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誰知道呢？反正這段時間很多人家裡都不敢在門口放鞋了，鞋櫃也收了進去。」

  紅星社區這邊大部分的回遷房都是電梯房，雖然條件和商品房小區一樣，一樣有電梯、消防通道、入戶陽台等公共區域，但這邊回遷房住戶的綜合素質還是要差一點，加上物業還沒進場，現在幾乎每家每戶都把門口的公共區域占滿了，生怕自己吃虧一樣。

  講點道理，有點素質的還只是在門口擺個鞋櫃，放個花盆什麼的，不講道理的就直接焊上鐵門，砌上水泥牆，想給自己多封個房間出來。

  擠占消防通道、頂樓違規搭建、私占公共區域……這些現象早就在紅星社區見怪不怪了，這都是長久的缺乏管理而積壓出來的老問題，這次「紅衣鬼」的事情一出，這些人倒也不敢再把鞋櫃擺出來了，倒也算是一點好現象。

  這事杜玲玲是越說月邪門，反正她現在一到下班時間就回去了，這事對她而言更多的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見兩名「警察叔叔」現在也緊張起來，她乾脆故意嚇唬兩人道：「我勸你們警務室晚上還是早點關門，不然啊，萬一半夜一個紅色身影走了進來……」

  她故意壓低聲音的一說，旁邊陳忠一下跳下椅子，對余安生急道：「安生哥，要不我們晚上也不搞什麼24小時備勤了，過了十二點還是把鐵門關了吧？」

  沒想到陳忠還真的信了這些鬼話，現在嚇得臉都發青了，余安生雖然也怕，但此時在杜玲玲面前必須表個態，不能把自己幹警察的這點尊嚴都丟了。

  「這也有點太危言聳聽了，今晚我們不僅不關門，我們還要主動出擊！加強巡邏，早點把這個裝神弄鬼的人給揪出來，這樣，凌晨開始，我們就分兩組，將小區多轉幾圈，發現這個所謂的東西，不管是人是鬼都給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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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忠苦著臉：「不是吧？你來真的？我可不想現在這樣恐怖的凌晨跑出去巡邏啊。」

  余安生懶得理他，打電話把計劃和小段他們說了，讓兩人早點休息，準備晚上戴齊裝備抓「鬼」去。

  小段和汪裊畢竟是年輕人，喜歡刺激，聽到這種都市傳說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快點到晚上，陳忠卻開始找余安生請起假來，在被嚴詞拒絕，計劃未遂後。他只能哭喪著臉說要回家去拿點辟邪法寶過來。

  見警務室的氣氛如此融洽，一堆大男孩打鬧玩笑，工作起來也這麼有趣，杜玲玲在旁是笑得花枝亂顫，余安生突然想起件事，問她社工劉毅在不在。

  杜玲玲不知道他找劉毅做什麼，回答說今天老劉正好要報個勞動監察室的材料，就在樓上辦公室了。

  余安生應了一聲，就找了上去，到了社區勞動監察室里，正好看見老劉伏在案頭填表格，見余安生進來了，他趕緊一下站起身：「欸，余主任好。」

  「劉工，別客氣，我有點事找你。」

  他找老劉其實是為了社區物業公司的事，現在社區物業公司籌備的七七八八了，最大的問題是幾個「高層」還沒定，雖然老劉在社區幹了這麼多年，但為人處世、交際應酬這塊還是不夠圓滑，搞物業總經理夠嗆，但是混個水電班長、工程經理，甚至副總經理應該沒什麼問題。

  余安生會想到找老劉並不是因為劉毅這個人多麼不可或缺、能力多強，也不是這些個崗位十分缺人，說起來現在應聘者還是挺多的，就是沒特別合適的對象，而老劉也不是那麼的有競爭力，余安生會想到他，其實主要還是為了照顧社區的老同志。

  劉毅在社區幹了這麼多年，一直拿著只比全市最低工資線高一點的錢，雖然可以一輩子做下去，但是編制卻成了這些人永遠越不過的鴻溝，上次見到他已經被生活逼的要在社區撿紙盒、收廢品來補貼家用了，余安生乾脆想幫他一把，推他坐上新籌建的物業公司副總經理的位置，這樣他的收入起碼可以多個兩千左右，那怎麼也比在社區這樣廝混下去要好的多。

  這就是余安生的計劃，一方面給物業公司招人，一方面也給老劉發個大「福利」。

  而余安生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思維模式也在介入社區工作後不知不覺的改變了，在做這個社區副主任之後，他看問題開始用全局觀念，想著怎麼去協調關係，照顧手下，畢竟環境倒逼著他這樣思維，如果不照顧好下面人，遇到事誰有會支持你呢？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劉毅說了說，沒想到劉毅沒有如他想的那樣一口答應，反而是沉默起來，在那慢慢思索。

  余安生遞過一根煙給老劉，雖然自己不抽，但現在畢竟也是社區的副主任了，又管著警務室幾號兄弟，方方面面的交際比之前當個小民警的時候多多了，余安生逼著自己在口袋裡隨時兜包煙，遇到事就散出去，這點小技巧是老黨之前教他的。

  這招也是個潤滑劑的作用，開始余安生還不以為意，後面到警務室這麼幹了一個多月，每天接觸這麼多人，他一嘗試下突然就發現了這點潤滑劑的作用，接過煙的人都好說話多了，這也成為了他為人處世上的一個小小進步。

  「怎麼樣？公司這邊你放心，我到時幫你去和范書記說，憑你社區工作這麼多年的經驗，肯定沒問題，而且現在這個收入還是我預估的，如果我們這物業公司搞起來了，肯定還要大漲！到時你也能更好的扶養兩個孩子……」

  「余主任，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老劉異樣客氣的感謝讓余安生心叫不好，果然，在一連串的感激話語之後，劉毅拒絕了他的邀請。

  「為什麼？這個工資要高的多啊，不比你在這拿個3000多塊錢好一些嗎？怎麼……」

  劉毅卻擠起皺成一團的眼：「余主任，真的謝謝你的好意，我……我也想賺錢，但我不像你們年輕人了，我沒辦法接受這些新東西了，而且，我總覺得人還是有個踏實穩定的單位比較好，像你們公務員那是最好的，現在外面的事，那總是不穩定不，別說也就只有5000多的工資，講實話，就算上萬一個月，我也還是不想離開社區，謝謝你了……」

  「怎麼就不穩定了……這一樣也是交四險的，公積金也是憑個人意願，願意交的我們也準備支持，這哪裡……」

  老劉舉起乾瘦的右手擺了擺：「余主任，我曉得你是好人，但我真的……還是願意在社區待著，總之……謝謝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余安生也不可能再勉強，他有些失落的離開劉毅的辦公室，本以為是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給負擔這麼重的老劉提供了這樣一個好機會，工資加了兩千，還有發展空間，沒想到人家根本就不領情。

  吾之蜜糖,卻是彼之砒*霜。

  他往樓下走，恰好碰到杜玲玲，把這事和這位社區的老同志說了，杜玲玲卻很通透，直言余安生是根本不了解什麼叫中年人危機。

  余安生苦笑一下：「中年人危機？這個詞聽起來都老態龍鐘的，感覺是我十年後才要考慮的事情了。」

  「呵呵，你還是少年人的想法，不能理解這種痛苦，我要是老劉，我也不會再想換個工作了，在社區雖然每天都是重複的事，拿到手也是一點微薄的工資，但不用擔心外面的風吹日曬，不用擔心朝不保夕，也不用提心弔膽什麼時候就會被裁員。」

  杜玲玲說的很有道理，但余安生還是有點失落，靠在欄杆上同這位社區第一美女閒聊：「這個穩定工作就這麼重要嗎？現在體制內管這麼嚴，做什麼都受拘束，工資也就這樣，又沒前途，我講實話，我自己就無數次的想要辭職，我一直覺得真正有本事的人就不給進體制，現在外面的世界如此遼闊，像陳忠那樣家裡每年能賺個幾十上百萬的，不舒服的很嘛？」

  余安生特意在最後點了陳忠一句，就是想替自己這同事在杜玲玲面前刷一點存在感。

  「你啊，聽沒聽過一句話，叫做「每當你想批評別人的時候,要記住,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擁有的那些優勢」，這是美國一部電影裡的台詞，你現在就是這個情況，因為你自己的條件太優秀了，根本不曉得自己這個公務員身份是多麼的可貴，那麼多人擠破頭皮都想穿這身警服，得到這個身份，你卻想放棄？你是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難，我勸你不要輕易有辭職的念頭。」

  余安生心裡卻想「外面多難我還不知道」？

  他自付還算是歷經了不少事，當警察每天就是與社會陰暗面打交道，一年見過的奇葩人、奇葩事可能比其他人一輩子見過的還要多，怎麼能說不知道外面多難呢。

  但杜玲玲的話還是說對了，大環境也是如此，他嘆口氣道：「現在內卷這麼嚴重，我還是知道外面競爭多激烈的，你放心，我也只是說說，我還沒想好出去幹什麼，是不會輕易辭職的。」