器具。」杜川生忽然開口。
「真的嗎?」遲予還遠眺著車尾,想著昨天林雪君跟她講的植物乳酸菌可能有的其他作用,聽到杜川生的話立即收回目光,驚異地詢問。
「很有可能,小梅雖然不是強盜,但多少也有點雁過拔毛的天賦。」穆俊卿笑著搭話。
「怎麼說?」遲予不太懂。
「我也說不好,但她去呼倫貝爾,就把那邊幾位獸醫員的手術刀、針管之類好東西帶回來好些。之前跟姜獸醫第一次見面,也從姜獸醫的獸醫箱裡討走了好幾把好用的獸醫工具。杜教授之前看到農大新進的全套手術刀,也買來送給小梅……」穆俊卿一一舉例。
杜川生聽到穆俊卿點自己的名,忍俊不禁,原來他也算在其中啊。
「我明白了,大家看見小梅就忍不住送好東西給她。」遲予說著哈哈笑起來。
「總覺得那些好東西在她手裡可以發揮更好的效用。」杜川生回想起自己當時的心情。
「是這樣,我能理解。」遲予點點頭,見火車已駛遠,便隨著杜川生幾人轉頭往車站外走。
「乳酸菌的研究和使用雖然在國外早就有記載,可研究很緩慢,有許多不確定的內容要探索。我們如果能將它的幾項有益功能、有害功能研究清楚,再針對它的特性使用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那我們就世界領先了……」杜川生忽然又提起乳酸菌的研究,回頭望向遲予和穆俊卿幾人。
「別說乳酸菌了,綠僵菌的研究不也已經很先進了嗎?我把資料共享給首都、哈爾濱和上海等南方城市那邊的實驗室,綠僵菌的培育、保存和使用都有了新的發現,黑龍江的工業區已經開始考慮集齊人手針對綠僵菌進行大批量培育了。哪怕不具備長時間保存和運輸的能力,光是在東北牧區、農區使用,益處也夠多的了。」遲予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激動起來。
「我對你說過吧,生物藥劑研究項目的推進,開始針對綠僵菌進行單項研究,是小梅給我的靈感。她提出的可能性,給我帶來了新的思路。」杜川生轉頭問遲予。
「我知道,乳酸菌的研究,不也是因為小梅要做青貯飼料嘛。」遲予笑道。
杜川生點點頭,兩個人沒有繼續說下去,很多心情盡在不言中了。
穆俊卿慢悠悠走在杜教授左邊,微笑著在心裡說:我做建築師,造橋、造屋,又何嘗沒有借小梅的力,受她的啟發呢。
春風嗖嗖過耳,讓人想起兒時溫暖而涼爽的午休酣睡。家裡的門窗開著,風穿過屋廊,也發出一樣的嗖嗖聲。母親總是用被子蓋住幼童的肚子,生怕過堂風會害孩子拉肚子。
那種昏昏沉沉又幸福的午後時光,小被子壓在肚皮上的重量……
穆俊卿仰頭望了望藍藍的天,杜川生也不約而同地擡眸遠眺。
春天已盛,夏天要來了。
在充滿蓬勃活力的季節里,大雨會匯集成河流,田野松林都將被風雨灌綠。鳥獸魚蟲必然抓住這短暫而熱烈的豐饒,被瘋狂的生命力驅動著,在放肆生長的大自然里,揣著對一切的希望,飽滿地、縱情地活。
遲予教授也在這片藍天裡看到了生生不息的一整個夏,仿佛也正是他們每個人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